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有淡淡苦味弥漫，岳大夫身上尤甚。我在他对面坐下。
  “手。”
  我乖乖递过去，任他把脉。
  “你最近有没有觉得头晕目眩？”
  “有。”
  “偶尔会觉得心口刺痛？”
  “你怎么知道？”
  “失眠多梦？”
  “诶？是的是的。”
  “还会幻听，比如有人在你耳边说话。”
  “神呀，不愧是神医。我没什么大碍吧？”
  岳大夫没有回答我，脸上的凝重让我心惊胆战。
  “岳大夫，我……怎么了？”
  “你这几日就吃好喝好玩好罢。”
  “我、我到底怎么了？”
  岳大夫冷静地抛出个重磅炸弹，“你必活不过明年七月！”
  “岳大夫这个玩笑可不好笑。”
  “什么好不好笑？你是在怀疑老朽多年的望闻问切？”
  “不敢不敢。”
  我不知道我怎么回房间的，我只知道我脑海里面浮现着一句话：“你必活不过明年七月。”
  不知为什么，岳大夫这句话在我心中无比可信。
  紧张迷茫的同时，内心深处有些……慌张？
  “明姝姐姐，你怎么了？”黎子琦的手指在我眼前晃荡。
  我捏着她的中指，愣愣盯着，失神的说：“我活不过明年七月。”
  “什么！”
  ……
  “这几日你都没出门，你这生的什么病？”有人坐在床沿。
  我没有理会他，紧闭的双眼想睁也睁不开。
  第二日，一群人走后，他又来了，“张师兄他们都很担心你，庄上的人也是。”
  第三日，“我们找出那个内应了，你那日在亭子里猜的没错，果然是大管家。”
  第四日，有人在我耳边说话，不是他，“东方明姝，你要是想回去就赶紧用鸣玉，别耽搁我行程！”
  他还是来了，比平时迟，不过只要他来了就好，“你……不要不说话。”他的语气之前一直平静如水，今日终于被风吹起点波澜。
  第五日，他这个时候应该来的，怎么还没有来？
  很晚很晚了，他还是没有来。
  “喂？你怎么这么虚弱？我才睡了一觉，你怎么就这副模样了？”
  “织织。”我心神在相无里告诉她，“我要死了。”
  “啊？你、你你可别死，你死了，我也活不成了。”
  “很抱歉……”
  “不对呀，你怎么可能死？你是玄仙的嘛？”
  “可我就是要死了。”
  “你从哪里看的？生死簿？”
  “什么生死簿？”一下子精神贯通全身，多日的绝望因为这句话，终于在深处生出希望的幼苗。
  “走！去冥界！”
  “怎么去？你就算是仙也不能在六界来去自如吧？”
  “有办法的。”我在青雀簪中扒拉一阵，终于在簪子最深处掏出个海螺口哨。
  努力鼓足气一吹，哨声不尖锐，像长吟似箫咽。它像水波在这屋中荡来荡去，反复几次，我终于听见熟悉的声音。
  “你怎么了？”啎壹立在我身旁问。
  橙色衣衫看起来淡淡的、甜甜的，紧张的心不知不觉放松许多。
  “妖君能带我去冥界吗？”
  “去冥界干什么？酆雪杭不带你去？”
  “小师叔在仙界。我可能要死了，所以我想去看看生死簿是不是真的写我活不过七月。”
  “活不过七月？开什么玩笑？你怎么可能活不过七月？生死簿也不是那么好借的。”
  “那就算了吧。”
  “谁说你活不过七月？”
  我把事情经过说给他听，听后他嗤笑一声，“这是你也信。他是凡人，你是仙。他纵然医术高超，也不可能把出你的脉。”
  “不过我最近确实头晕目眩、心口刺痛、失眠多梦还有幻听。”而且当岳大夫说完，我真的浑身都向我传递一个信息：相信。
  “你只是太过劳累。即便是真的，你小师叔也不会放任自己可爱的小师侄英年早逝的。”
  对啊！还有小师叔。
  “抱歉妖君，今日麻……”
  “吱呀——”推门声打断我的话。
  “徐师兄？”
  徐师兄站在门口，发上、肩上堆满白雪，雪水湿透他的衣衫，弄得他好不狼狈。
  早在开门一瞬间，反应快的啎壹即刻化为烟雾散去，要不然这误会可大了。
