胯下战马嘶鸣，文占能明显感受到它的疲惫。
  不要说战马，他这个骑着它的人，都疲惫到了极点！
  整整三天，骑兵营在战场上驰聘，从早到晚，几乎没有停歇；原本将近七千人的队伍，在这短短三天时间里，缩水到了三千，战况惨烈可见一斑。
  大将军不计生死，将士亦不惧死亡，誓要将吉利本部彻底灭掉，解决长久以来一直威胁着大楚的敌人。
  在这样的时刻，即便是怕死的人，也早已忘记了来自死亡的恐惧；大义——即便开始不明白这两个字含义的人，在无数同伴慷慨赴死之后，被这种情绪感染，多少也了解了一些。
  回到营地，文占将战马交给火头军，牵出休息够了的战马，摊开腿坐在地上，进行短暂休息。
  神情木讷地吃着饭食，文占看向战场……虞巢人还能坚持多久？
  三天三夜连续不停地交战，两方的韧性在这一刻得到考验。
  所有人明显感受到，霍家军的韧性比虞巢人要强！
  即便折损大半，将士反而越战越勇，越打，虞巢人便越为之心惊。
  “那狗日的青甲军还在观望！”吴唬同样端着饭碗瘫坐在地，看着西边的山头说。
  “有没有他们都一样。他们是一群见到虞巢人就腿软的货色，上了战场，反而会处处牵制我们的手脚。”文占说。
  “那帮孙子……”吴唬神情愤恨地叹了口气。
  ……
  军队是有灵魂的，几年下来，文占明显感受到了这点。
  决定一支军队强弱的，不是装备，不是个人勇武，不是任何别的什么——只会是灵魂！
  即便是脱去战甲，丢掉武器，霍家军亦没人敢小觑；而青甲军则不然，他们的铠甲或许不如霍家军，但强弩营装备的强弩，比霍家军的弓箭要精贵得多，武器也是最顶尖的，但他们的战力，远远不如霍家军。
  如果两方真正打起来，文占估计，即便是赤手空拳，霍家军亦能将他们杀得落花流水。
  霍家军已经战死三位将军，却从没出现过败退的事情，上至将军，下至士兵，没有得到撤退命令之前，哪怕战至最后一人，斩马刀从不曾停止挥舞。
  青甲军除了在战争初期有些作为，后面几乎都在观望，这场战争严格意义上来讲，是十五万霍家军与肖继两万骑兵对阵四十万虞巢人骑兵！
  也不怪霍家军瞧不起青甲军，恐怕，连他们自个都瞧不起自个……
  看着前方日夜厮杀的战场，青甲军营地一片肃穆；普通士兵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的心思，唯有兔死狐悲的难过……
  ……
  文占没能休息多久，吃完饭食，只休息了半个时辰，便再次收到前往战场的命令。
  战场上，以往一直带着些许儒生气质的蔺泽，此刻浑身浴血，犹如杀神。
  仅剩的八千士兵，在五万虞巢骑兵的冲锋下苦苦支撑着，到了这个时候，他这个将军，有时候不得不暂时放弃指挥，提着斩马刀与虞巢人正面搏杀。
  看见后方骑兵营到来，蔺泽精神一震，大喊一声“杀”，带着手下的士兵用搏命的方式纠缠住敌人。
  三千重甲骑兵配合八千重甲步兵，冲击着虞巢人阵型，虞巢人顿时出现了些许骚乱，厮杀了一阵，虞巢人溃败，许多人骑着马快速离开战场。
  文占带着手下骑兵追杀了一阵，直到前方出现一支拦截的骑兵，才带着人退了回来。
  看见蔺泽满身血垢坐在地上喘息，文占牵着战马走近，将马鞍上的水壶解下，递了过去。
  “没受伤吧？”
  蔺泽摇摇头，接过水壶狠狠灌了一口，又倒出些许在手中抹了把脸上的血垢。
  “你的骑兵很不错，若是人数再多一些就好了。”
  “骑兵要求比较高，那些民夫中，合适的人选不多。”文占说。
  蔺泽叹了口气，用斩马刀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说道：“此战之后，你若是能活着回到楚国，当能组建起一支强军！”
  文占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蔺泽，没有说话。
  自己或许在战场上有了些作为，但文占并不认为自己有多强的带兵天赋。
  行军打仗里头的学问太多，他这种半路出山的人，即便有肖继慷慨赐教，比起他们这种有家学传承的人，还是要差很多。
  文占有自知之明，能不能活过这场战争，还是两说的事情，面对蔺泽的挽留之意，他选择了沉默。
  夜晚的时候，骑兵营得到了短暂休息时间，在营地里，他们听到了一个令人心情振奋的消息。
  虞巢人出现了逃跑者！
  不是一个两个的逃兵，而是一整个部落的逃兵！
  在这两方僵持的时刻，这样的消息无疑令楚军信心大涨；而对虞巢人来说，则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
  逃兵一旦开始出现，若没有相对手段去应对，这样的情况将会持续不止。
  面对又一个部落的叛逃，在这胶着的时刻，吉利无暇去顾及。
  此后两天，在持续不断的交战当中，又有两个部落逃离了战场……
  如此情形之下，不论是楚军还是虞巢人都看出来了——吉利败亡之像以成！
  或许是看到了胜利的曙光，青甲军终于有了些许动作，派出了一些人参与到战斗之中。
  连续七天七夜的战斗，楚军战死五万，虞巢人战死九万；算上叛逃的部落，吉利手上的人马还有十八万，其中他本部人马多达十万！
  若是光以双方人马数字来讲，吉利并非没有一战的实力，可问题是，除了他本部十万人马，其余的人都有些靠不住了。
  其余部落的人退缩之意明显，只要有逃离战场的机会，他们肯定不会放过。
  仅仅以本部十万人马，面对二十多万楚军，胜算似乎不大。
  吉利自己也清楚，营地中，他脸色越发阴沉了。
  如今的形式不容乐观，即便是他，偶尔也会生出一丝退意。
  但是，他的部族太过庞大，庞大到草原之上能养活如此大一个部族的地方不多，因此，他的退路也不多。
  其余部族可以带着族人投靠勿笃可汗，他如果效仿，必须将部落中大量的族人和牲畜献给勿笃，才能得到对方的接纳，让勿笃放心。
  可是，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他首先要面对自己族人的怒火！
  怀着最后一丝侥幸，以及最后一点疯狂，吉利几乎用驱赶的方式，将剩余的部落人马赶上了战场；而他自己，则带着本部人马准备和楚军决一死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