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言如约来到昨天相见的桃花林，依旧带着一个竹篮，目光发直，全身放松，看起来无用得很。
  “清道”在经过他身后要拍拍他时，他已经回头，朝她抱了抱拳。
  这恭敬的举止让她瞬间舒坦不少，不禁胸有成竹，说道：“你我同盟也没那么容易，我要看清你的诚心，毕竟我可不知道你心里那些小九九……你帮我办一桩事我俩就算合作愉快。”
  楚言一顿，其实她在布条上也给自己传达了这个信息，要自己帮她逮到十个人。
  不过，楚言一笑：“我想问我能从你这里得到什么好处？”
  跟你同盟已经了不起了，这么考验我使唤我，像是我倒贴上去的，我就问你们这除了符合我想搞事的心，对我还有什么益处？
  他这一反问，问的这花妖是一愣，拂起宽袖，拧起秀眉道：“那你大可不答应。”
  她说着就要走，楚言急急妥协道我错了，不过这对我来说实在不公平！不如你告诉我为何要逮十个人罢？这你总得告诉我，说了我便立马想方设法在这一天之内给你捉到。
  他佯装无辜的很。
  花妖被他拉住不能动弹，现在在他面前的仍是那个灭绝师太的一面，她便回头斜了他一眼，清清冷冷问：“你有什么本事？”
  楚言松开手，恍然大悟似的一笑道：“敢情你对我如此不放心，不情不愿与我同盟是不知道我本事有多大？我能这么说，我下山开了窍，本事是有点的，放心不拖你们后腿——”
  他看了看四周，伸手，从脚下引“地雷”入手心，又一震，把这雷火震回地面，地面立马烧黑一圈，土陷入地下深二寸。
  花妖波澜不惊抬眼看他，他再笑：“给你们搭把手是绝无问题。我这次回来山，是想当初我在这山上在别人眼中没用，实在可气，这回好好让他们瞧瞧我的本事！先报一报私仇，说来这萧寒山塌了对我益处多多。”
  他苦笑：“我一个人的力量定没多人力量大，我想我搞事，你也搞事，不如我俩同盟，直接搞一票大的。”
  花妖哼了一声，望着他要看进他心头，道：“你倒聪明，不费点兵，想的美。”
  楚言不想唠了，开门见山：“为何要我逮住十个人？”
  花妖掩嘴笑：“要掀这萧寒山一块皮可不能就我们两个，还有许多同盟我正养着。养着它们要吃喝罢，是以你说呢？”
  楚言挑眉，“它们在哪？”
  花妖在笑他愚蠢，掩着面乐不可支，笑声沉稳如洪钟敲响，又让人感到阴森：“就在你刚施法术的脚下。”
  楚言往地下一看，花妖如一个少女牵着他，把他拉进桃花林深处。
  像引他进酒池肉林。
  其实桃林深处没甚特别，就是故意逗他，在他要开口询问时花妖才不急不慢蹲下，与他做示范般的敲了敲这落一片桃花的地。
  一朵贴着地面的完好的桃花儿突然开始动弹，贴着的地面渐渐呈现血色，也不知是这地有问题，还是这花先传染。渐渐这花开始颤动，立起，一个拇指大的花妖从中蹦出。出现太快，也不知它是从地面冒出，还是由桃花变成。可是由桃花变成，那完成使命的桃花已恢复原状，与其他花没有不同。
  这拇指大的桃花妖跳上这花妖的手指上，花妖把他托起，给楚言看了看。
  楚言震的张大嘴巴，半天回不过味来，包括这小小花妖还向他胸膛使了妖术，打的他胸膛有些疼。
  还有思想，古灵精怪的。
  说人不像人，说兽又接近于人，一双血色红眸，尖牙露出，就是妖了。
  “……”楚言看向这多重变幻的花妖，余光撇见这花妖朝他意味不明轻轻一笑。
  这大陆总是这样。
  每当楚言觉得自己有些厉害时，就要马上给他当头一棒，告诉他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这般神奇的场面都出现了。
  楚言在下一刻听到这包围的桃花林的一阵阵细小笑声，声音虽都尖利，都又有百态从中呈现，是无数有思想的花妖在东南西北的嘲笑，嬉笑，畅快淋漓。
