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长夜未央
作者:桑榆有蓝      更新:2021-09-01 19:07      字数:4670
  进入大殿前,叶青将马车搁置在了不远处隐蔽的小巷子里,拐过弯去一看,它竟然还奇迹般的停在那里,丝毫未损。
  走近马车,大家的表情不约而同的放松了一些。阿醒不经意的回头一瞥,银雪熙怀中昏迷的人,手指头突然动了动,裸露的皮肤上有一瞬间变成了淡淡的蓝色,然后又恢复平静。银雪熙感应到什么低头看了一眼,并没有说话。
  “马车!亲爱的马车,你简直就是这座鬼城中的天堂啊!”程远雪热泪盈眶的扑了上去,抱着马车不松手,燕绝黑着脸拽了她半天,叶青低估了一句,这倒是,整座城都被下了蛊,只有他们的马车还算安全,希望那些家伙没在这里设伏。想到这里,叶青猛的睁开眼睛,正要出声提醒,银雪熙已经把燕绝推开,黄色烟雾从他袖口源源不断的涌出,把马车和抱着马车不撒手的程远雪包了个云里雾里。
  “你干什么?远雪还在里面,把你的毒收回去!”燕绝怒喝,焦急的捏紧拳头却没有擅自闯进毒雾。银雪熙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马车里一片虫类痛苦挣扎的叫唤声,此起彼伏,听着让人头皮发麻,这行数量,恐怕他们一进去就完蛋了吧,阿醒的脸一片青色。
  “啊……这,这是什么,虫子?哇,它往我的皮肤里钻!燕绝,燕绝,啊!”烟雾里看不清程远雪的表情,只听她尖叫着,身影不断晃动,似乎想要甩掉什么东西,银雪熙眼神一凝,长袖一卷把她捞出来,左边的袖子已经被她撩上去,露出大半玉臂,晶莹透白的肌肤上,正有一个小黑点缓缓蠕动,流出了少许鲜血。
  燕绝赶紧把程远雪抢过来抱在怀里,抓着她那根藕臂仔细观察,黑色的小虫子爪子不断挥动,把伤口拉扯开让身体挤进去,此时已经进去了大半,外面只剩下了两天小腿和一个屁股。燕绝正犹豫着不知拿那蛊虫怎么办,“啪”一声,一把银质小刀扔到他怀里,燕绝抬起头,银雪熙的手中流动着黄烟,“我来麻痹,你来动手。把它挖出来。”
  痛的直叫唤的程远雪打了个机灵,结结巴巴的问,“什,什么,就这么挖出来?”“你不会感觉到一丝疼痛,快动手吧。”银雪熙看了她一眼,最后一句是对燕绝说的,燕绝咬咬牙,也只能这么干了。
  燕绝把程远雪的袖子整理了一下,在虫子钻进去的地方上方打了个结,把胳膊绷得紧紧的,银雪熙不动声色,眼眸里却流过一抹赞赏,延缓血液流动,不仅能把光泽的毒性控制在这根胳膊里,还能阻止蛊虫随着血液流向其他地方,那样就不好捉了。
  “呼……”燕绝深吸一口气,“我要动手了。”“嗯。”程远雪点点头,闭上眼睛准备接受痛意,银雪熙漫不经心的动了动手腕,黄色的烟雾自发飘逸出来,缠上了程远雪的胳膊,缓缓的入侵,程远雪试着动了动胳膊,指尖颤了颤,不知道是血流不畅还是光泽已经发挥效果。
  胳膊上突然传来一种异样的感觉,好像有什么异物入侵,程远雪不敢再想下去,紧闭着双眼咬着牙,只觉得那异物似乎在皮肉中搅动了一下,然后猛的撑开她的皮肤吐了出去,胳膊上有种少了一块肉的感觉。
  燕绝流了一背的冷汗,小心翼翼的拿着银刀沿着蛊虫钻进去的方向切进去,然后找准方向,猛的一挑,黑色的小虫子被弹落在地,不巧的背后着地,挣扎着想要翻过身子,叶青厌恶的一脚踩上去,还碾了两碾,看它死的不能再死了哼了一声才松脚。女性,天生怕虫类,天生对虫类有一种莫名的敌对心理。
  “哇,我的胳膊,竟然吃了这么大一个洞!”程远雪抓着自己的胳膊忍不住大叫,这该死的虫子!姑奶奶的胳膊是你能咬的吗?程远雪恶狠狠的瞪着地上的蛊虫死尸,不解气的又踩了两角,小虫子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地碎渣子。
  “我来给远雪包扎,你去把马车打扫打扫。”叶青抢过程远雪的手臂对燕绝说,“好吧。”燕绝看了一眼程远雪的脸色点点头,现在也只有他能胜任了。等燕绝钻进马车,叶青才松了口气,麻利的给程远雪包扎胳膊。
  又等了一会儿,众人终于得以在马车上休息一下,几个战斗力归零的人,心醉、谢逸安、程远雪和蝶都享受到了贵宾服务,躺在了舒服的马车里,连千碎也自告奋勇和阿醒警戒去了,叶青整理一下干粮准备吃饭,燕绝和银雪熙只好待在马车顶,原来心醉的位置。
