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重逢(一)
作者:
习右 更新:2021-08-31 18:27 字数:2318
二人坐在精舍中等待。
天色渐暗,纷纷扬扬,下起了小雪,六和寺内响起一阵钟声,回荡在天地间,门外雪花飞舞,朔风低号,寺内梵音阵阵,木鱼声声,使二人心神为之一静。
一炷香时间后,自门外走来一男人,右手提着两壶酒,见精舍内坐着二人,便道:“有客来访?”
待他走近,细看这男人,年纪三十出头,身躯凛凛,相貌堂堂,披散着头发,戴着金灿灿的戒箍,身着皂直裰,布衲棉衣,脖间挂着百颗念珠,虎步龙骧走了进来。
萧雁群暗暗喝彩:“好一条大汉!”
萧雁群打个稽首,道:“敢问道长可是清忠祖师?”那汉子看了看萧雁群,又看了看姬若离,道:“我是清忠祖师,不过我可不是什么道长,你们找我何事?”
萧雁群呈上张显生前所写的信,道:“这是子午门的张老当家写给前辈的。”清忠祖师接过信来,萧雁群观察到他是将拎的酒放下后,才用右手接信,原来他左袖空空荡荡,没了左臂。
他大略扫了一眼,道:“你们得罪了无法帮?”萧雁群道:“实是无法帮杀我父母,而后对我穷追不舍,不得已才投入子午门,没想到……”
清忠祖师将信放在一边,道:“我也曾听闻江湖上近来有个无法帮,行事无法无天,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接着又拿起酒来,道:“既然是故友所托,你们在这住下便是,我这里不比别处,谅无法帮不敢来此造次。”
说完仰头便喝,萧雁群躬身道:“多谢前辈。”清忠祖师道:“我可不老,别前辈前辈的叫。”萧雁群为难道:“那我该怎么称呼呢?”清忠祖师想了想,道:“算了,你爱怎么叫怎么叫吧。”
二人一时默然,清忠祖师喝了半坛,将另一坛扔给萧雁群,道:“刚烫的酒,再不喝可凉了。你可以住下,只是你旁边这位姑娘嘛……我可无所谓,我既不参禅,亦不悟道,没那么多讲究,只是这里毕竟是寺院,久住女客,怕是落人话柄。”
姬若离道:“我明天一早便要启程了。”萧雁群心中一动,却没有问她,打开封口,只喝了两口,便觉这酒味甚是淡薄。清忠祖师观他神色,微笑道:“淡薄方是人生。”
三人攀谈了一阵,清忠祖师便道:“客房还有两间,正好够你们睡的,平常都有人来收拾,你们自便好了。”俩人走向客房时,萧雁群道:“这位清忠祖师倒是条好汉。”姬若离道:“就是眉宇间有些郁色。”萧雁群道:“他既非佛,亦非道,又为何会在寺院里呢?”
姬若离莞尔道:“这恐怕得问他本人了。”
萧雁群默然,二人无话,雪下得更紧了。
次日,萧雁群送姬若离至庙门,雪依旧未停,苍穹无尽,大地盖上一层银白,远处钱塘江上白茫茫一片,泊着几艘孤舟。
“你此番离家久了,也该回去陪陪家人了。”萧雁群道。
姬若离道:“只是要丢下你一人了。”
萧雁群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一个人又如何?”
姬若离道:“无法帮应该不会再来了,你大可以在此安心养伤,那位清忠祖师不似一般人,你闲暇时可与他多亲近亲近。”
萧雁群默然片刻,道:“你为什么这样帮我?”这个问题已经憋在他心里很久,一直不得其便,如今要分别了,总算问出来。
姬若离掖了掖披肩,低下头去,道:“我也不知道。”
风在呼号,席卷着漫天雪花,如狂龙般肆无忌惮地奔腾跳跃着。
寺院内又传来钟鼓梵音,想是僧人在做早课。姬若离瞥向墙角几株梅花,枝桠被雪盖着,略露出花苞,尚未开放。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南北朝时,北魏人陆凯折梅以寄好友范晔,一时传为佳话。
可惜眼前这株梅花开得有些迟了。
亦或是,人走得太早了?
“萧大哥,我便赠你这一场风雪吧。”
萧雁群为之一震,目送姬若离身影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视线内,方才徐徐转身,而这时,他的肩膀头顶已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雪花。
无巧不巧,就在萧雁群转身往寺庙走时,看见了一男一女走到门前,准备敲门,萧雁群喜道:“战兄,你怎么在这里?”
那男子正是战天阙,而身旁的女子则是梅傲雪。
战天阙见是萧雁群,也颇为惊讶,道:“你?”萧雁群快步上前,拱手道:“梅小姐。”梅傲雪裣衽还礼,道:“阁下是?”
萧雁群道:“在下萧雁群,那日姑娘比武招亲时,我曾在远处看过。”梅傲雪想了想,道:“可是邢州城内有着平原君之称的萧雁群?”萧雁群道:“不想梅小姐还知道在下。”
梅傲雪笑道:“我虽然足不出户,但一向很爱打听武林事,萧公子的事迹也略有耳闻。”
萧雁群道:“你们二位为何到此?”梅傲雪看了一眼战天阙,道:“请问萧公子可知这附近有一个朱大夫?”萧雁群皱眉道:“朱大夫?”梅傲雪道:“就是有‘移花接木’之称的。”
萧雁群道:“不瞒二位,我也只昨夜才来此间,并不知道你们所说的朱大夫。”梅傲雪道:“我听说他住在六和寺附近,所以这便来了。”萧雁群察言观色,心中明白了三分,道:“这寺庙里有一位清忠祖师,我可引你们去问问他。”
梅傲雪道:“多谢!”
萧雁群带着二人走到清忠祖师所住的小院,只见祖师披着一件棉衣,右手拿着扫帚,在院中扫雪,而三人却发现,他左臂空着的袖子裹在扫把上,以半身之力带动空袖,与右臂相辅,竟比常人扫雪的速度还要快。
萧雁群走上前道:“祖师,这二位是我朋友,来此地找一个朱大夫。”祖师头也不抬,自顾扫雪,道:“可是号称‘移花接木’的朱大夫?”梅傲雪点头道:“正是,大师知道他在哪?”
祖师道:“那你们来得不巧,那位朱大夫已于数月前暴毙了。”梅傲雪失声道:“什么!”萧雁群道:“这位朱大夫想必是个神医,怎会说走就走了呢?”祖师淡淡地道:“天有不测风云,就好比这场雪,谁知道它何时下,何时止?真是今夜脱了鞋和袜,未知明日穿不穿。”
梅傲雪急道:“那这位朱大夫可有传人在世?”祖师道:“那我不晓得,好像是有几个徒弟,医术如何,就不清楚了。”
战天阙面如死灰,转身便走,梅傲雪跟着追了出去,萧雁群想了想,也跟了出去。
萧雁群没跟太近,只见战天阙站在一棵柳树下,甚是孤寂,梅傲雪在一旁,二人似乎在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