  花妖将小花妖直直拍到地底下，松了松筋骨，不咸不淡告诉他：“不要害怕。这桃花妖还是最差的一种。这山有不少花妖，什么花都能生出妖，它们还有不同法术，境界高强。”
  “你认识的那花妖才厉害，能直直拖人下地狱。”
  说的是那红衣花妖，她俩果然同盟。
  楚言想起那彼岸花妖骗他的，不由问道：“这萧寒山，山顶直插云霄，日日正气浩荡，你，你们是如何在这天道眼皮底下躲过天道的？”
  这般妖气冲天，还不被察觉是怎么做到的。
  花妖仰头哈哈大笑，笑了三声才想起掩嘴：萧寒山个个是人才啊。就算我们不需要躲避天道，他们也要避这天道，才能当仁不让成这天底下最灵大山，出最强之人！
  这萧寒山正气浩荡是真，在九重玄天之下胆战心惊，想方设法避天道也真。
  天地以万物为刍狗！
  你要正正经经修行要修到哪年才成？这大陆胜者为王，你如何能稳坐高位才不算负老祖高香？但你一旦有过多进益，天赋异禀，总有一天这天道又要视你为逆天道而行来劈你，它不给你过多完美是真，妒忌你是真。这萧寒山做这么成功，不就靠逆天道而行？走人道？他们保护这萧寒山阻挡天道，我们不也就正好得了益处？
  可不是我们妖干的，我们不过顺应而为，花妖花妖，融天地道，被发现还真不那么容易……
  要是哪天妖气真的爆发出，她无办法，不打也得打了。
  楚言拍掌，连道三声“妙”
  花妖好奇，问你说的是哪个“妙”
  楚言笑，哪个都妙。
  “那这山上相当于被你们妖所包围，为何还不行动？缺什么时机？”
  花妖冷下脸来，不想与他再多说：“你得逮到十个人与我见面，我才能与你细细商讨。”
  楚言点头，心中却想你现在不说，后头恐怕也说不了了。
  你自然有你迟迟不动手的缘由，可计划再多也比不上变化……
  楚言已经明白她要这十个人做什么，给这群花妖所用……
  至于她先前怎么能不动声色供人给花妖食用，楚言想了想，唯一可能就是山中弟子下山。
  去年，大去年，甚至更久年岁，总有弟子跟他一样学满功成或请求历练的齐齐下山，在今年的每月就有些弟子回山看望看望，待上半月和一月，再在月初又下山的。
  下山的弟子，在管事师傅那报备就成，守山人都不管，既然不知道多少人出山。那么这个弟子到底出没出山，哪怕被妖怪盯上，身处危险，生死未卜也自然都没人知道了，反正薄子上他是下了山。
  花妖估摸就是捡了这个空子，才饲养这么多血性极重的花妖长大，繁衍速度超乎想象，竟还蔓延到全山都是妖了……
  楚言在小花妖出现那刻，就想到这点，但是心中是不愿意承认这点，因为太过可怕。打个比方，他以为自己拨开的个魔窟，哪知这魔窟只是冰山一角，规模浩大，不容他能想象。
  楚言竟开始操心这山中老道等东窗事发，还能不能摆平了。
  ……这时，也不容楚言出神地多想，楚言也不急了，还是与她周旋，好奇心忒重的问：“我逮到十个人带到哪里？”
  花妖沉吟：“最好有花的地方。”
  楚言轻轻跺一跺脚下地，问：“它们会马上出来分食？不然十个人齐齐躺这里未免太过明目张胆？”
  楚言叹气：“我在这山上几年，可时时压得透不过气来啊。”
  这话对了花妖口味，花妖道：“……我可教你口诀，我如没及时来，你放到这里来也可，它们会很快分完的。”
  楚言心中一惊，但面上不显。
  …………
  花妖教他念完，看了看四周。楚言悟性极高，脚下一跺，念起，马上便感到脚下不同，无数花妖渐渐露出，从地面中要渗出，血色闪烁，白日里看得人都头皮发麻，诡异至极。楚言汗颜，刚要飞起时，花妖及时把它们压下，与他怒道：“唤出来立马把它们再压下去，不可有一瞬停顿！它们出来便是吃食，会一瞬瓜分完，你要停太久，它们妖气便会冒出。看不到吃食，它们更会勃然大怒，我也拦截不住！后果你我都无法承担！”
  楚言面色有些白，点头，又问：“其他花妖也是这一个法子召唤？”
  花妖狐疑看他：“你想如何？”
  楚言无辜一笑：“我尽量将十人带到这里来，可若带不过，哪处是花，我便放到哪处好了。我总不能冒暴露危险，而这十人给哪个花妖不是给？”
