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夫人彻底傻了。
  她四下一望，堂中诸人竟没有一个站在自己这边的。
  情急之下，她慌忙朝老王妃跪下，“娘！我可是您三媒六聘娶回来的儿媳啊，您不能让他们这么休了我！”
  世子夫人拽住世子的衣襟，“夫君，你说句话啊！”
  世子哪里敢说话？
  他平日欺负几个庶弟随心随意，从没想过他们敢反抗，今日四房联合起来反他，当着祖宗的面他自己都心虚，哪有办法替世子夫人说话？
  赵九一直跟在世子夫人身后，她头一次见自己娘哭天抹泪的狼狈模样，有些惊恐，竟还有一丝……痛快。
  想到娘偏爱长姐赵花仪胜过自己，想到娘给了自己一耳光并把自己禁足许久……
  她连忙摇摇头，将不该有的想法从脑中赶出去，跟着世子夫人跪在老王妃跟前，“祖母！您帮帮娘，娘不能被休啊！”
  世子夫人要是被休，她在王府的地位也会岌岌可危，嫁给赵威行的事就更没希望了！
  先前赵二郎等人的控诉，明眼人都知道不仅是在控诉世子夫人，更是在控诉她这个嫡母。
  看着眼前这四个庶子，他们都长大了，有的胡子都苍白了，做官的做官，赵二郎连孙子都有了。
  她忽然发觉，他们不再像从前一样幼小可怜，由着自己这个嫡母揉搓。
  老王妃忽然有些恐惧。
  她似乎明白得太晚了……
  “大郎，你怎么看？”
  老王妃抬手，将被世子夫人拽住的衣裳下摆抽回来，不动声色。
  世子夫人手里抓空，登时愣了愣。
  世子听出母亲话中的退让，抬起头看向气势汹汹的四个弟弟，心中暗道不妙。
  今日这事若不处理好，只怕他会成为众矢之的！
  世子犹疑片刻，“娘，儿子以为儿媳确实做错了事，应该受到惩罚。这些年弟弟们也吃了不少苦头……不过休妻未免太过了，不看别的，只看她生了大哥儿和大姐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赵九抬起头盯着世子，为何爹只提她大哥大姐，独独把她漏掉？
  难道生了她就是耻辱，而非功劳和苦劳？
  老王妃听他的口气，知道他不敢一下子将几个弟弟都得罪干净，又见他唯唯诺诺拿不起来的样子，只好自己出面说话。
  她朝赵二郎等看了看，“我老了，这些年身子不济，府中事务都交给你们大嫂管。没想到她竟如此薄待你们，我也没料到，实在委屈你们了。”
  她倒把自己撇得干净。
  赵花锦轻笑一声，觉得有趣，倒要看看老王妃还有什么说辞。
  老王妃又朝二夫人几个道：“虽说你们大嫂不好，到底也是十几二十年的妯娌，总有情分。就这么休了她，你们于心何忍？不如给老身一个面子，处罚她一顿就算了。”
  老王妃从来没把几个庶子的媳妇儿放在眼里，难得如此和颜悦色，二夫人几个都受宠若惊。
  自始至终，老王妃没有看过赵五郎一眼，更没同罗氏说一句话。
  明明受委屈最多的是赵五郎夫妇二人，她却置之不理，不知是料定五房不会松口原谅世子夫人，还是仍然不把五房放在眼里。
  二夫人是个直肠子，被老王妃的好态度蒙蔽，立刻就要服软。
  三夫人早知道这位二嫂的性子，悄悄在身后拉住了她的衣裳。
  二夫人嘴里的话又咽了回去，笑容也平抚下来。
  几个儿子儿媳，竟没有一个人回答老王妃。
  老王妃面子上过不去，强装出来的温和笑容随之瓦解。
  赵花锦终于笑出声来。
  “老王妃是否很惊讶，从小到大在你眼前大气不敢喘的几个庶子，如今都敢反抗您了？狗急了还会跳墙，何况我这几位伯伯伯娘？”
  老王妃算是看明白了。
  赵花锦已然成为庶出四房的主心骨，今日不说服赵花锦，他们无论如何不会饶过世子夫人。
  “你到底想怎么样？非要闹到休妻的地步，你就不怕她母家为官做宰的父兄与你爹为难？”
  “呵。”
  赵花锦笑着朝族老道：“诸位族老都听见了吧？老王妃这是拿我爹威胁我，让我不得追究我和我娘差点被人害死的事。天下竟有这样的嫡母，她配得到伯伯伯娘和我爹娘的孝敬吗？”
  一众族老都很为难。
  其中辈分最长的忍不住朝老王妃道：“弟媳，这我就得说你一句了。五个都是你的儿子，哪有为了儿媳威胁儿子的？再说了，五郎刚刚升官也是你们王府的荣耀，你害了他的仕途于你有什么好处？”
  “是啊，老嫂嫂。”
  都知道老王妃疼爱嫡子打压庶子，这些族老平日不好说什么，今日趁着这个机会一股脑都说了，“都是你的儿子，一把年纪了，还分什么嫡出庶出？咱们都是半截身子要入土的人了，别死后让儿孙戳脊梁骨。”
  老王妃又是羞愧又是恼怒，被自己同辈族亲指责，让她面上无光。
  世子夫人看出她的退缩之意，用力拽住她衣裳，“娘！娘你不能不管我啊！我嫁进王府几十年对娘言听计从，如今休了我我还怎么活？！”
  老王妃眼中精光一闪。
  她在威胁自己！
  从前推赵花锦下水的事是老王妃在背后指使世子夫人，若世子夫人把此事抖落出来，老王妃同样难堪。
  她连忙道：“诸位族老说得对，可她毕竟生了大哥儿和大姐儿，看在大哥儿的仕途和大姐儿在荣国公府的颜面，就留她在王府吧！只让她交出管家之权，从此吃斋念佛忏悔，如何？”
  几个族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看向赵花锦。
  高下里也连忙看向赵花锦。
  这事只要赵花锦拍板，他就不用做坏人了。
  所有人都在等赵花锦的表态，有人巴不得世子夫人死，有人希望她松口，偌大的祠堂中各人心思不一。
  在这些目光的威压中，赵花锦施施然落座，她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拂去茶盏上的浮叶，那些来自各方的压力也随之拂去。
  她再抬起头，云淡风轻，“杀人未遂，该送交京兆尹府关押，而非休妻了事。高大人，我说的对吗？”
  高下里顿时一身冷汗，世子夫人气得眼珠子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什么？你不仅想休了我，还想让我入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