第94章 换骨
作者:向前跑的妖怪      更新:2021-09-02 09:16      字数:3241
  大雪落在荒芜广袤的土地上,整个荒原就只剩下茫茫的雪白色。
  水红的衫子从雪上经过,一晃之后,便再无踪迹可寻,紧随的,是一道黑色的身影擦过红衫留下的痕迹,也消失不见。
  这里是整个晋州生气最浓重的地方,然而奇怪的是,虽然生气浓郁,这里本身却是一片了无生气的空地,若不是现在被大雪掩盖了,我们估计还能看到贫瘠干裂的土地。
  在生气的中心落下,我绕着空地走了一圈,而后转回来对站在原地的尉迟达道“就是这了,你帮我守好,我这就开始!”
  他俊廷的剑眉皱成紧紧一道,松开的拳头握紧又再次松开,他终于还是开口道“烟花······你真的决定了?”
  “嗯!”我点头“我还要留着命去找那几个臭秃驴的茬呢,现在外头不酩那群信徒吓死人了,你可要帮我守好!”
  “但······”
  我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前“你不是答应了要帮我吗?而且我们还好不容易找到这里生气最旺盛的地方,要是放弃了,我岂不是白浪费了这么久的时间?”
  “时间可以再找,可换妖骨······”
  我打断他“你不必说,我心意已决,你帮我守好就是!我说过不会死的。”
  猛然间,他像是被我触了痛处,一把掐住我肩膀,力气大的几乎要把我的骨头勒断“可你想过没有,如果稍微有一点闪失,你就永永远远的消失了!魂飞魄散,没有转生,没有来世,没有任何希望!你知不知道,从古至今,换骨成功的人不超过三个!你知道迄今为止有多少人选择了换骨吗?可他们都死了!全都死了!烟花······算我求你,你就不能,换个办法吗?”
  眼泪从眼眶里淌出来,在尉迟达英气的脸上划出一道泪痕,又瞬间被西风吹成寒冰。
  我轻而坚定的拨开他的手,略微苦涩的笑了笑“尉迟达,你不懂。”
  我想光明正大的同他站在一起。
  尉迟达像中了重击,虚浮的退了两步。
  风裹杂着雪花从我们两人的中间吹过去,又呼啸着,冲上半空。
  良久,他终于转过身,快步走了几步,又陡然停下“我去帮你守着。”
  “等等!”
  他猛地站住脚希冀回头,一时间,我只觉得他的目光格外刺眼,连看他的勇气也没有,我低着头,望着腰上的铁红色流苏“我······谢谢你!”
  他呼吸凝滞了一瞬,一瞬后,他自嘲的笑出声“烟花,我问你,我对你来说,究竟是算什么?”
  说完,也不等我回话,他就自己道“一个烂好人?还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傻子?你觉得你对我说了这句谢谢我就会开心吗?你真是个没血没肉的铁人!你······”他气的浑身发抖“你究竟有没有心?”
  “我······”我说不出话来。
  在这个世上,和我有关联的人大多欠我,可只有两个人,是我欠他们的。
  尉迟达就是其中之一,而且是我欠的最多的。
  鼻子开始发酸,我低着头一言不发,他等了许久都没有听见我的下文,不由又是一声嗤笑。
  硬生生把眼泪逼回眼眶里,我紧紧抓着自己的裙摆,逼自己下定狠心。
  猛然抬头,我和尉迟达的目光陡然撞在一起,我浑身一僵,喋嗫着又说不出话了。
  他一直望着我,眸光里承载了太多我无法负荷的东西。
  “呵!”他突然笑了一声“好,烟花,我不问你其他的事,我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你可曾,有那么一丝丝的······”
  他直直望进我惊惧的眸里,眸光中刹那变幻出千万种难以言喻的悲痛。
  好半晌,他终于舔了舔干涸的嘴唇,低笑着低下头“你可曾,有过一丝丝的留恋,对以前的那些日子。”
  心放回了肚子里。
  我浑身都放松下来。
  略微凄切的笑,我道“有啊!我很怀念我们曾经的日子,怀念我们两个出去为非作歹惹是生非,也怀念白寻哥拎着我的脖颈无奈训斥,更怀念以前······你为我梳发画眉。”
  “那!”
  “可那只能是怀念了。”
  他整个人都颓了下去。
  我看都不敢看他,只能继续低着头“尉迟达,我想拜托你一些事,哥······白寻,求你照顾好他,他是个傻子,只知道白费功夫,如果我们不看着他,我怕他,我怕他会作出傻事来。”
  “那你就不会做傻事?”
