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神精精神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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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书房行走 更新:2021-09-01 17:52 字数:3665
吴琴在饭馆里吃的这顿傍晚羊肉泡馍消耗了一个小时。她已经开始肆意酗酒了。对于心情不佳的女人来说,低劣的啤酒更来劲。初秋,饭馆里的生意就像路边树上作响的叶子。不管是深绿的还是泛涩的,只要是进来这种氛围,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他们进来,也只图肚子好晕一晕。人生苦短呀,说的就是农民这日子。他们一身俗气,没有旅游的雅兴,就只好让肠胃山山水水,酸甜苦辣地畅游个够。只图个和谐。
如此美好的光景,谁还在心独自爬在一张桌上吃饭的这位不知过日子的姑娘呢。即使时逢她上身贴着浅绿色紧身二股筋,犹抱琵琶半遮面地袒胸露乳。在农人心里,女性着装太过都市化,农人就会认为其有了不正经的思想。所以说,吴琴没有必要再给自己制造累赘。人们艳羡这位姑娘,人人都不愿意承认。
她喝了两瓶啤酒,没有醉意。出了酒馆门,阵阵清风涌来使她更为清醒了。巷子里纳凉的人不少,有人在关注她,然而她却感觉自己没有引起别人的注视。只听她不停地哼唧着,我醉了我醉了。别人从她嘴唇的翕动,高跟鞋漫不经心离经叛道的样子认定她醉了。她也确实想醉,可又缺乏胆量。醉鬼是肮脏的。她对自己嗫嚅着,“我已经超然物外,他们看望精神有问题,我看他们不正常。”好像这噪杂的入夜时分,她独自形成了一团光照万物的火团。那境、那情、那人,只有她最耀眼。那一切不是为她而存在,却是在衬托她。想甩她,却甩不掉的衬托。人的目光在反照她。她前行,事物后退,她的心思却定格。她是她,物我两分离。
她进入朦胧的胡同里,分明看见那门楣下蹲着个人。她反倒显得无动于衷。
“吴琴。”那是个妇女,更能激起听者心中的震颤,如果血脉相通。这便是。
“嗯!”她曾经不止一次定夺过“我为什么不回应。”她回过头来,眼睛睁大,像是在对心中并不陌生的生人说,“你居然叫我,还能有什么事。”通过胡同口灯光的映照,她的眼珠与脸色成了煞白。仿佛她在与午夜幽灵会晤。有必要拿那么大劲吗?在她看来,很有必要。
“你进来。我得跟你谈谈。”这位的声音更为沉重,也是在说,“我是万不得已才打扰你的。有几份力量只想远远躲避着。”
“我知道,我知道你要跟我说什么。不过我还是很好奇,对你这个人。”吴琴语气倔头倔脑,好像只有她是对的。
“那就进来吧。”这位分明不是吃闲饭的主儿,听她的调调。
院门开了,吴琴踅了进去。意识带她回到了二十年前。她看到了自己是怎样从这座豪宅里出去了。而其中是多少的争吵呀,就为了她的生与死。那妇人的肚子无能,而那样荒谬的决定让她以后遭受多少苦难呀,他们没有意识到。自私的决定中还颇为得意地为自己的一丝善举而彼此慰籍这。那样的长吁一口气,像是在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们这样做即不违背先生的告诫,也不违背自己的良心。”而那婴儿呢,他们再也不关心,像是将那压在人心的重磅炸弹给了需求者。之所以不引爆,让它粉身碎骨,就是为了那还是一堆好铁。如今他们算是明白了,炸弹原来回炉了,铁水四溅,浓烟滚滚,伤及无辜。
“你怎么不坐下?”
“在这里我只会站着。”
“你到底想干什么,君君家的条件难道还不好吗?你为什么结婚一次次就不知道好好过日子呢?这样浑浑噩噩下去有什么幸福可言?”
