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贾琏机变诛心负义 凤姐认命含恨遭休
作者:
放春山 更新:2021-08-31 17:10 字数:7538
彩霞来至宝玉屋内,却只见宝钗一人在窗前独立,遂红着脸将薛姨妈给的两盒子药亲手交给宝钗,宝钗接过来打开一看,顿时明白,亦霎时红了脸,忙请彩霞坐,又叫莺儿倒茶来,自己悄悄将两盒子药收了放在卧室内。
彩霞和莺儿闲话了一回,便推说还有事,告辞出去,心里却突突的,想起和贾环的种种,不免又有些叹气伤心,心想如今大观园群芳流散,贾府内风声鹤唳,走的走散的散,自己若不及时寻个归宿,将来命运如何,实在无法意料,倘若被遣出府去,遇着不好的人家,便是生不如死;又或者留在府内,便是要提防贾赦那好色的老鬼,时常很不安分,若一朝遭了他的手,真还不如死了干净。再者便是府内的几个爷们,贾琏已经闹得不可开交,那两位也是嘴尖牙利容不得人的,况且他还是个无情无义的浪荡子;至于宝玉,人呆些,性情却好,只是这宝钗外面和气,内里却是个镇山太岁,就连袭人也被她开脱出去了,自己如何站得住脚。最后剩下的,也就只有贾环了,虽说贾环有些不知好歹,倒三不着两,时好时坏,但到底对自己还是有几分真心和情谊的,况且赵姨娘也素来看中自己,虽说贾环是庶出,但毕竟是爷们,将来即使分了家,日子也未必差到哪里去。
彩霞一路想着心事,便从花荫路出来,刚欲转过假山,却听见背后有人叫自己,不禁吓了一跳,遂转身看时,却是麝月从那边进来。
麝月道:“姐姐哪里来,我远远便看见你从花荫路里出来,失魂落魄的,可是这春暖花开,惹得你这美人也动了春心不是”。
彩霞红了脸,啐道:“你才跟了他几日,做了他屋内人,想必领略了些滋味,见人就说梦话,发花痴,你才是春心烘动了呢”。
两人嬉闹一回,麝月便红着脸笑道:“你可别瞒我,今早儿我和宝二爷也从这里来,窥见这花荫路上有人,才一会子的工夫便又听着像是进牡丹花圃里去了,却只听得一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后面便没了,又有些怪怪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细细呻吟,我和宝二爷便急忙从那边绕道走了”。
麝月话音刚落,彩霞惊得花容失色,一时脸红到脖根子,便含泪给麝月跪下。
麝月急忙一把拉住,安慰道:“姐姐快别这样,我只不过和你说笑呢,可别当真”。
彩霞起来,索性擦了泪道:“这事既然被你们撞破了,将来要死要活,我也无怨无悔,只是求妹妹先别告诉宝二奶奶,她若知道了,我在这府里必难立足”。
麝月忙道:“姐姐放心,我谁也不告诉,因你我素来要好,知道这里没人,想和你说说心里话,也是想劝解你的意思,又怕你不肯说,所以……”。
彩霞道:“我谢谢妹妹好心了,我既和他这样了,将来怎样,也看命罢了,劝解的话也就不必说了”。
麝月见彩霞这般斩钉截铁,一时心里倒是纳罕,又想着贾府中素来也就只有她和贾环有话说,如今山雨欲来,各人都为自己打算,也是情理之中,随笑道:“姐姐既然这般坚决,倒是我多嘴多虑了,只是我还是得和姐姐说句心里话,那三爷素来有些朝三暮四,得陇望蜀,太太没发话,没正经结果前,你可千万别着了他的手,否则……”。