  面对他这样咄咄逼人的话,我却完全无法反驳,只能把头埋得更低“还有,不酩哪里,他是个好人,走到今天这一步,并非是他的错,他还有他的世人要顾,我······我本来就不该强求他的,如果我······你不要告诉他,就说我这辈子再也不想见他了。”
  他很久都没有回应,直到我祈求的望向他,他才艰难的吐出一个字“好。”
  “还有,还有易酒,他······还是不要让他知道这些事。”
  “嗯。”
  “最后,尉迟狗子,我······”
  我望向他,他别过头很久才转回来。
  再看向我的时候,脸上的悲戚和泪痕都不见了,他轻轻笑着,走过来把浑身僵硬的我抱住。
  “烟花,”他的声音里没有了丝毫的难过,只是暖暖的,像是被轻柔的羽毛所包裹,我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
  “烟花,你听我说,你可是我们锦官城最厉害的妖怪,所以就算你闭着眼睛,也一定能挺过来的,对不对?”
  “我从来都没有要求过你什么,不过现在,我们来做一个约定!”
  他把我放开,然后伸手拉住我的手,用小指勾起我的小指“烟花,我们约好,你一定要活着挺过来!”
  我差点就哭出来了,伸出手,我紧紧攥住他的小指,强压下几乎脱口而出的哭腔“我答应你!”
  雪花从九天飘摇而下,俯瞰大片白茫茫的土地后,终落于鲜红之处,又迅速染上同样血红的颜色。
  我用尖刀划开自己的小腿,趁着伤口还未愈合前,迅速把手伸进创口里,用两根手指握住里面惨白的物件。
  身体痉挛起来。
  明明是寒冬腊月,我却痛得不停的往外冒汗,眼睛越来越虚浮,我死死咬住牙根,逼迫自己把剩下的手也伸进去,勉强抓住中间的骨头。
  整条小腿都颤起来了,如果不是先前我用法术固定了自己的腿部,他大概已经扭曲得不像话了。
  几乎是立即的,我立马伸出了退却之心,也终于开始明白为什么从古至今只有区区三个人撑过了换骨之术。
  手上的动作一滞,触碰到周围的皮肤又马上是一阵抽痛。
  我仿佛是着了魔一般,缓缓松开手。
  但就在松开的瞬间,我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不酩垂眸浅笑的模样。
  牙齿咬破牙龈,鲜血从嘴角缓缓流下来,一滴一滴掉在肩膀上的水红衫子上,晕开大片渍迹。
  我颤抖着闭上了眼,手上狠狠一用力。
  “啊。”
  骨肉分离的“刺啦”声夹杂着巨大的痛楚和空虚感从小腿瞬间扩散至全身上下,即使是咬死了嘴唇,我还是忍不住泄露了一声破碎的痛呼。
  汗水混杂在血液里,晕红了落下的雪片。
  我慢慢睁开眼,看向虚软的手心,在哪里一根深灰色的骨头被我紧紧攥在手里,几乎是下意识的,我立即看向腿的方向。
  没有了骨头的小腿曲卷起来,像是烧熟的鱿鱼。
  手一软,骨头从手上摔下去,陷进厚厚的雪里。
  鲜红大片蔓延开来,仿若裙摆般,铺了整个雪地。
  我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眼睛几乎从眼眶里爆出来。
  毫不停留的,我看向另外一只腿。
  同样的痛楚一波一波的冲上来,我浑身上下抖个不停,痛得几乎连呼吸都无法继续。
  脑袋越来越模糊,我知道自己一旦昏过去,大约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就只能更加努力的打气精神。
  另一只腿的骨头,又长出来了。
  我再一次扒开合拢的小腿,把那根颜色稍淡一些的骨头抽出来。
  如此反复。
  痛楚越来越强,到了后来,我几乎是连睁眼这个动作都痛得难以维持。
  不酩的模样不断在我脑海里闪过,笑的,怒的,严肃的,无奈的。
  此时此刻,他仿佛成为了我这短短的生命里唯一的牵挂,似乎只要想到他,所有的痛楚都能变得不值一提。
  妖骨不断生成,我便不断把他抽出来,每一回抽出新生的妖骨,抽骨的痛楚就会比之前的起码强烈十倍。
  我痛得不断痉挛,眼睛一跳一跳的,金星在整个视野里乱冒。
  呻吟早就忍不住了,嗓子仿佛被恶兽撕扯,到了后来,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无声的嘶吼着。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刚开始还有时间的概念,可是到了后来,就只剩下恍恍惚惚的一个念头,不断地抽出身上的骨头。
  大腿的骨头也终于取出来了。
  脑子越发混沌。
  血液和白雪融在一起,被夜晚的温度一冻,就是彻底凝结,便是解开了术法,也无法移动,下肢已经完全没有了知觉,连用刀子戳它,也没有了反应,像是彻底成了一块死肉。
  我机械的拿着血红的尖刀,缓缓的移向胸腔。
  手腕被人扯住。
  我昏沉沉的抬起头,努力的认了半天,才总算认出那个抓着我手的人。
  是不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