  “心醉还是不会委屈自己的嘛,我之前还以为马车顶风餐露宿,原来躺在这里,看着天空吹着风,也是挺好的。”燕绝有感而发,“马车顶可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视角比之车内广阔的多。而且,他也比较喜欢安静的思考,想事情。”银雪熙静静地说,看着热闹的早市,仿佛与世隔绝,那些喧闹都与他们无关。
  “银雪熙,心醉说你很聪明,那你能看透这座城吗?我们进城的时候,城里的气氛十分诡异,他们就不像人,半夜还有鬼音。然后小汤圆出现,引我们去大殿,途中遇到隐世家族的谢逸安,然后是无首像,婴灵,孙泱之死,死去的城池突然活了过来。这些事在发生的时候都十分顺利,衔接得当,到现在仔细一看,有些地方就有些诡异了,就像是拼接起来的桌子,总是没有天然形成的那么自然。但我说不出哪里有问题。”燕绝似乎是自言自语,视线直直的看着脚下的马车顶。
  银雪熙沉默了,燕绝闭上眼,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了,“算了,当我没说。”“你的感觉没有错,这座城是一个巨大的幻境。”银雪熙转过头看着他,“从大殿里出来,城里的生机从无到有,这种变化是从孙泱之死开始的,所以进城那晚的诡异只是人为控制的,现在城中已经再没有人控制这些蛊,只要不去刻意触发,应该不会攻击我们。”
  “这样啊。”燕绝松了口气,身体放松下来,“那就好,咱们也能真正的休息一会儿了。”银雪熙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好了,大家来吃饭吧,这顿先凑合凑合,等出了城就有好吃的了。”叶青拍拍手站了起来,干粮已经被她分成了数份,一一递过去。“咦,竟然有这么多?我还以为只有一半呢。叶青,你不是把所有的干粮都分了吧?”程远雪接过自己的那份,惊疑不定的问,蝶把干粮接过来,小手举着,递到心醉嘴边,歪着头奇怪哥哥为什么不吃。
  “嗯,干粮已经没了,正好破釜沉舟,来个背水一战,一举破开西延城!到时候在吃好的。”
  叶青满意的说,燕绝刚咬了一口的干粮顿时噎到了。“咳!咳咳!”
  “你把干粮都分完了,如果我们破不开怎么办,岂不是要饿死?叶青,你怎么能在这种关头做蠢事!”程远雪急了,“这种无主之局,拖得越久对我们来说反而越不利,我认为应该一举破除。”叶青淡淡的说。“可是,我们战力不多,怎么一举破除嘛,叶青你怎么也不和我们商量一下!真是的!”程远雪气恼的挥挥拳头。
  “干粮已经分完了,就都吃了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阿醒淡漠的说,开始啃手里的干粮,她身旁的千碎一边嘀嘀咕咕嫌弃干粮的味道,一边大吃大嚼,转眼间就下去一半。队长发话,再没人反对,马车附近只剩了咀嚼和吞咽声。
  填饱了肚子,千碎甩开膀子就要干活,“来吧!阿醒,我的任务是什么?”阿醒思考了一下,“先去抓几个人,看看他们的体内有什么蛊。”“蛊只有心醉的渺蓝才能感知,现在心醉受伤昏迷,银雪熙可是只能让蛊虫失效啊。”叶青说,“心醉体内的渺蓝会在附近感应到蛊虫后自动护主,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阿醒说。“这……”叶青犹豫了。“无妨,或许外界刺激还能令他醒过来。”银雪熙垂着头说,“好吧。”叶青点点头。
  阿醒在千碎手心里比划了几下,千碎点点头表示明白,提起狂刀就奔了出去。马车停的小巷比较偏僻,千碎饶了几个弯才看到了人,那是一个小农房,夫妻俩在田地里干活,小孩子在院子里追着鸡鸭嘻嘻直笑,老奶奶坐在门口晒太阳,怀里抱着几个月大的婴孩,美好的一家四口。
  略一思索,千碎上前敲晕了妇人,在男子的惊呼中又跑到院子里,把老人和妇人夹在腋下,抓着包着婴孩的步,三下两下跳的没了踪影。男子呆呆的站在那,只是几个呼吸的事,他的母亲、妻子、幼子都没有了,跑闹的小孩子慌得大哭。