“你现在才知道关心我。这说明你根本不是在关心我。而是你心痛。心痛自己生了个这样的女儿。你心痛这样的女儿整天在你眼前晃荡。你心痛自己的迷信葬送了自己的女儿。你心痛葬送了女儿,还是生不出儿子来。你只为你自己心痛。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处境。你没有资格说我,你只是认定自己这次说出来就心胸舒畅了,安然入睡了,再也不认识我了。我怎样过日子碍你事了吗?我可是扫帚星呀,你竟敢让我踏进你的家门。你自私,难道二十年后就没有想到将扫帚星拒之门外吗?你劝我好好过日子,你好好过了吗?你说扫帚星会有好日子过吗?如果有,你们当年也不会抛弃我。”吴琴没有歇斯底里,她很镇定,每个字都说得很快,很有力。声色俱厉中是万般可恶的揶揄。
“不是我可恶。是你养母可恶。她为什么要对你提起扫帚星,就是为了让你恨,而你就真恨了。可君君哪里错了,你为什么要伤害他们一家人?有什么可以冲我来。”
“伤害他们就是为了看清你的嘴脸。而你果真是自私自利。你想过没有,但是你看到了,你想过这两年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嘛。一次次幼稚,你却没有站出来。我每天晚上都会噩梦,梦见自己曾经深爱的男孩。我也莫名自己为什么经常梦见他。他时常进入我的梦中,因为他是我的初恋。他死的很可怕、无辜。那样的死一旦你经受了,也会永远铭刻内心深处。你不想挖掘,只想一天天埋入内心深处,可那根本不由你。因为心中又爱。而你,你们心中没有爱。要不是偏巧他们养育了这个女孩,我那晚就被你们活生生地扔到阴沟里了。还有比你们残忍的吗?如果你们一文不名,还会那样吗?现在你却坐立不安了。我就是要你们良心发现,让你们尝尝噩梦。”
“你付出的代价太大了。我们并没有良心不安。我只是不忍心看见你堕落下去。我们也不会从你身上做噩梦。”
“你骗人。噩梦的出现在于不期然,没有人能够主宰。”
“我知道,你痛恨我们。恨我们迷信,恨我们抛弃了你。恨我们没有关心过你。恨我们对你视同陌路。你恨我们是应该的,你也知道这胡同周遭住的都是黄氏。”
“那更好,他们可以目睹你造的孽。”
“不。你懂什么。那是时代的错,要是我生不下男孩,承受多大的家族压力呀。”
“你现在生下了吗?你承受了多大的精神压力?你红光满面,无所事事,深居豪宅。所以你不关心我,彻底抛弃了我,所以你才有精力,有所珍惜来找我谈话。事实却恰恰相反,应该是我找你们秋后算账。是你们的迷信将我推进了罪恶的家庭。你们怕将我养大的代价惨重,就没有提别人的家庭考虑吗?你们只是为了平衡自己那小小的良心。他们将我养大,告诉我真相,就是要我对你们彻底死心。我是恨你们,感激他们救了我。但是那样的拯救背后潜藏着多么可怕的罪恶呀。他们利用我的善良通过我的婚姻骗取财物,那时你们的爱在哪里?他们撕碎了我的爱情,迫害了我的婚姻,那时你们的爱在哪里?在集市上你对我唯恐躲避不及时。现在你却来了,让我停止对你们的折磨。太迟了,对你们太迟了。我要看看你们是不是血浇不动的麻木。你们认为我对生活产生不了恋意。你们说我是扫帚星,我就要成为扫帚星。二十年前没有应验,我今天便要在你们的心灵上应验,让黄家胡同的人看到,他们的重男轻女与迷信所造成的后果。如若当年贫穷,你们还会一窝窝地生下去只求男孩吗?要是当年你们贫穷,你们还会相信自己的骨肉脚底板有胎记就是扫帚星吗?这胎记从哪里来的?你的肚子里。一切罪过就是那肚子超负荷。你们当初想过这些吗?没有。你们富裕,目中无人地连自己的骨肉都要视为一堆烂肉。当年的富人今天怎么不高傲了。你们今天大可安然入睡,别理会这堆膨胀的烂肉呀。今天你却来了。要是当年你们不将我抛弃,就不会有今天的痛苦,要是在我善良被人利用时,被人欺骗时,你们站出来,不再隔岸观火,我是不会走到今天的。现今你们也不会痛苦。”
“我们所自私自利,可能应该善待自己的生活。二十年来,我们是没有理会你,没有给你丝毫温暖。但是人生是自己努力走完的。你年年轻轻遭受一点打击,应该使你阅历更深,使你越发完善自己。你怎么可以把它看成是某个人的过错呢。你就不能换位思考吗?他们是利用了你的婚姻骗取财物,可你怎么就想不到他们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卑下。要是他们富裕,他们当然不会利用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每个人的行为也有自己的理由。你应该恨我们,我们无话可说。我只说你一句,通过我们的敌人,我们可以看清自己。我今天是以过来人的阅历,朋友的身份劝告你的。二十岁,成年人,刚刚踏入社会,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的生活才刚刚开始。生命中有许多东西值得你去创造、享受。创造就是在磨砺中完成的;享受离不开敌人的反照。而你呢,你这是跟谁较劲呢;在报复谁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光景,谁怕你呢。谁离了你就不能活下去了?你这是在跟自己过不去,跟自己的生命玩笑。你知道吗。不管人走上的善路,还是邪道,它们总有自己的原因。你为什么就不能找找是什么逼迫他们那样干呢?人都向往幸福。谁愿意进大狱。而你却一味想着报复,报复。你说你善良,你善良为什么就不会想想是什么造成了他们卑下。为什么你就不能同情他们。回去吧,回去生个孩子,好好过日子。小孩会使你真正善良起来。你看到了我们迷信所造成的不幸,你就不应该迷信。你应该证明自己大有可为。”
“小孩。”吴琴愤恨地说。“是小孩使父母一生窘迫了。你说生儿育女图个什么呢。你劝我生个孩子,我告诉你,在我的初恋在为面前自杀后,我便结扎绝育了。”
“你太不知轻重了。”妇人发怒了,单手扶着头。
“我比你知道得清楚多了。我今天完了我的心愿,夺回我的尊严,就是要以后活个光彩。”
“你的尊严,夺回?你想得是什么呀?不生儿育女,你还能活个什么劲头。”
“你生了四个孩子,养育三个。那你的劲头又有多高呢?自私的人,给你吧。”吴琴将袜子从脚上脱下,甩到亲生母亲脸上。“这是我还你的扫帚星。”
她转身来到屋外,看到君君站在院子里,呆立着意味深长地注目着她。
君君怎么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