彩霞红着脸道:“我知道,谢谢妹妹好心”。
麝月道:“你刚才不担心太太知道,却担心我告诉宝二奶奶去,这却是为何?”。
彩霞遂拉了麝月到一处山石后面,方悄声道:“这话我原不该说,只是你原是我的好姊妹,我便实话实说了吧。想老太太在时,袭人、鸳鸯、琥珀等一堆姐妹,如今这府里也就剩下咱们两了。你可知道,袭人被开脱出府去,却是宝二奶奶的主意,恐怕将来她也容不下你”。
麝月听了,一时惊愕不已,便有些不信,遂问道:“这事你如何知道?不是太太的主意么?”。
彩霞道:“我在太太屋子里,大小事情哪有不知道的,太太原看重袭人,哪里有撵她走的意思,都是你们的宝二奶奶容不下她,又挑着了袭人的毛病,说得太太和亲家太太也没话说,这才把袭人开脱出去了。这事恐怕还瞒着宝二爷呢。我今儿告诉了你,你可别乱说去,千万别让宝二爷知道了,更别说是我说的”。
麝月听了,顿时无语。一时两人便都伤感起来,在那假山后面对泣了一回。
彩霞见时候也不早了,方道:“妹妹且保重吧,我也该回太太那里交差去了”。
麝月道:“没想到,咱们都是薄命人,只可恨那位爷,还痴心不忘,一心想着那死了的林姑娘,连日来和宝二奶奶无言相对,却依旧相敬如宾,暗地里垂泪,哪里有半点儿夫妻的样。她也没法,这才一大清早便让我陪着他到那大观园里去散散,也是了却他的一桩心事的意思”。
彩霞道:“原来宝二爷进大观园里去了,怎么只你回来了?”。
麝月道:“我扶他到了怡红院,又往潇湘馆走,他便死活不让我跟着,只说太阳下山前必定回来,又叫我回来拿了早饭进去,也带些祭奠的香烛香茗,又说人多了,恐惊了林妹妹的魂魄,她不肯出来相见呢。我没法,只得独自回来”。
彩霞道:“你可是糊涂了,竟相信他这话,你素知他有些呆病,他如今一个人进去了,还不知怎样,失魂落魄逛到哪里去。那大观园又许久无人照管,如今只怕豺狼虎豹都有了,却如何使得”。
一语惊醒了麝月,麝月立马慌了,便要急忙转身回去。
彩霞忙道:“你此刻一个人进去,那大观园地方甚大,哪里寻他去,倒不如快去告诉了你们宝二奶奶,叫上些婆子小厮跟了进去寻他”。
麝月便急急走了。彩霞方满怀心事的往王夫人这边来不提。
却说宝玉支使走了麝月,独自来至潇湘馆,只见那杆杆翠竹依旧,雅雀无声,馆外一带竹篱爬满了牵牛花,粉红紫兰,夹杂着野草满眼风长,宝玉不禁悲伤,眼里含着泪光。
宝玉来至门外,那门竟未上锁,便轻轻推开进去,门儿吱呀一声,突然那屋子里竟惊飞出数只雀鸟,振翅噗噗的飞走了。
宝玉看着那紫烟罗的纱窗沾满了蛛丝,往日的那只鹦鹉架上也空空如也,仿佛又听到屋内黛玉的咳嗦声和那鹦鹉学舌道:“奴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奴知是谁”。宝玉不禁流下泪来,口内叫了一声“林妹妹”,便觉神情恍惚,几乎站立不稳。
宝玉恍恍惚惚进到屋内,只见屋内书桌上放着笔墨纸砚和几本王摩佶的诗集,上面落满了灰尘;墙上挂着一张小巧的古琴,地上一盆燃尽了的火盆,一盏八宝琉璃小宫灯却挂在帐外,上面结满了蛛丝。
