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没有人可以打扰里面的安静。
  里面这个人如果愤怒，如果失控，整个长州，没有人会好过。
  因为有另一个站在高处的人，一直在她身后，一直在等。
  那个终于站上高处的人说过，女儿等了她二十五年，而她，也做好了准备，等另一个二十五年。
  如果，她还能等这么久的话。
  周宏并不擅长安慰。他活了四十多年，为人父，为人夫，为人子，他始终记得自己是个男人，他早已不需要安慰。事实上他也不知道，里面的人，他该如何去安慰。
  也许他可以把人放进去，让这些赶来的人，再去看看，再去尝试。
  可他不能这么做，因为里面，只需要安静。
  那就，让她再安静一会吧。不管多久。
  天色微明。人越聚越多，又来了数名制服男子，再一次围了过来，意图进去。
  他们抓住了他的手，拉起了他的腿，想要把他再次挪开。
  手脚被抓，他并没有惊慌，只是在地上翻滚踢腾，犹如一个撒泼打混的泼妇。
  四十多岁的人了，西装革履，这似乎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他并不觉得丢脸，只是又感到了轻松。
  他又一次，成功了。
  他拦住了门，没人能够进去。
  有声音在响起，或严厉，或窃窃私语，或恼羞成怒。
  他并没有听清。
  但他忽然听见紧闭的门里面，传来了声音，有些陌生，有些熟悉。
  他猛地站起，顶天立地！
  ……
  杜夏呼吸急促，猛地别过头，不再去看。
  那满地的干涸血痕，那一双倔强而血肉模糊的手，刺痛眼眸。
  为什么会这样？
  他很想知道答案，他隐隐已经猜到了答案。
  于是在下一刻，有大力自后方传来，将他拖倒，按下！
  他开始躺着，迅速移动。他看到周宏站在原地，有些犹豫的回头看了眼围满了病床的人，又快步追了上来，步伐稳健。
  “小道长，你别说话，要做检查，什么检查都要做……”
  “我没事做个毛的检查!停车，我要起来……”
  “必须做！一定要做……”
  “周总，你看我是个做检查的人吗？我活蹦乱跳……”
  “小道长放心，这个钱，我出！”
  此言一出，气氛顿时安静下来。
  推车的护士不由看了看。
  “周总，还是不行……”
  “蓝姑娘出！”
  此言一出，空气再次安静。
  推车的护士不由又看了一眼。
  ……
  下午。医院。
  今天又出太阳了。春日的阳光，总有种恰如其分的温暖，很舒适。
  杜夏坐在窗前，正在削一个苹果。
  他其实不喜欢苹果。这种要削皮的水果，他感觉很麻烦。所以他从不削皮。
  房间内很安静，空气温热。他只需一回头，就能看到病床，看到病床上，斜靠的人。
  这种感觉，很不错。
  杜夏抬手揉揉眼，眼睛能看见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好了，”他用力眨了眨眼，嘴里咬着一块苹果皮，起身走向病床。
  他已经吃了很多块果皮，都是手一抖，削了一大块下来，又舍不得扔，只能放在嘴里，尽量用牙齿刮一点果肉下来。
  “吃苹果，”杜夏捏着凹凸不平的苹果，削下一块，“来，张嘴……”
  蓝瑶依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抖动，恍如未闻。
  “不吃怎么行？”杜夏沉下脸，“对于食物，一定要有一种天生的使命感……”
  “闭嘴！”蓝瑶忽然睁开眼，狠狠瞪了眼。
  这句话，原本属于叶雪晨。
  “蓝瑶，昨晚我大约的确是死了，是吧？”杜夏仿佛没有察觉，坐在床边，一边喂，一边问道，“后来我怎么活过来的？”
  蓝瑶不说话，缠满纱布的双手交叉在胸口，细细咀嚼着，又闭上了眼睛。
  这个距离很近了。肌肤细腻光洁，有种异常的白。
  杜夏看的有点眼花，赶紧低头，不再看。
  “蓝瑶，你不说，我现在也能大概能猜到。周总之前玩笑说，都要为我准备后事了，没想到我又活了过来……不过，蓝瑶，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和你说一下，下次你要是看到我没气了，一定要冷静，不要第一时间下定论，因为我认为，我肯定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蓝瑶依旧沉默，面无表情，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好吧，其实我也不想说这事，”杜夏并不想再说这些，这些事，现在已经不再重要。
  “只是，蓝瑶，想必你现在也知道了，如果小雪醒来，却发现……”
  “够了，”蓝瑶淡漠出声，打断了杜夏的话。
  杜夏抬眼看她，心中叹息。
  他已经猜到了昨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他也听周宏很节制的说起后面的情形，说起蓝瑶那时的失控。
  杜夏并非想要责备蓝瑶那时并没有选择叫医生抢救，也无意去揣测蓝瑶当时想的是什么。或者，因为叶雪晨的意外，无论是他，还是蓝瑶，其实都早已失控。
  他现在关注的，只有另一件事。
  自己是如何醒来的？如果是叶雪晨救了自己，那她呢，还好吗？
  “蓝瑶，你应该都知道了吧？你应该见过小雪了，是吧？是小雪救了我，对吧？小雪救了我之后呢，她还好吗？她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混蛋！”蓝瑶忽然睁开眼，声音有些激动，“以后你要死就死，死远点，别死我面前！”
  杜夏皱眉。
  “好吧……蓝瑶，你随意篡改我的台词，这行为已经构成了侵权……”
  气氛并没有因为这句玩笑而松弛下来。蓝瑶死死的盯着杜夏，“小雪要是有事……”
  杜夏却不再说话，终于确定了揣测，伸手入兜，拿出手机，屏幕漆黑。
  他已经猜到了过程，他现在只关注这个结果。
  “晚上她才会醒，没事的……”杜夏重重呼吸，平复心态，“不能急，不能乱，冷静……手机还需要我去抓鬼，怎么会，又怎么敢，让她有事呢……”
  他说着，看向蓝瑶，“你说是吧？”
  蓝瑶微怔，忽然再次闭上眼，不再看，也不再说。
  “蓝瑶，你知不知道，昨晚那段时间，我看到了什么？”杜夏忽然笑了笑，自顾自道，“我什么都没看到，一片漆黑。隐约间，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我想去看，可我睁不开眼，我想喊，又喊不出来，我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