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庙里常年燃香，还未走近，就已经先闻到了一股特殊的香气。
  引路的小太监曲身快步走向了太庙阶下的禁卫，低声说了些话，很快又重新快步走向纪庚远。
  “殿下，奴婢只能送您到这里了。”
  剩下的路，他就是想陪着纪庚远走，太庙禁卫也是不让的。
  纪庚远点了点头，“嗯。”
  他抬头往上看，一阶一阶的石梯，在夜色之中显得格外的暗沉。
  也不知道是因为这里飘着的香气有安神静气的作用，还是因为这里的氛围太过肃穆。
  不知不觉中，纪庚远便受了感染。
  他很安静地一步一步往街上走去，一层层门打开，进入内殿，壁上挂着一张张历代皇帝的画像。
  说实话……肃穆的同时，这种地方总有一股莫名的力量，让人心里毛毛的。
  纪庚远找了个蒲团，开始闭眼打坐。
  这里倒是很适合打坐，可能是因为那些香的缘故，在这里入定的速度很快。
  一起一伏，静心吐纳。
  忽地，“哎呦！”
  被踹了！
  纪庚远捂住被踹的地方。
  “谁啊！”凶神恶煞地转了过来，噎了，“父父父父皇？”
  武灵圣皇凉凉地看了他一眼，“让你打坐了？”
  纪庚远理亏，清了清嗓子，调整好了姿势。
  武灵圣皇这才收回了目光，“过来。”
  “……哦。”
  怎么过去，跪过去吗？
  纪庚远迅速起身，站起来跟了过去。
  武灵圣皇转身看了他一眼，纪庚远立即道：“您也没说让我跪着过去。”
  “就知道耍小聪明。”武灵圣皇冷哼一句，表示不与他计较。
  他站在先皇画像前，燃香祭拜。
  纪庚远瞧他一脸心情不好的样子，也不再嘴欠多话，很安静地站在一边，倒有几分乖巧模样。
  “给先祖上香。”
  “哦。”
  武灵圣皇从香案下拿出了一卷竹简，递给了上完香的纪庚远，“拿着。”
  纪庚远虽然不解，但乖乖接过。
  竹简上也没有写这是什么，纪庚远倒没有当着武灵圣皇的面打开看，他可不想再被踹上一脚。
  武灵圣皇转过身来，“在你皇爷爷的面前，把这竹简抄写一万遍。”
  “哦……啊？”
  多少？
  一万遍？
  武灵圣皇凉凉地看了他一眼，“有意见？”
  仿佛下一秒就要改口的样子。
  “没，儿臣这就抄。”
  这竹简看起来就没多少字，一万遍就一万遍吧，应该挺快的。
  他可不想下一秒，武灵圣皇张口就给他翻倍处理。
  武灵圣皇的目光落在了纪庚远的脸上，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这样的目光让纪庚远有些不适。
  他在想，他现在是该站着不动让人继续看呢，还是现在就去抄写竹简上的内容以躲开这样复杂的审视。
  武灵圣皇忽然抬手，从纪庚远的领口扯出了一条黑色的绳子。
  玉佩被扯了出来。
  武灵圣皇微微挑眉，讶异地看了纪庚远一眼。
  难怪。
  难怪刚刚他感觉到了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气息。
  不过他也没说什么，放下了玉佩，收回了手。
  背着手往外走的武灵圣皇只留下一句，“好好抄。”
  这回纪庚远不敢再摸鱼了。
  自己去翻来了纸笔，铺开，准备好好抄。
  纸也铺好了，墨也磨了，纪庚远这才把竹简打开。
  “这是……”什么？
  纪庚远眨了眨眼，原以为这竹简里写的是什么家法祖训呢。
  结果却发现自己不认字了。
  这跟蝌蚪一样的东西，是什么。
  纪庚远拿起毛笔，在砚台上沾了沾，嘀嘀咕咕，“该不会是什么神级秘籍吧。”
  原本纪庚远已经将这竹简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之后，这才开始抄写的。
  只是……
  纪庚远很快发现，自己的记忆力好像出了点毛病。
  抄写罢了，这本不算难。
  然而纪庚远却发现，当他把视线从竹简上移开，落到白纸上的时候……他的脑子也变成了一张白纸，空空如也。
  “……”
  什么情况。
  这种情况抄写一遍都是难事，抄写一万遍……请问什么时候才能抄到头。
  纪庚远皱了皱眉头，他还就不信了，他会连罚抄都抗不住！
  他今天就跟这竹简杠上了。
  太庙里安静极了，只有纪庚远皱着眉头呼吸的声音。
  纪庚远捧着竹简，一遍又一遍地默诵，他就不信他背不下。
  可这竹简偏偏像是故意和纪庚远作对似的。
  明明看起来只是普通的竹简，然而它对正在欣赏它美貌的人可不会客气。
  短短五六个呼吸的时间，纪庚远已经有了一种晕车晕船晕高的感觉。
  有点上头。
  纪庚远闭了闭眼，缓了缓，深吸一口气，压下了脑子里的那股眩晕感。
  背。
  继续背。
  太庙里没有阳光也没有月光，只有轻轻跳动的灯光。
  在这里很难感觉得到时间的流逝，等纪庚远回过神来的时候，等纪庚远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足足过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他几乎不吃不喝，一直在研究这份奇怪的竹简。
  若不是他已经是灵修，恐怕已经下去陪壁画上的各位先祖了。
  一个多月后的某一天，守卫们一如既往地在太庙里巡视着。这些工作他们日复一日地做着，就算闭着眼睛，他们的步子也能精准地落到上一次经过这里时踩到的那块石板。
  日子日复一日地复刻着过去，无聊又机械。
  难得有一位皇子被圣皇陛下罚到太庙里抄书，原本以为这位殿下会给他们已经很无聊的日子带来一些不一样的色彩，可谁知道，这位皇子的性子比他们这些常年不苟言笑的守卫们都沉。
  “啊啊啊啊啊！”
  一声尖叫从太庙内殿里传来出来，论起穿透力，恐怕整个圣都里都很难有人能与之匹敌。
  守卫们倒没有闻声立即赶到内殿，因为这声尖叫里没有惊恐，只有浓浓的兴奋。
  纪庚远捧着刚刚抄好的天书喜极而泣，“哈哈哈哈哈哈，老子终于抄完一份了！！”
  他的背后传来了沉实的脚步声，接着，他手里的那张抄好的天书被人抽走。
  武灵圣皇敛了敛眸，藏起眼底的满意。
  抬眸冷冷地看着纪庚远，“老子？你是谁老子？”
  “……”纪庚远蔫了，“父皇，您是老子。”
  武灵圣皇轻哼一声，把手里的那张纸丢给纪庚远，“一个月了，才抄好一张，值得你乐成这个样子？”
  纪庚远懵了懵，“已经一个月了？”
  “你以为呢？”看着已经瘦脱了形的纪庚远，武灵圣皇嘴里依然不饶人，“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去，重新抄过。”
  纪庚远眨了眨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