宝玉取下那盏八宝琉璃小宫灯,用衣袖拭去蛛丝和灰尘,提在手内;再看那床铺上,碧纱衾帐依旧,不禁自言自语道:“林妹妹,你怎么就去了,如今剩下我一个孤鬼,活着还有什么趣味,你若泉下有知,英灵何不出来一见”。
话音刚落,只听得窗外一阵风起,千杆潇湘竹摇摇,沙沙作响,竹林中一只大雁振翅飞起,啾啾鸣叫着飞走了,须叟便又雅雀无声。
宝玉站在黛玉的塌前哭泣,抬眼看见那花瓶内尚插着数枝桃花,只是早已经干枯,花骨朵却沾在上面,一点胭脂色尚可见。
宝玉哭泣道:“林妹妹,你既不肯出来一见,心里必是怪我的了。我知道,‘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你只等着我”。
宝玉自言自语罢,便提着那盏八宝琉璃小宫灯出来,失魂落魄的向葬花冢的小山而来。
宝玉来至小山上,觅着旧路来至那葬花冢前,只见满山桃李早又已经是绿树成荫子满枝,都已经结出细小的果子来,那花蒂却尚沾在果脐上,一阵风起,满枝绿叶摇摇,落下许多蔫了的小果子来。
宝玉痛哭道:“怎么就到了这时候了,林妹妹,咱们的花儿呢,记得那年我们来时,落红成阵,我说落花随流水好,你说那水不知流到哪里去,还不如锦囊收了,一抔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的好,如今我竟来迟了”。
宝玉哭一回,自言自语一回,神情恍惚,失魂落魄,站在桃树下如同木偶一般,直到烈日炎炎,正午十分,忽听得那边有许多人寻来,一连声的叫着“宝玉,宝玉”。
宝玉醒转过来,流泪自语道:“你们又来寻我做什么,不如让我就在这里死了,化作一抔泥土,也算是‘一抔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林妹妹虽先我而去,只怕我这会子去了,还能追上她”。
话音刚落,只听得桃树林中有人道:“‘一抔净土掩风流’虽好,但质本洁来,何曾又能还洁去!这世间哪里还有一抔净土!她虽‘质本洁’,却奈何来这浊世一遭”。
宝玉一惊,转身看时,却是栊翠庵的妙玉,忙拭泪哽咽道:“她这样一个人,遭世人毁谤难容是真的,却又何曾不能‘还洁去’了;我虽是浊物,但和她相敬如宾,从没敢有一点儿冒犯,就如同我这‘槛内人’相对你这‘槛外人’一般”。
妙玉听了,不禁红了脸,一甩拂尘转身便走,却又道:“一抔净土只在心中,她虽去了,你却还不明白,又何必执着于这些外相,反到是不知她之‘质本洁来还洁去’的真义了,岂不是真的辜负了她”。
宝玉顿时心里如同醍醐灌顶,口中不禁念道:“‘质本洁来还洁去’,原来我竟错了”。
宝玉再看那桃树林中时,妙玉早没了身影。
宝玉低头转身,只见那葬花冢上枯枝败叶中一株紫红的小草摇摇,冢上不知什么时候竟多了一小块墓碑,上面用簪花小楷镌刻着“葬花人埋香之冢”。落款却是“太平年,伤怀月,悼红日。槛外人立”。
宝玉顿时明白,原来妙玉竟才是她真正的知音,不觉得又泪流满面,心醉神摇起来。
宝钗领着麝月和众人寻来,正遇宝玉提着一盏八宝琉璃小宫灯从小山上下来,顿时明白宝玉的心思,也不说破,看着宝玉脸上泪痕,只说了一句:“她虽远去,花魂安好”。
宝玉点点头,含泪看了宝钗一眼,相对无言,便和众人一路返回。
