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然离开长明宫时，与正要入宫的太子刚巧照面，他把自己将要离开的消息告诉了太子，二人一阵寒暄。
  “父皇还是放他走了？”太子一进和安殿立即问道。
  “杀了他吧。”
  “什么？”一贯宠辱不惊的太子也失了声。
  “朕说，杀了他吧。”保德帝的声音尽显苍茫，他接下来的话像是说给太子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你可知朕当年为何执意让他入京作你的伴读吗？”
  太子没有作声，他知道沉默是他目前最好的选择。
  “呵呵，你不必惶恐，全天下都知道朕是让他来做质子的，可是却没人知道朕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父皇对削藩一事早有定计吗？”太子试探着问道。
  “十八年前，当时的钦天监太师玄程子上奏天象有异，有帝启星落朔方，半个月后，北镇便传来了镇北王世子诞生的消息。”
  “帝启星？父皇说燕归然是帝启星？”
  身为李氏皇族的太子当然知道关于帝启星的传说，据传大晟朝的开国之君李晟乃是铁匠的儿子，他出生时便有帝启星现世的神秘天相，后来天下大乱，揭竿而起的李晟凭着超强的运势，打败了各路强敌，最终成就了大晟朝的基业，而自此之后的百年来，钦天监再也没有发现过帝启星降世的天相。
  “朕让玄程子卜了一卦，据他说是的。”
  “父皇，还有谁知道这个消息？那个玄程子现在在哪？”太子立刻意识道了问题的严重，其实不管燕归然是不是帝启星，只要这个消息一传出去，就足以引发天下大乱。
  见太子能一下子抓住问题的关键，保德帝欣慰的笑了笑，“他死了。”
  “是父皇杀了他？”
  太子的话一出口便后悔了，所幸保德帝并没有生气，而是淡淡的说：“不是，他在占卜前便写下遗嘱，说是帝启星命运非凡人所能揣度，若强行推算则推算之人必遭天遣而亡，不过他也明白，无论算不算，他都难逃一死。”
  “那么，父皇信了？”
  “信，也不尽信，天命之说毕竟太过玄妙。”说到这里，保德帝的眼神变得很复杂，“朕逼着镇北王把燕归然送到中京，包括前些日子派他去江南，都是想亲自考较他，看看他到底有没有做帝启星的能力。”
  燕归的江南之行，不过一个多月时间，便彻底铲除了盘踞海上的海匪倭奴，搬倒了江南都督，还逼得四大家族大出血，补齐了江南多年的税赋亏空，简直是非常出色，正如这八年来他在中京城的表现一样，无愧帝国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太子心中明了，正是燕归然的优秀让父皇动了杀心。
  “怎么了，不忍心？”保德帝看穿了太子的心事。
  “我这就去安排人手。”太子不敢再多言。
  “别用你的人，江南谢家的杀手已经去了他的府邸。”
  太子眉头微皱，他觉得父皇有些多此一举了，只要燕归然死在中京，不论动手的是谁，镇北王都会把这笔帐算在李家的头上。
  “北方的战事准备的如何了？”谈起军国之事，保德帝又恢复了帝王的威严，板着脸问道。
  “北方四道的府兵还在东珥城附近与北镇的骑兵对峙，神策卫昨夜已向北开拔，预计半个月能到东珥城，西镇上奏说也已经出发，预计十天后出现在东珥城后方。”
  “嗯，北方四道、神策卫再加上西镇的兵力，三面夹击足以打败北镇了。”保德帝满意的点了点头。
  “兵力上来讲确实是我方占有，但儿臣还有两点担心，”太子谨慎的说道：“一是北镇骑兵战力强悍，如果强攻东珥城，恐怕损失会非常大。”
  保德帝听完轻轻一哼，摆手道：“如今国库充盈，告诉晋王和前线将士放手去打，有朕给他们做后盾。”
  太子偷偷看了眼保德帝的脸色，试探性的继续说道：“这第二，是儿臣担心西镇能不能按时到达战场，并向北镇发动进攻。”
  “其实你是想问朕西镇为什么会倒向朝廷吧。”保德帝看穿了太子的心思。
  “镇西王的野心比镇北王大得多，他想取代北镇的位置，更想获得北镇的土地。”说到这里，保德帝的语气突然落寞起来，“还有一点，镇西王为他的儿子求娶安平，朕同意了……”
  ******
  当燕归然回到自己的府邸时，之前里三层外三层的御林军已不见了踪影，只有燕定兄弟在大门外等着他。
  “少主，您回来啦……”
