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凤姐贪赃为财损身 包勇尚义挺身斗贼(下)
作者:放春山      更新:2021-08-31 17:09      字数:4936
  一时来人回宁府回禀了贾珍,贾珍也气得骂娘道:“她娘的,原想着这事让他去交涉会好些,一者他和我好,碍着情面;二者那泼妇也只有他拿得住,且让他们两闹去,没想到这次他竟不能了”。
  来升便道:“那原是出了名的脸酸心硬的醋坛子烈货,我看这回她是铁了心了,吃进嘴里的骨头,她如何肯吐出来”。
  贾珍便道:“这事可拖不得,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只是没想到那泼妇竟拿了我的帖子去干这掉脑袋的勾当。依你看,如今当怎样?”。
  来升道:“说不得咱们破财消灾。我看那烈货当着我的面挨了琏二爷好几巴掌,也没松口,要她拿银子,是不能了”。
  贾珍只得忍着疼,叫来升去账上拿了三千银票去贾雨村那里了事。
  雨村得了银子,开发了案子,把贾府的事瞒了下来,便叫门子来告知贾珍说“老爷说了,叫珍大爷只把心放在肚子里便罢”。
  贾珍少不得又派人拿了些东西过雨村那里去道谢。至此,贾珍越发记恨凤姐,倒是和贾琏没事人一般,越发要好了,时常吆三喝四的聚会,话里话外,便怂恿着贾琏把凤姐休了再娶,还说早看中了一位傅家的姑娘,若有意时,自己可做保山,一时说得贾琏心里难耐,只恨不得凤姐早点死了才好。
  这一日,贾琏应邀在宁府这边和众人聚饮,在座的便有裘良和戚建辉等人,贾珍又花钱请了百花楼的七八位姑娘来陪,众人调笑高乐,无所不至,其间说起风月,那戚建辉便道:“京城里的姑娘除了百花楼,倒凤阁,这几处我们常会,就数忘忧居里的是绝色,真真是国色天香,只可惜那是挥金如土的地方,没有上千银子,轻易是进不去的,如要见那花魁,更是不知得要多少银子。可恨我在这京城混迹数年,姑娘搂过不少,却还未去过那里一亲芳泽,若能搂着那花魁忘忧姑娘睡一晚上,就算是死了也值了”。
  裘良便笑道:“别说你小子,连我还没去过呢,你若真有意,狠狠心,抖抖家里箱子底,不就有了,只去的时候,把我也带上”。
  戚建辉道:“我倒是想呢,可从此便别过日子了,况且家里那几位婆娘,你也是知道的”。
  贾琏笑道:“没想到戚兄竟是惧内的”。
  贾珍道:“那个地方,听说是上面罩着的,关系非常,你我这样身份,如何去得,却不是银子的事”。
  戚建辉道:“珍大哥何等身份,自然不便,比不得我,我却不怕,只是没银子罢了。听说那呆霸王薛蟠倒是去过一次,只听他说得天花乱坠,还说有空带了我去,没想到他竟进去了,如今不知是死是活。若他还在外面时,倒是有些机会”。
  裘良便笑道:“你又打那呆子的鸟主意,如今琏二哥在此,便是真佛,你只和他说了便是,想必琏二哥是常去的,且手里又有花不完的银子,只要他善心一发,随便解下裤腰带便把你带了去,又有何难”。
  戚建辉有了七八分酒,果真便端起酒杯,站了起来道:“二哥若果真拿我当自己人,下次便带上我,也让我得去开开眼,不枉在这京城的风月场混迹了半辈子,我戚建辉一辈子感念你的大恩大德”。说着便敬贾琏的酒。