宝钗和宝玉回至荣国府暖香阁,已经是下午,忙令人端来饭菜,二人草草吃过,便有王夫人那边派周瑞家的来问,宝钗只红了脸说一切安好。
一时周瑞家的去后,天色渐暗,宝钗便命莺儿铺好床出去,自己亲自泡了两盏蜜汁儿合欢茶,又悄悄儿把那两盒药金刚丸和菩萨散拿出来,一盏内分别放了一粒,便红着脸走到塌边,含首坐下,脸上绯红,两手抚弄着衣带。
宝玉只在外屋坐着发呆,莺儿便上来笑道:“宝二爷,宝奶奶在里面坐着呢,你还不快进去,看惹她生气呢”。
宝玉抬头往里屋看了一眼,只见宝钗含首坐在榻上,眼眉低垂,似有嗔意,便只得怏怏的起身进来。
莺儿见了,忙笑着把房门关上,便出隔壁去寻麝月说话去了。
宝玉来至宝钗塌前,只站着低头不说话。良久,宝钗方红着脸道:“你今日进大观园里去,走了一日,身子又刚好些,恐怕也累了,早点儿歇着吧”。
宝玉只嗯了一声,便自己脱了鞋袜,上塌合衣朝里面睡下。两人良久无言,却只听得宝玉细细的哽咽。
宝钗便道:“你我如今已是夫妻,你有什么话,怎么也不和我说半句儿,可是我哪里不好,又或许哪里得罪了你了,你说出来,我都遵命改了,给你赔不是”。
宝玉听了,只得哽咽道:“如今她竟去了,我原本心死,奈何我原来竟错了”。
宝钗听着这话蹊跷,似乎又有些指望,便道:“你这话也奇怪,你如何便心死,难道我的心不是真心,就是铁做的不成。既这么说,你且说你如何错了,我若能替你解得,也好过你把心事憋在心里,一句话不和我说,倒叫我猜这闷葫芦,让人难受”。
宝玉便道:“‘质本洁来还洁去,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这世间哪里有什么一抔净土,真正的净土,只在心里罢了。我和她相敬如宾,没想到还是……”。
宝钗忙打断宝玉道:“你既然知道净土在心里,她‘质本洁来还洁去’,你如何还放不下,执着什么!岂不是又辜负了她的意。她本是世外之人,偶落凡尘,你我虽惋惜她,奈何如今却执意要去沾惹她,让她的英灵也不得安宁。你若真懂她的心时,就放下吧,且珍惜眼前人。我虽是个俗人,但如今毕竟是你的人了,你就不怕令我心碎”。
宝钗说着,眼里便也滚下泪来。
宝玉听得宝钗“她本是世外之人,偶落凡尘”的话,顿时翻起身来,看着宝钗哭道:“你们说的是,原来竟是我错了”。
宝钗见宝玉幡然醒悟,顿时收泪欢笑,红着脸道:“你如今明白了,也不算迟。只是以后别再把什么都憋在心里,有什么话儿,也和我说说,我做了你的人,自然夫唱妇随”。
宝玉亦红了脸,便拿自己的衣袖拭泪。宝钗忙止住了,掏出自己的手绢来替宝玉擦去脸上的泪痕道:“今儿咱们都累了,我才泡了一盏蜜汁儿合欢茶,我给你端来”。
宝钗说完,脸红筋胀,心内狂跳不已。
宝玉坐在塌沿上,只见宝钗下塌,过去拿了一方茶盘,盛了一盏茶,端着过来,半膝跪地,齐眉举案请宝玉喝,宝玉连忙下塌扶起,接了茶来吃了,只觉得果然甜香异常,便一饮而尽。
宝钗收了茶盏,自己也把另一盏茶喝了半盏,须叟便觉得血气上涌,心内狂跳,浑身有些异样,如同有蚂蚁在身上和骨髓里爬一般,忍不禁便眼含秋水,细细喘着气上塌来。
宝玉此时因那金刚丸的药效发作,早亦情难自禁,胯下硬邦邦的,如同要喷出火来,恍恍惚惚间如坠在云里雾里,又见宝钗脸如胭脂,喘着香甜粗气,娇声微微,美不胜收,便只叫了一声“宝姐姐”,两人便搂着翻倒在塌上。