  “你又来啦？”我起身，用速衣决换好衣裳。起身来到门口，看他站在门外把身上的雪拂净。
  “今日来的晚些。”
  “没事。”你能来就好。
  “明师妹。”徐师兄忽然伸手握住我的手，他的手指冰凉，我的心头滚烫。
  “徐师兄……”我想把手抽出来，他握得很紧、很紧。
  他终于又要启唇说话，不知为何，我的心隐隐期待，我期待他说那句会让我脸红慌张难以平静不知所措的话。
  “你很奇怪。”徐师兄皱眉，眼中是茫然，“真的很奇怪。”
  我？奇怪？
  你明明也很奇怪好不好！怎么说完话就跑了！
  我盯着因为推门时用力过度而摇摆不定的门，心中又是失望又是庆幸的。
  “我，很奇怪？”
  安静的夜里，没人回答我，织织早在啎壹来时再度沉眠。
  我看着通红的双手，刚才这双手被一个人紧紧地握着，直到现在都还有那冷冰冰的温度。
  ……
  有两只手握着我的双手，右手温暖、左手微凉。
  睁眼，小师叔站在右边，徐师兄站在左边。
  我有点猜出来，又有点懵圈。
  “明姝跟小师叔走，我们幽潭共白首，闲梦度一生。”
  “明师妹跟我走，我带你游山玩水，相约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哪里够？至少也得三生三世。”
  “呵，那就永生永世。”
  “你不过是一介凡人，如何能与她永生永世？”
  “你能？你也不过是个小仙。”
  在两人吵得不可开交之际，我面前又出现一人。
  黑衣漠然，眉眼冷傲。
  “你到底跟谁走？”酆雪杭望着我，他的眼中的黑暗比墨玉还幽深。
  “我都不跟。”男人＝麻烦
  “不，你必须跟一个。”
  “我不跟你拿我怎地？”
  “不跟，那就永远困在这里。”酆雪杭指身后已经开始动手的二人。
  “我都跟！”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人生都会有一个抉择——白月光与朱砂痣，而我的选择是……
  “我跟你走！跟你走！好了吧？”你又没说必须跟谁走，我自然可以选你。这种问题真的太低级、太幼稚。
  “好啊。”他答应着，身后动手打架的二人随即消失。
  “跟我走，先得完成几个要求。”他侧身，手撑着下巴。
  “我修为强悍，在六界也说得上话。跟在我身边的人，修为自然不能低，至少也得是仙君。不过考虑到你天资愚钝，那你勉勉强强达到上仙就好。
  “我身份显赫，你若是个无名小辈自然是配不上的。所以你至少也得是东方氏族的少主。
  “我年过一百，身边跟个小妮子显得我很不严谨。也不是让你再等一百年的意思，我知道你没那个耐性。你只需要让别人信服、让别人认为你不是个黄毛小丫头就可以。
  “还有……”
  “还有什么啊，还有！没有了！媳妇是用来疼的，不是让你用来比来比去、做这做那的。”
  “谁说你跟我，我就得娶你？”
  “哦……你”我恍然大悟，“你把我当丫鬟？”
  “不然。”
  今日酆雪杭难得多说些话，说的内容却让我很不爽，我不干啦，“你的要求太高，我做不到，不跟你走。”
  “你不跟？”徐师兄斜眼看我，眼中冷光让我恍然想起我们在轮回牌楼的初见。
  “嗯？”这一声很……“沉重”，这一声令风声停息，令河水静止，令周围死寂。
  不、不能说死寂，这里还有我急促的呼吸声。
  大腿腿太难伺候“……我选择自裁。”说完，拔出绯青往脖子上勒。反正是梦，死了就醒了。
  绯青勒过，没感觉。
  我忘了，这梦境由他主掌。
  “你说的这些要求我在这里也做不了，你先放我出去？”
  “行。”周围梦境渐渐消散，和以前一样，如同晕染的水墨。
  “记得我的要求。”伴随着这句话的，是我缓缓睁开的双眼。
  哼，鬼才完成你的要求嘞！我只要过我这平静如水的小日子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