  贾琏只得端起酒杯道:“实话和你们说了吧,我也想去,可手里没银子,我还想沾你二位的光呢”。
  裘良道:“琏二哥这话恐怕不真吧,谁不知道你在那荣府里当家这么多年,说一是一,手里就没点私房钱?那官中的不敢动,你把身上的汗毛拔下一根来,也就够咱去乐一回的了”。
  贾琏喝了酒,放下杯子,跺脚道:“你们还不知道,若果真如你们说的这样,我倒是乐意。只是若说了出来,一者乃是家丑,二者,却不叫人气苦”。
  戚建辉道:“二哥这话是从何说起”。
  贾珍便笑道:“我知道他,他虽有钱,却也轮不到他使,还得求人去”。
  裘良道:“这话是如何说的”。
  贾琏便道:“千不该万不该,娶了那脸酸心硬的醋坛子,一坛子醋不说,还贪财,会算计。偏老爷太太和老太太信她,家里的一应大小银钱开支都捏在她手里;我虽当着家,但都是外面的事,动用的都是官中的钱,哪里敢私动半分,还得为了他们的事东挪西凑,自己何曾得受用些。家里纵有金山,都被那醋坛子藏着呢。多早晚我发起狠来,把那醋坛子砸个稀烂,只怕才出头”。
  裘良和戚建辉见贾琏说得气急败坏,便又都来笑着劝酒。众人酒过十数巡,三更天方散。
  戚建辉和裘良出来,各人的小厮接着,刚拐过宁荣大街,裘良拱手道别。
  戚建辉却突然灵机一动,忙拉了裘良的手道:“我却刚想起一件事来,只怕那忘忧居的姑娘在招手了,却和裘兄商量”。
  裘良道:“莫非你手里有银子?”。
  戚建辉道:“我和你一样,有钱也是家里老爷管着,如何挥霍得到,况且你有俸禄,我没职,哪里来的钱”。
  裘良笑道:“这不是秋风里放屁么,还说什么,又有何卵用”。
  戚建辉笑道:“咱们没钱,可他家里那脸酸心硬的醋坛子有的是”。
  裘良道:“你是说贾琏的老婆!那是他家里,连他也不能弄了出来,咱们如何能够”。
  戚建辉冷笑道:“话可不是这么说,小弟自有妙计”。
  裘良道:“你又有何计策,能从那母老虎嘴上拔毛”。
  戚建辉便附耳和裘良说了一通。裘良听了,想了良久道:“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虽说他家如今日渐衰落,没了宫里可仗势,但也不是寻常人家,弄不好得吃官司,那可是掉脑袋的事情”。
  戚建辉道:“放心,这事咱们不必自己动手,只要孙***肯出手时,必然便妥当了。你也知道,他的路子多,且连日来巴结众王孙公子和朝廷权贵,渐渐也把他老子留下来的财产挥霍得差不多了,若再没有银子,岂不是白费。如今告诉了他这个门路,他岂有不动心的。只要他去动手,咱们却不必担心”。
  裘良道:“这也不妥,倘若被拿住,他供了出来,岂不带累了咱们”。
  戚建辉笑道:“老兄何其痴也,这事他能自己动手?他也是要脑袋的”。
  裘良不解道:“那又当如何才能把那母老虎的钱弄来?”。
  戚建辉道:“早听说他结交了一群海上的朋友,只要把消息透露给他,他自有办法,就算拿住了,也和咱们无干”。
  裘良听了,便笑道:“果真如此,倒是妙计。听说那孙***的六千两银子找了那府里赦老爷要了几次,一两银子没得,直气得跳脚,只得回去拿那人称二木头的迎春出火撒气,只把那侯门金女作践得如同下流一般。如今明要不成,只有叫他暗取。若弄了出来,咱们跟着沾光享乐不说,那边倒了,对咱们却又有多少好处,只可恨上面的旨意还迟迟没有下来”。