是夜,二人方行周公之礼,几度翻云覆雨,力竭方罢。
次日,日上三竿,两人方渐渐醒来,早有周瑞家的和彩霞、麝月、莺儿等人在屋子外候着,听见里面有了动静,那周瑞家的方咳嗽了两声道:“太太请宝二爷和宝二奶奶过去吃早茶呢”。
宝钗听见外面周瑞家的话,只得红着脸起身穿衣。宝玉瞥见宝钗身子,真是珠圆玉润,美不胜收,却又突然想起黛玉来,心里可恨造化弄人,心想这身子若是长在林妹妹身上,她也不至于这么红颜命薄,和自己有缘无分了,不由得叹了一声。
宝钗便道:“如今我真正是你的人了,你此刻又叹什么气”。
宝玉忙红了脸道:“没什么,都说好梦易醒,她们这早便来聒噪”。
宝钗不禁红了脸笑道:“你若身子还乏,便再躺躺吧,太太那边有我呢”。
宝玉道:“罢了,既是梦一场,醒了便是醒了”。
宝钗方知宝玉所叹为何,却又不好说破,只得道:“你既要过去,我便替你穿衣吧”,说着便拿了衣服来要给宝玉穿衣,却才掀开被子,只见宝玉尚自赤条条的,顿时羞得满脸通红,连忙转过身去,笑道:“你还是自己穿了内衣吧”。
宝玉一者见木已成舟,宝钗又是这般美人,且贤良淑德,从没责怪过自己心里一直念着黛玉,况经妙玉点化,宝玉心结稍解,此刻见宝钗这般温良和顺,心里反到有些愧疚起来,便自己穿了内衣裤,起来道:“太太那边有话,叫我们都去呢,我岂能丢下你”。
宝钗见宝玉言语体贴,大不似前几日,心内着实高兴,便更加殷勤小心服侍。
一时二人出来,洗漱毕,周瑞家的等人便上来笑道:“恭喜宝二爷宝二奶奶”。
宝玉一时不明白,便问道:“今儿又有什么喜事,我怎么不知道”。
周瑞家的便笑着指了指彩霞刚收拾出来的白绫床单子。宝玉看时,只见那雪白的白绫床单竟有巴掌大一块殷红的血迹,顿时明白周瑞家的话,不禁霎时红了脸,再看宝钗时,早羞得面红筋胀,低下了头。
彩霞、麝月亦是羞得转过身去,独莺儿见了,怪叫道:“这是怎么了,可了不得,昨儿还好好的,雪白的床单,怎么就有血了,莫不是昨夜有妖精出来吸人血不成,还不快叫张太医去”。
此语一出,周瑞家的和彩霞、麝月等人早笑得眼泪横流,弯下腰去。
宝钗羞愧难当,红着脸起来朝外走了。宝玉和彩霞、周瑞家的等人连忙笑着跟了出去。
这里麝月用手指戳了莺儿脑门一指头笑道:“就你大惊小怪,嘴尖牙利,看宝二奶奶回来罚你,好生呆着,面壁思过吧”。
莺儿一脸茫然,不解道:“我是为姑娘好,我何曾说错什么了”。
麝月早走出了屋门,回头笑道:“你没错,原是那夜里的妖精错了”。
却说王夫人和薛姨妈得知宝钗和宝玉终于圆房破了红,便都暗暗高兴,脸上眉梢不禁满堆笑意,忙又急命人去备下些燕窝、人参等补品。
薛姨妈趁着大伙儿高兴,有说有笑不注意,便悄悄儿拉了宝钗到隔壁房里细问昨夜之事。宝钗一时羞得无地自容,不肯言语。
薛姨妈便笑道:“这有什么,你是我的姑娘,我是你的亲娘,虽说这是你们夫妻间的事,但这也是人伦之事,关系非常,俗语说百善孝为先,无后为大,只是那药可不能多用,否则对身子无益,是药三分毒呢,别趁一时快活”。
宝钗连忙红着脸点头答应了,又简单的把昨夜的事说了。薛姨妈方放心的笑着拉了宝钗归坐。
是日,王夫人出钱,摆了两桌子酒席,合家几个娘们和宝玉乐了一日。