  花妖意味不明：“你倒想的好。”
  楚言冲她咧一咧嘴，问她：“你是什么花妖？”
  花妖再不想理他，皆不答，扭头就走。
  她虽心思缜密，可和人玩心机，拐拐绕绕那一套还是差远了。
  楚言好笑她恐怕现在察觉，有一点点后悔之意冒出。
  楚言跟在身后继续说道：“你虽不与我说计划，可我已想好了，事成你就到山下自由潇洒，我好歹在山下混了几月，哪里好玩的都与你说，也可带着你。这春光烂漫，大好风光，山下什么都有。”
  花妖不语，楚言跟她几步，便看着她远去。
  ……从开头到现在一直不让那“少女”一面出来，但楚言也猜她这一面早就凡心大动。
  是啊，像她这样的妖，没有他这条条框框早就被规划。它报了仇下了山，便真的毫无牵挂，可以游山玩水。
  游山玩水是它们这样的花儿最爱，人间是天下贪图安逸之妖魔的好去处……
  楚言叹气，立在原地半晌，动了动全身，去找扶休。
  扶休不是那么好找，见他还要托关系。
  楚言便去找萧小苒，不磨磨蹭蹭。
  他一路感到有人跟踪，不外乎有其他，肯定是那花妖在他身上哪处藏了一片花瓣或是一个咒，随时知他动静，就如他在最初识得彼岸花妖，它还能控制自己举止一般。
  现今它们控不住了，不过也大意，压根没想这样做。
  萧小苒正在屋中，他像从前一样敲她窗，萧小苒开窗，楚言躲开，正好躲那势不可挡的武气，喊了一声：“是我，楚言。”
  萧小苒一怔，拉他进来：“你怎么不从门进？”
  楚言不以为意：“我从前就这么进的。”
  萧小苒还欲再问，楚言瞧她，主动开口：“你我关系特别。”
  闹的她一个红脸。
  楚言轻车熟路进她屋，在桌前坐下。萧小苒果真就是不一般，出门这么久，她的小屋也无人敢动，是她这萧寒山大锅饭中少有人中的不动房产。
  楚言问她第一句：“我要下山，再不回来，你同我一起吗？”
  萧小苒脸红到耳根，手足无措地望他。
  他再问第二句，是一请求：“我写了一封信，至关重要，你不能打开看。替我交于大师尊，我不容易能见到他。”
  大师尊，隐晦表达，是指这萧寒山的至高地位的老道：秋壶。
  萧小苒看他严肃神情，收回旖旎，点了点头。
  楚言把怀中信直接交给她，道：“交给师尊，撒撒娇让师尊在你走后马上打开看。你交给他手上，等到他答应，便马上不做停顿地离开，我，在我们上山那天的山崖等你。”
  萧小苒握着信，只问一句：“你害我吗？”
  楚言笑：“不害你。”
  虽在笑，但笑意不达眼底，眼中那是十分的认真。
  萧小苒松开信，握住他手，坚定道：“你方才问我跟不跟你下山，我跟。”
  这里让我莫名害怕，不止是未知的害怕，跟你在山下奔波上山前的那几日都要比这里舒服。是你，你要带我下山，我便跟你下山，实际你到哪我都想到哪，见你便感到安全，有依靠。
  若给我下蛊，骗我，就好好骗我，让我死心塌地到死都心甘情愿，无怨无悔地全答应你罢。
  楚言不知她内心所想，也没多少心思去想，只是心突地跳得猛，想着这事要速战速决。
  便从窗再翻出去。
  萧小苒从大门出发，去找师兄问她的大师尊。
  楚言刚出萧小苒的窗，脚底便骤痛。
  楚言速速进附近一片林中，提气运了运功。
  来人就是等不及他运功那半刻，便一掌袭来，楚言跃开，眼前是面容狰狞的“清道”
  楚言朝她笑：“你我都同盟了，怎还不以真面目示人？”
  是否山中唯一女师尊的皮囊好用？真正的清道师尊在哪？不过这个我不再问你，后面有的是人追问。
  我捡传言听听就得了。
  “你刚去了哪？”她喉头沙哑，双手卷成爪，目光如狼，就待蓄势而上。
  楚言继续笑，淡淡地瞧她。
  这会他所要做的，就是拖延时候，等着这山中的诸多老道中唯一一个被蒙在鼓中的可怜老道赶来，主持这萧寒山百年来失去的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