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离子散...香烟尽断！
  听得顾梓钿的话，孟道台五官拧做一团，狰狞地笑了起来，耳边忽然听见自己的声音：“斗儿，升儿，选一把吧。”他曾经亲手将两把白竹骨扇递给了两个年幼的儿子。
  记忆中，妻子在一旁噙着泪，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柔声对儿子们说道：“谁选到了爹爹的名字就留下。留在家里，替我们看着家，一直等到我们回来，好不好？”
  孟筠被仇家寻仇不得不连夜奔逃，家仆们早就吓得没了影，在这个时候只有一个老管家、一匹骡子和两口小箱子能够帮助他们逃跑。
  人的重量不轻，骡车一定会在泥路上留下深深的车辙。为了不引起仇家的怀疑，当孟筠与家人躲入箱子后，管家还需要在他们身上铺上一层碎石块做掩护。
  这些碎石块曾经是孟家后院的石佛墙，佛像雕刻精美，栩栩如生。在院子被洗劫一空后，也就只有这些石像还能换些小钱，因此有些无良家仆在逃跑前还会故意卸下几块来带走。
  无奈逃跑用的两口箱子面积实在有限，装不下两大两小四个人，往死里塞也只能装下三个，其实就算装得下也只能带走三个，被留下的那一个需要留在院中制造一切如常的假象。
  “夫君，你们先走，我愿意留下来。”妻子曾流着泪提议道，却被孟筠拒绝了。
  她还道是夫君对她情深义重，殊不知在孟筠甜言蜜语的背后是令人心寒的考量。
  若真有仇家寻来，被留下的一人如果自尽倒也罢了，可如果是被仇家活捉了回去严刑逼供，挨不过苦痛将一些不该透露的讯息说了出来...
  既然要逃就要消失得干干净净，孟筠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相比妻子这个成人，自己的儿子知道的事就少了很多，若是被抓了去估计仇家也问不出什么重要信息来。
  就算儿子的性命被人拿来做要挟，这威慑的效果也会大打折扣，毕竟孟筠心里已经做好了牺牲儿子的心理准备。
  以上种种，他自然没有向妻子透露，言语中流淌着对妻子满满的不舍之情，更“义无反顾”地提议自己留下来换儿子一命。
  单纯脆弱的妻子若是没了夫君的支持，一个人带着两个儿子流落在外势必会遇到重重阻碍。
  “能救一个是一个。”孟筠的劝说最终打动了她。
  四岁的升儿比斗儿大一岁，虽然只相差一岁，但升儿明显懂事许多。作为哥哥，他处处让着斗儿，从来没有与弟弟抢过一件物事，除了这一次。
  斗儿被宠惯了，他伸手就挑了一面扇子，乐呵呵地打开一角。
  扇子的背面对着孟筠和妻子，他们看不见扇子的正面究竟写着什么字，只能从斗儿的笑脸和升儿忽然变沉重的表情上猜出一个大概。
  “哈哈，爹爹！”斗儿将扇子在手里摇了一摇，准备递给孟筠，岂料升儿忽然一把将扇子抓过，小小的双手抓着扇面就是一通猛撕。
  “升儿，你怎么了，你为什么要抢斗儿的扇子？！”
  “升儿，你为什么要把弟弟的扇子给撕了？！赶快住手！！！”
  孟筠和妻子连忙制止住升儿，升儿忽然怒红了脸，像发了疯一样啃咬着爹娘的手：“弟弟年纪那么小，识的字没我多，这才是爹爹的名字！”
  只见扯破的扇面上绣着一个“昀”字，绣线一角被升儿狠狠拽在手心里。
  在争夺的过程中，另一把白竹骨扇从妻子的手中掉到了地上被迷茫的斗儿捡了起来。
  “哈哈，爹爹！”斗儿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依旧笑呵呵地将扇子递给了爹娘，这把扇子上绣着正确的“筠”字。
  孟筠看着两把扇子，松开了紧紧握住升儿的手。父子两人对视了一眼，像两个成熟男子的对话。
  “既然都选好了，那你们就快走吧，家里可好了，我一点也不想离开这儿。”升儿抽回扇子，头也不回地往屋里奔去。
  “骗子，都是骗子。说好一家人永远在一起...既然你们已经决定要离开，还不如由我来做这一个选择。选择让你们走的人是我，是我，是我！”升儿蹲在房间的墙角双肩瑟瑟颤抖，这是他留给家人最后的背影。
  十年后，当孟筠摆脱了仇家的威胁建立了自己的势力，能够光明正大地报出隐瞒已久的名姓结束躲藏的生活，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还是将斗儿交给了李银贵抚养。
  仿佛风波平定、历经磨难后，血脉亲情开始显得珍贵。
  只是自那以后，再也没有见到李斗拿出那把白竹骨扇来把玩，他也似乎很是配合爹爹的计划，在李府生活得很好，不再与孟道台有过多的往来。
  孟筠的妻子由于思子心切，一直被困在深宅中。在她郁郁过世后，孟筠曾经回来找过这间院子，只是放眼望去院子成了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地。
  依稀听得周遭的农民说这儿曾经被一群人闯入过，有过一场大火，在这之后的夜晚总不时能听见有一个孩子啼哭的声音，据说是被烧死的魂灵。
  死了...
  也好。
  能救一个是一个，用儿子的命换老子的功成，值。
  然而这场值当的交换，现在被毁得一干二净。
  孟道台缓缓抬眼看向顾梓钿，那对血肉模糊却又充满不屑的眼神像极了戚即安的挑衅。养虎为患，养虎为患啊！
  “把他带下去，替我好好地、慢慢地为他疗伤。如果正天会遭受到来自京城的威胁要求你放人，你就把他剐了一块块接到京城去。但要小心，在这之前别便宜了他让他自尽了。”
  李银贵接到孟道台的命令，拿起地上的铁链在顾梓钿头上一套，像拖拉着一头牲畜一般。
  刺眼的阳光灼得伤口生疼，还不如在魔窟里待着呢，顾梓钿颇为不满地啧了一声，恋恋不舍地看了孟道台一眼。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却还忍着痛做了一个撩人的魅惑表情。
  妈的，看你们还能得意几时。孟道台强忍住一掌劈死他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