至晚间,宝钗和宝玉刚刚睡下,宝玉因过度劳累,又喝了酒,须叟便睡沉了。宝钗却怎么也难以入睡,辗转反侧间,只觉得头晕脑胀,朦朦胧胧恍恍惚惚间便见一仙姑踏着紫云而来,手里提着花篮,蓝内随风飞出漫天粉红花瓣,一身缁衣飞舞,衣袂飘扬,体态风骚,腰间却挎着一把利剑,目似寒星,眉蹙春山,正似笑似嗔的朝自己缓缓而来。
宝钗一惊,看这人竟像是栊翠庵的妙玉,又再细看时,却又仿佛黛玉的体态和眉目,心想林黛玉不是死了吗,怎么这回子寻到这屋里来,敢是她怪我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害得她伤心泪尽而亡,此刻来寻我索命不成。
宝钗正要开口时,那仙姑却拔出利剑道:“一滴精血出,万般情亡时。你种下的孽债情缘已经开花,不日瓜熟蒂落,便是你到我处归案之时。你用情至深,此时你体内情毒淤积,恐有性命之忧,那冷香丸只能治命,却不能治运,若要躲过此劫,唯有将你的一颗情极之心用我这断情剑挖出,换上一颗放春山上的石头心方好”。
宝钗急摇头,惊道:“我不知你是何人,却来这里胡说,我纵有劫难,那也是命该如此,于你何干”。
仙姑冷笑道:“你和她原是一体,犹如人之有身,必有灵魂,如今一点灵光已逝,你这皮囊亦离腐朽不远矣”。
宝钗待还要辩解,那仙姑不由分说,长剑回鞘,一把将宝钗从床上拽起,便腾云驾雾而去。
须叟宝钗和仙姑来至一处琼岛仙山之上,只见四处花荫葱茏,百鸟飞旋,满地红花,幽谷中溪水潺潺,芳草萋萋。
那仙姑放开宝钗道:“这里乃是天外天,情不情之岛,放春山之巅,乃警幻仙境也,专管人间孽债情缘,你的一切因果,都在这里。你本是神瑛宫中的一把断情金剑,因绛株一案需要了结,故幻化你成人形下凡投胎,以金克木。如今绛株已经归案,你修行即将圆满,将得‘引愁金女’的正果。你和她本互为因果,你且去见她一见吧”。
话音刚落,仙姑踏着满地落花而去,须叟便不见了。
宝钗惊得冷汗涔涔,只得向前走去,听得前面似有波涛汹涌之声,不知不觉早来至灵河岸边,只见那河水黑浪滔天,便有一阵如泣如诉的哭声传来,听着竟十分耳熟,竟像是那林黛玉在潇湘馆里哭泣一般,遂定眼细看,只见灵河岸边一株紫红的绛株草在那风里摇摆。
宝钗一阵心惊,遂惊叫了一声,顿时醒来。
外面麝月、莺儿听见,急忙开门进来,只见宝玉尚自睡得深沉,宝钗早坐起在塌上,脸红如胭脂,冷汗直冒。
麝月忙道:“奶奶这是怎么了?”。
宝钗见是麝月和莺儿,遂定了定神道:“且端碗苦荞茶来,我好醒醒脑”。
麝月连忙出去。莺儿道:“奶奶可是做梦了不是”。
宝钗道:“你且别问,等明儿你多带些香烛和茶,以及笔墨纸砚,我两去大观园里祭奠你林姐姐去”。
莺儿听了,也不敢再问。一时麝月端了苦荞茶进来,宝钗喝了数口,只觉苦如胆汁,顿时清醒了许多。
三人尚自有些惊异,那窗外一阵风起,便把外屋的窗户吹开,顿时屋子内烛火摇摇绰绰,似明似灭,三人便听得空中似乎有人在哭泣,细听又没了,不禁都汗毛倒竖,有些惊慌起来。
麝月忙壮着胆出去把窗户关上,却只听得外面有人声燥动,须叟灯笼火把通明,便有上夜的婆子道:“不好了,出大事了,快躲”。
未知究竟荣国府出了何事,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