  戚建辉道:“如今孙***正火烧眉毛,愁钱愁得疯了,急等着救场,他又是个胆大的,这事一说准成。再说若等到上面的旨意下来,抄了他家底时,那些好东西还能流到你我手里?”。
  裘良笑道:“说的是,反正他们离死不远。这事成与不成,且看孙***的,咱们只当一出戏看罢了,若能趁机捞上一把,便捞一把,若捞不上,也不费咱们什么”。
  戚建辉道:“正是。只今日便正是时候,说不定那孙***还在家里愁着呢,咱们何不就找了他去”。
  两人说着,便吩咐了小厮,各自上马,打马朝郊外的孙绍祖府邸而来。
  却说贾琏回荣府来,早已经是三更半夜,到了南边屋子,叫了半日门,秋桐方起来开门道:“又去那边撞尸游魂,索性便别回来”。
  贾琏满身酒气,见秋桐只穿着睡衣,露着些风骚的体态,不禁一把抱了秋桐笑道:“我虽去撞尸游魂,却哪里舍得下你,还不是得回来搂着你这妖精方睡得”。
  秋桐呸了一声,待要挣扎,早被贾琏抱起,三两步走到大床前一抛,迫不及待的扯了衣裤鞋子,便如雪压海棠般压了上来。
  贾琏和秋桐一番云雨,大汗淋漓,筋疲力尽,两人方如胶似漆的搂作一团沉沉睡去。
  直到五更天,秋桐一时内急,便欲起身小解,刚披了衣裳,来至外屋,却听得外面大闹,鸣金敲锣。
  秋桐往窗外一看,只见烛火摇摇下,几个人影在窗根下鬼鬼祟祟,一把明晃晃的朴刀便从门缝里伸了进来。秋桐吓得抖作一团,待要叫时,却又出不得声。
  须叟便又有人大声惊叫道:“往琏二爷那边去了”。接着便有瓦片落地碎裂的声音。
  此时贾琏也醒了,忙光着身子奔出来看,只见秋桐早吓得人事不知,披着的衣服也滑落了,赤条条倒在地上。
  贾琏大惊,急上前去,待扶起时,眼见那房门的门栓被一把明晃晃的朴刀挑开,便有一位黑衣蒙面人跳将进来,手持朴刀,身上背着老大一个包袱,见了两人这样,反到一时惊得呆了,随即又忍不住大笑。
  贾琏惊得忙转身便走,却不料被脚下秋桐的衣服一绊,便也倒地,摔得昏死过去。
  黑衣蒙面人便进来翻箱倒柜的翻东西。须叟,那屋子外奔来三四个同样蒙面的黑衣人,其中一人吹了一声口哨,道声“扯呼”,便闪身而去。
  这屋子内的黑衣人便急忙闪身,正待要走,迎面却撞进来一位长髯大汉,提着齐眉长棒,望头便打。
  黑衣人猝不及防,早被大汉一棒打翻在地。外面数位黑衣人待要来救,怎奈此时府里火把通明,锣鼓鸣金喧阗,众小厮又喊叫着赶了来,一伙贼人只得撇下屋子内的黑衣人,纷纷闪身跃上房顶去了。
  长髯大汉提棒出得屋子,纵身一跃,在窗棂上猛一踏,人便也飞上屋顶来。
  众人大叫道:“快看,那追贼人的大汉正是二门外的包勇”。
  一时便又有人道:“贼人往太太那边去了,快追”。
  旺儿和兴儿各带了十几个小厮便在房下打着火把追赶。那些合府上夜的婆子丫鬟们只吓得哆哆嗦嗦,躲在屋子内不敢出来。
  众人追这群贼,转过几处房,只见那包勇追得贼人急了,便有几个黑衣人转过身来,提刀来战包勇。
  包勇大喝一声,全无惧色,挺身大战群贼,只把屋顶上的瓦片打得如同下雨一般。
  贼人见包勇艺高勇猛,一时战不下,便吹了一声口哨,拔腿便跑,须叟越过屋脊,跳出荣府外墙,消失在黑夜里。
  待贾政领着几个小厮赶来,众人接着。贾政便问道:“各处怎样?快去老太太那里”。
