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朱颜辞3
作者:颜辰景      更新:2021-09-01 17:24      字数:4574
  再后来,朱府中便是朱颜和骅儿两人之事被扯上台面。
  起先是朱铭赠了银两作为救命的谢礼,要骅儿就此离开朱家。却引的朱颜就此表明了二人心意。接着是朱家主母想要含混过去,坚持一切皆是蚕神之祸,是其要替代了朱颜才使得二人一起失踪多日。却都惹来朱颜的否认,朱颜坚持证明与骅儿情深义重,望双亲成全。
  如此便算是捅破了窗户纸,朱铭隐忍这怒气,只一心要骅儿离开。
  终于骅儿也含痛离去,留的朱颜一人仰天痛哭,只觉世事荒谬。
  至此朱颜被锁于楼阁之内,日日以泪洗面。
  蚕神换了装束,掩了面容,伴与朱府周边,又求桑泽启开她的法力。
  桑泽想着反正自己在上头看顾着,也出不了乱子,又因蚕神如今已然没有初是那般固执,便开启了她的法力。
  这样数月后的一夜,蚕神发现有黑衣人潜伏朱府。两厢交手过招,对方不敌被她刺破手臂,却终是逃了出去。她看着手中占上的鲜血,分明闪着一片神泽霞光,细看那光外边一周浅白色,中间隐隐含着红蕊。
  蚕神惊得说不出话,方才那人那双眼睛,他可以确信是骅儿。可是骅儿,明明就是一个凡人,怎会留着这样的血。她急急回了欧丝之野,将那数滴掌中血呈于桑泽查看。
  桑泽没有直接看上,只是摇着扇子道:“那日我化了虚空与你看,他竟能走出你的阵法,怎会是凡人。你后来也看到了,他带着朱颜从荒山上赶去救朱铭,两地相距几十里,他却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定是用的法术。此刻你得了他的血,可是真的相信了!来,让本座看看,到底是哪方神仙妖魔下了凡?”
  说着探着身子望向蚕神的掌中血,顿时他收了扇子,执起蚕神手腕,放到眼前细看,之后又仿佛不信,偏头轻嗅。他看着鲜血没有说话,只是眉间却愈发紧皱。
  “殿下可是发现了什么?”
  他回过神来,扯着嘴角笑了笑:“没什么?只是并非下凡的神仙妖魔,确实是个凡人!”
  “凡人?凡人之血怎会闪着神泽之光?”
  “这光泽已经稀薄黯淡。应是他祖上受了神族滴血之恩,于是世代子孙便享着这一血脉。只是传到他这一脉,许是无人护持,神光没有最初那般莹然闪亮了。”
  “可是前世里,骅儿从未与我说过这些,他至死都瞒着我!”
  “记得之前你说骅儿是被你爹爹杀害的,而我得知的他乃自尽而亡,两厢不符,看来很多事你都不知。人畏果,神畏因。看来我们得好好探一探这前因。”
  桑泽收了扇子,叹口气:“你也别下去了,到底这幻境中骅儿已经离开朱府,你的如果也算成了。至于后事如何,你便随我一起在这子盘上看看吧。”
  骅儿又屡次偷入朱府,私会朱颜,如此三年后的重阳节,被朱铭发现,抓了起来。
  蚕神在这头不哭反笑,只道:“殿下,世事竟是分毫不差。我原来什么也改变不了。当年父亲反对后,骅儿并未离开华府,只是当着父亲的面断了与我的情意,然后沉默地在后院养马。直到我十六岁那年的重阳,他翻入我阁楼,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只需我点头便愿意与我远走他乡。可是我……我却拘于礼教,想要搏个正大光明。如此纠结之下,惊动了父亲,害的骅儿被抓。便是如同如今下界的这般光景。而我再见到他时,他已经彻底离开我了。”
  蚕神说话间,幻境突然消失,连着子盘也不见了。只听得半空中淄河圣母现出身影:“殿下,子盘离开母盘太久,且容我修整一番。”
  蚕神跪地请安,桑泽则挑眉拱拱手,对着淄河道:“也好,我连着几日盯着子盘,也真累了,但你还请快些。”
  “放心,半个时辰便好!”
  “小殿下不如先回巫山歇一歇再来。”淄河调拨着子盘。
  “此处距巫山有些路程,便是漠鼓一来一去也需几柱香的时间。且如今他不在,需得我自己腾云,耗时便更久了。”
  “殿下怎舍得离开圣上,您不是向来与她片刻不离的吗?”