  “快，通知弟兄们立刻备马出发。”燕归然甚至来不及下马，匆忙的命令道。
  “去哪？是要回北镇了吗？”燕固瞪大了眼睛，为了这一天，他已等待了太久。
  “先出城再说。”燕归然神色紧张，在回来的路上，他已经想到了保德帝似乎对自己动了杀心，尤其是当他回到府上看到走得一干二净的御林军时，更证实了他的猜测。
  燕定推了燕固一把，意思是让他立即去传令，然后凑过来低声说：“少主，已经有人盯上我们了。”
  “在哪，有多少人？”燕归然一惊，他没想到敌人会来得这么快，或者说根本就是在等自己回来。
  “少主您走后不久御林军便撤走了，之后便有许多新面孔出现在周围，至少有四五十人，看他们的脚步和呼吸应该都是高手。”燕定说着瞥了眼不远处一位乞丐打扮的男人，但脚上干净的鞋子出卖了他。
  “不管了，先离开这里再说，出城前尽量从人多的地方走。”面对危险，燕归然越发冷静。
  不一会，府中的亲卫们便集合完毕，他么一个个紧握长刀手牵缰绳，呼号的朔风打在这些来自北镇的汉子身上，猎猎作响。
  除了燕定兄弟，原本燕归然府上还有二十名北镇亲卫，可江南刘家村一战中，亲卫折损大半，如今只剩下了十二个人。
  听闻要回北镇的消息，府上其余的仆役、婢女也都跟了出来，纷纷表示愿与燕归然同行。
  “他们怎么办？”
  燕归然狠狠瞪了燕固一眼，若不是他的大嗓门，怎么会闹得府中人尽皆知。
  “他们留下更安全，敌人的目标是我。”燕归然故意提高声音，好让院子里的所有人都能听到。
  “走！”随着燕归然的一声令下，燕固、燕定、刘俊义、魏三再加上亲卫共二十人翻身上马，几乎就在同时，埋伏许久的百余号杀手拿着各式武器，从四面八方向他们冲来。
  “保护少主，冲出去！”燕定一马当先，所有人紧随其后，战马嘶鸣长刀龙吟，马蹄踏在石板路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虽然只有十几骑，但排山倒海之势已不可阻挡。
  前来设伏的杀手都是些江湖人士，平日里单打独斗惯了，何曾见过军阵的震撼，只一个愣神间，任他们的招式何等精妙，还没来得及施展，便被砍倒了好几个。
  “先杀马！”一个的阴冷声音从杀手阵中传来。
  反应最快的几名杀手立即射出了暗器，在战马哀鸣倒地声中，三名坠马的亲卫瞬间被刀剑淹没，见策略奏效，杀手们士气大振，掏出更多五花八门的的暗器朝战马招呼过去。
  “弃马，朝东边冲。”危急时刻，燕归然果断下令。
  不等匆忙下马的亲卫们重新摆好阵形，蜂拥而上的杀手便冲散了燕归然一伙的队伍，所有人开始各自为战。
  此刻的燕归然已陷入了层层重围，他的身边只剩下了燕定燕固，还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刘俊义，三人背靠背结成小阵，一边护着刘俊义一边朝东冲杀，奈何杀手实在太多，又个个武艺高强，尽管三人拼尽全力，却始被缠在原地。
  随着战斗进入杀手们熟悉节奏，被分割包围的燕归然一伙已落入下风，这样下去全军覆没不过是时间问题，看着不远处亲卫们一个个倒下，燕归然心如刀绞。
  “诛杀燕归然，为谢家报仇！”阴冷的声音再次出现。
  “为谢家报仇！”杀手们附和着，看他们一个个扯着嗓子喊的样子，似乎是恨不得让全天下知道他们的出身由来。
  “谢家，哪个谢家？江南的谢家？”到了这个时候，也就脑子不灵光的燕固能问出这种问题。
  杀手们显然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刀剑更加疯狂的袭来，交战双方也都打红了眼，尤其是燕归然的亲卫们，几乎完全放弃了防守，以命搏命下瞬间在杀手中造成了巨大的伤亡。
  “少主，你们先走，我给你们断后。”浑身是血的魏三终于杀开一条通路与燕归然会和了。
  “哼哼，今天你们谁都走不了。”一位书生打扮的青年人越众而出。
  随着他的现身，双方各自停了手，混乱的战场暂时恢复了平静，短短的一轮交手，燕归然一方已经只剩下了八人，而杀手们也丢下了将近四十具尸体。
  “好久不见，没想到身为江南四大才子的谢兄，居然改行做了杀手。”刘俊义阴测测的说，他已经认出了来人的身份，正是之前神秘失踪的谢安铭的长子谢殿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