  话音刚落,兴儿忙上来道:“老太太那里安好,问是怎么了”。
  贾政道:“哪里来的贼人,竟如此胆大,可有拿着的?怎么不见琏儿?”。
  此时天色微明,包勇见贼人遁去,便反身回来,见贾政问,便上前禀道:“倒是打翻一人在南边那屋子里,其余贼人遁去”。
  贾政便命包勇带路。一时包勇在前,领着众人过来,刚进屋子,只见一黑衣蒙面人倒在地上,早已经气绝身亡。
  贾政见这里是贾琏的屋子,心内便有些忐忑,急进去看时,只见贾琏和秋桐两人赤条条的躺在地上,顿时羞红了老脸,又气又急,怒道:“都滚出去!”。
  众人见了这般光景,急忙退了出来。一时贾政亦出来,呵道:“快去提桶粪来,照着他两头脸浇下去,看他两是死是活”。
  兴儿等人不敢违拗,只得急急去了,却又不敢真提了一桶大粪来,只得提了一桶水来。
  贾政尚自生气,也不看兴儿。兴儿只得自己提了水桶进去,见贾琏歪头扑倒在地,如同死了一般;那秋桐一丝不挂的仰面瘫在地上,一时也不知是死是活,心内不禁暗自好笑,却又念了句佛道:“阿弥陀佛,这不是奴才本意,可别怪我”。说着便真把一桶冰凉的水劈头盖脸照着二人身上浇了下去,随即丢了桶便跑出来。
  众人在外面只听得那秋桐一声杀猪般的尖叫,便如同疯了一般,把满屋子的东西砸得乱响。
  接着,贾琏也醒了,大叫道:“抓贼,来人”。
  接着又听贾琏骂道:“这是哪个混账”。
  一盏茶的工夫,贾琏方穿了衣服颤抖着出来,见贾政在,忙红着脸跪了下去。众人便有几个忍不住笑的。
  贾政呵斥道:“笑什么!一起都绑了,想明白了来回我”。
  众小厮只得答应着,却没人动手。贾政只得叹气,却也无可奈何,骂了句“没用的畜生”,便怒气冲冲的去了。
  这里贾琏忙命人去叫周瑞家的和平儿过来,自己便返回屋内来看秋桐。
  只见秋桐竟如同中魔了一般,光着身子,见人便发了疯的拿东西砸。
  贾琏忙上去拿了衣服给秋桐披上。谁知秋桐一把抓住贾琏的手便咬,只把贾琏疼得死去活来,发狠一巴掌将她打晕了才算了事。
  贾琏气急败坏的出来,怒道:“平儿怎么还没来,快叫老妈子将她绑了,她竟疯了”。
  一时周瑞家的先来了,领着几个婆子进去,里面渐渐便平息了。
  贾琏着了此番惊吓,尚未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便问兴儿。兴儿只得照实说了。
  贾琏看了兴儿一眼,见他鞋子是湿的,顿时怒道:“刚才是你浇的我”。
  兴儿颤抖道:“奴才也是奉命,老爷原叫拿大粪的,还是奴才偷偷换成了水”。
  贾琏冷笑道:“那我还得感谢你了!”。
  兴儿便忙跪了下去。贾琏细细想了一回,又道:“老爷如何便来了我这屋里?刚才都有谁进来?”。
  兴儿忙左右看看,见包勇不在,方道:“都是二门外那包勇带的路,说是叫老爷来看打死了的贼人,也好邀功请赏的意思,却只有他和老爷进爷的屋子里去了”。
  贾琏听了,一时气急,又羞愧难当,却也无可奈何,心里便记下了,暗恨包勇。
  眼看天色大亮了,贾琏只得叫人真拿了条绳子来将自己绑了,便往贾政这边来。
  欲知后事,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