  桑泽本就一片心神牵动着御遥,急急要替御遥抽回离合魂脉。想着若是御遥来,牵着人间事扰了凡尘定数,定是要损修为的。以前他不在意,觉得修为增减正好可以打发漫漫时光。如今他便是一点都舍得的御遥受丝毫损伤。仿若她少一分修为,便会少活一些年月。但又怜蚕神情深缘浅,便在次多留了些时日。其实心中早已急切。是故被淄河这么一提,他便更加失了稳定,有些不耐,但又不好拂了淄河的面子,只得道:“既知如此,便休要啰嗦,且快些。”
  淄河堪堪收住手上的弹扶,张大着嘴,将被风吹在脸颊的发丝捋了捋,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你……你竟嫌我啰嗦,圣上这般说说便罢了,连你这后生晚辈……我原以为你出身八荒,总也执着青丘的礼仪。承袭着姑逢神君的谦谦君子之态,翩翩有礼之风。到底竟是让圣上带成了这样,霸道无礼,目无尊长。”
  桑泽忍着笑意,嘴上仍是没有松懈:“淄河圣母,您说圣上霸道无礼,目无尊长?”
  淄河调拨着仅剩的几个齿断,垂败着一张脸:“以后再给人报家门,别说自己出身八荒,直接说是六合五镜的传人。”
  “圣母常年在海外,可能有所不知。桑泽殿下自报家门从来都是说自己是巫山的守护神!”蚕神持着温婉柔和的笑意,规矩谨慎地告知淄河。
  淄河看着面前两个比他小了不知多少万岁的后辈小神仙,一个端肃怯生地望着她,一个摇着扇子桃花眼咕噜噜翻向天空。她咬牙道:信不信本座不借你们子盘!”
  “信信信!”桑泽收了扇子,朝着淄河拱了拱手:“烦请圣母快些,桑泽这厢感激不尽。”
  淄河这才笑着,算是不再追究。
  桑泽仿佛想起什么,倒是对着蚕神道:“如今幻境中你父亲不过抓了骅儿,并未杀他。本座倒是更好奇,这骅儿身上流着神族之血,当年如何就被你爹爹这般轻易就抓住了。”
  “这个我也不知?”
  “子盘好了!看看便知,有何好猜测的!”
  桑泽接过子盘,对着淄河道:“这人间命格皆是你写你定,你必然知晓。不然你且说说罢。”
  “小殿下有所不知,本座司人间命格,可以让神仙来看,却不能宣之于口。况且我只能铺排凡人的宿命。这占着神族之光的人的命格,我却写不起。他虽刻于子盘,却并非我书写。而是与我们神的命格一样,均是天定。”淄河道:“我还有事,先走了。半日后且归还子盘!”
  “半日!”蚕神疑惑道。
  “你那情郎在人间还有半年的寿命!”淄河的声音从天际传来。
  子盘中,前尘往事浮现开来。此情此景便是蚕神费了诸多努力想要改变往昔命运,然而命运早已由天定,半点不曾偏离轨道。
  只是地牢之中朱铭和骅儿两人,完全不似蚕神认识的模样。便是这个凿于朱府地下的大牢,蚕神也是从未见过。
  朱铭执着酒壶倒了两杯酒,言语是一贯的平和沉稳,“我已给了你机会放你走,何必要回来?莫要同我说,是为了颜儿!”
  “不是为了颜儿,我又是为了什么?”
  “你为了什么,我当然清楚?可是你不妨猜猜,我将你困在此处已经两月,又是因为什么?”
  骅儿一贯温顺的眉眼慢慢如刻刀聚起,脑海中幡然顿悟:“你——是为了拖延时间?”
  “都已经这般田地了,你我便开了天窗说亮话吧!你来我处十余年,得了不少情报。如你所愿,樊恨国四将已经分崩离析。如今国主发举国之兵,从夷水御驾亲征,一路上已经收了十郡,而大军死伤不过数千人。你可高兴?”
  “你是故意的?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每一个踏入朱府的人我都不曾真正相信。难道训练你的人不曾教导你,身为细作,不可信任任何人,不可有感情。而你两个大忌都犯了,所以才一败涂地!”朱铭看着骅儿苍白的面容,拍了拍他的肩,“年轻人,不必觉得自己无能。说实话,我差点就相信你了。可是你来救我,却暴露了身份,数年潜伏功亏一篑啊。到底还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颜儿,是你的棋子?还是根本她已经承了你的衣钵?”
  “你觉得那种可能能让你好受些,便是哪种吧。”我说了,我给过你机会,放你离去。可你贪心不足,妄想更多的情报,总是需要代价的?”
  “大军之中也有你们的人?”