  程远雪瞪大眼睛看着千碎落地,把三个昏迷的人挨个放在地上,轻松的拍了拍手,“很好,老人、小孩和女人,典型的三种人。”阿醒点点头,“银雪熙。”银雪熙已经把心醉抱起来,来到三人身旁单膝跪地,让心醉贴近三人,这时任何人都能看到了,心醉的双手一点一点握紧,最后握成拳头,那双睫毛像刷子一样的眼皮正轻轻颤抖着,似乎要睁开。
  “这,这个刺激会不会太大了?”叶青看着心醉的反应,心头一跳。不待众人想象,心醉已经睁开了眼,黑色的眼底似乎有一个漩涡,不像往常的潭水,虽深,水面却平静,现在却如同天灾海啸,水面波涛汹涌,惊涛骇浪翻涌不断,将所有的一切都卷走,拍成粉碎,那是毁灭的黑色。
  “心醉?”叶青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颤音。无情的黑瞳缓缓转过来对着她,视线微微一错,瞳孔猛的皱缩,惊天巨浪被乌云狠狠地压制,不待它发起第二波冲击便又是一次压制,一次比一次狠,一次比一次用力,很快那惊人的浪潮便平复下来,水面风平浪静。
  叶青知道心醉的眸中彻底没有了风浪才你放下一颗心,眼神略有黯然。她不会自以为是的认为那视线是对着自己的,心醉的情况也是为自己而改变,她的侧边站着的是阿醒啊。
  阿醒看着心醉瞳孔一缩,看着他控制自己恢复平静,深色的瞳孔看不出波浪,一言不发的转身走到一旁,千碎看了一眼他跟在他身边。
  看到我,你就会想起涂灵山,想起你的任务,想死你的身份,现在这里的理由,我,就是提醒你扮演好这个身份的警示牌,提醒你必须要做的事,不能被任何事情或东西干扰,对吗?心醉,我在你的心里,就是这样的一种存在!
  心里莫名其妙的窝了一团火,烧的阿醒沉不住气,拳头捏的发白了也毫无知觉。千碎看着脸色阴沉的阿醒,掰开她的一只手在她手里写字,无奈阿醒根本不理他,不管他写了几次,写了什么,阿醒始终一动不动,冷冷的散发着寒气。
  “唔……呕!”心醉被蝶和叶青的扶着站起来,突然弓着背吐出一口鲜红的血,程远雪吓了一跳,“心醉,心醉你怎么了,是不是渺蓝对蛊反应过度啊,哪里受伤了?”心醉接过叶青的帕子擦了擦嘴,虚弱的笑了笑,“不碍事。只是君要发作的太厉害,把血吐出来就好了。”还在一旁怒火中烧的阿醒身体一僵,是吗?那这口血还是我害你吐的了,如果不是我想利用你的渺蓝君要也不会强迫你醒来。阿醒默默地把头垂的更低。千碎不再说什么安慰她的话,只是用自己的两只大手包住她的一只小手,把她暖热,尽管阿醒没有跟他说一个字。
  “我休息了多久?”心醉吐了一口血后脸色果然好了一些,说话也有了底气,“不久,一天而已。”
  银雪熙撇了撇嘴,叶青三两句把他昏迷之后的事叙述了一遍,心醉略一思索,把信息整理串联起来,“阿醒的想法没错,我用渺蓝看看他们身上是否有蛊虫吧。”
  心醉活动了一下手腕,伸出了一只手,轻轻覆在三人上空的正中间,掌心之中缓缓飘出淡蓝色的烟雾,比之银雪熙要更透明,范围也更小,只有拳头大的一团,在空中分成三股柱状气流,小河流水一般注入三人体内,三人的身体不分先后的开始抽搐,老妇人的四肢抽搐得最为厉害,婴儿不停的扑腾着四肢,一边哭一边打嗝,哭也哭不成连贯的,听起来好不可怜,女人只是浑身冒着冷汗,只有触碰到她才能感觉到轻微的震动。
  “老人在城里呆的时间最久,接触蛊的时间也最久,所以被蛊控制的最为严重,小孩因为把母体中的蛊都吸收了,所以效果仅次于老人,而女人因为不久之前刚经历过,体内的蛊转移到了小孩身上,新种下的蛊还不能发挥太大的作用。”心醉淡淡的说,阿醒的脑子清醒过来,脸色努力恢复了平静。
  “所以说,现在整座西延城都被蛊占据了,没有一个幸免的人?”燕绝沉声道,程远雪咬着唇,艰难的点点头,叶青绷着张严肃的脸沉默了,一座城,上万口人,他们该是有多丧心病狂,才下得了这个决定?
  沉重的气氛在蔓延,银雪熙正对着心醉的背影看不到他的脸色,千碎因为听不到脸上毫无压力,还对他们莫名其妙,阿醒的眼神一如他所料的坚决。银雪熙淡淡的开口,“这还只是一座偏远小城。”叶青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如果,这里是国家腹地呢,甚至是皇都龙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