  “你们乌离国主身边的能人委实不少,本次出征本为他占卜,乃大凶之兆。可是他却执意要出征。到不知是我的情报做的过于真实,还是对你太过信任?”
  “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骅儿跌坐在椅子上,满脸皆是倦色。
  朱铭袖中剑穿过胸腔,只见一腔鲜血喷涌出来,尚未弱冠的男子倒在地上。朱铭合上那双眼睛,伸手摸了摸留了一地的鲜血,片刻淡淡道:“热的!”
  看到此处,蚕神空洞着一双眼睛,望着桑泽双唇张开了几次都没有发出声来,最后只是抱着自己扑在桑树上哭出了声。虽然她在前世里便知道是自己父亲杀了自己的爱人,可是这背后的真相却依然无法接受,她根本来不及抹掉泪水,只痴痴的问道:“骅儿,他可曾对我有过真心?我,是不是只是父亲的一颗棋子?”
  “他们都是爱你的。你的父亲并没有让你承袭他的衣钵,相反然你夺了骅儿的尸体逃离家门,只对外宣称你殉了情。看来他是不希望你走他的路,做一国的细作,不见天日。”桑泽看着子盘中接近尾声的画面,“至于骅儿,想来他也是爱你的。”
  “殿下怎知!”
  桑泽退回子盘,笑得有些不真实,“你去看看他的尸首便知!”
  蚕神地下了头:“我,我根本看不到他的尸首。当年因过于伤心,不愿信他已经离去,便拖着他的身体一路到了西边的荒山上。却也奇怪,他的尸首多日未腐,直到我半年后后召集二魂六魄,他的尸首便被一层朦胧的仙障围了起来,便是后来我飞身成神却也破不开仙障。”
  “走吧!你带我去看看!”桑泽握着扇子,眼里却是一片苍茫。
  果然是一片白茫茫的仙障,竟还流泻着神泽。桑泽挑开指尖血滴入,不消片刻仙障被破开,灰白色的石床上躺着一个清秀病弱的少年,看起来仿佛睡着了一般,确实早已没了呼吸。
  蚕神又惊又喜,扑过去将他揽在怀里。只有桑泽的话语一字一字传来:“与他而言,二魂六魄被你召回时已经齐全,还有一脉便是染了神之血,回了洪莽源。他身上染着神族的血,便是不死之身,如今放弃神脉便是放弃了生命,所以你父亲根本杀不死他,他是你带他出走后的半年后,死于自尽。”
  “为什么,要自尽?”
  “为了保护你!”桑泽悲凉地望着蚕神。
  “保护我?”蚕神呢喃道,“骅儿,骅儿……骅儿……”她的声音从惊慌到反复直到最后撕心裂肺。
  只见怀中本来完好的尸体,慢慢地慢慢地脱离了皮肉,不过须臾便只剩一副骨架散在怀中。而那副皮肉被一道霞光照过,片刻间化作一件纯白的披风,轻轻罩在蚕神身上。离合的魂脉已然被剥离出来,正好被桑泽接入掌中。
  “这便是他保护你的方式,是他放弃神脉换来的东西。”
  “他活着,难道不是可以更好地保护我吗?再说这件披风值得他用神脉来换?”
  “他若活着,只能按着宿命将自己献给他的母国。唯有一死才算是为国尽了忠,才能得自由,亦才能彻底而单纯的爱你。”桑泽自见过骅儿的掌中血后,眉间便再未舒展过:“至于这件披风与八荒君主临战所挂之披风,乃是同一件,名唤拜裂玉衣。今日这仙障,也是留给九尾狐族来破的。”
  蚕神满脸疑惑地望着桑泽,她有太多的不解和疑问,然而已是这般结局,她也无力再去弄明白。她的父亲和爱人均为细作,各为其主。却都将她保护的很好,没有让她如同他们自己一般,活在暗无天日的地方,一生不得有真实的身份。于万世长河中,连平凡的生活都是一种奢侈。她,不该再有怨恨,所有人都希望她可以过好。她想她会好好的,偏偏心中却明白不过,如何还能好好的!
  良久,蚕神凝出烈火将尸骸烧尽,化出一个白玉瓶子小心翼翼地将骨灰捧了进去。最后细细地系好披风,跪下向桑泽重重地磕了三个头,沉默着回了欧丝之野。
  从此,洪莽源众神慢慢知晓了这位四野之一的主神,传闻她披着一件白色披风,终年伏在桑树上吐丝,很少开口说话。传闻又说,她本就是个哑巴,失了言语。
  唯有桑泽偶尔过来看她,她才会有一点神色,却也只是朝他福一福,眉间露出一点感激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