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陆莞尔看着北鲜珺，他居然承认自己输了？
  北鲜珺无奈的笑着说：“皇上装病，慕容楚在凤羡园包抄了西北军，佛堂里郑意把我的人质都救了出去。”
  北鲜珺微微弯着腰坐在软塌之上说：“现在我手里没有什么筹码了，唯独陆二小姐你，或许还能用上一用。”
  陆莞尔看着北鲜珺：“所以你才会将我从养心殿绑来敏昭阁，这样就可以远离朝堂大殿，远离各宫各院，容易让你部署兵力，我也容易被你操控。”
  北鲜珺笑了一声：“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不择手段？”
  难道不是？是他说自己是筹码的。
  陆莞尔走过去看着北鲜珺，她一开始就感觉北鲜珺有些不对，无论是神情还是动作都很迟缓无力，甚至有几分狼狈。这不是北鲜珺的性情。北鲜珺是无论何种情况，无论什么处境都保持着他的高傲和风度，而不是现在的模样。。
  “你怎么了？”陆莞尔感觉到北鲜珺似乎出了问题。
  北鲜珺抬头看着她，将手从小腹处移开。
  陆莞尔睁大眼睛，她看见北鲜珺的手和腰间都沾上了鲜血：“你受伤了。”
  北鲜珺点头：“我是逃出来的，受了伤很正常。”
  陆莞尔轻车熟路的到后面拿出药箱，来到北鲜珺身边：“你躺下，我给你上药。”
  北鲜珺苦笑一声：“你要救我？”
  陆莞尔一边扯着布一边说：“不是救你，是给皇上留下你的性命。你捅了这么大的篓子总要负责才是。”
  北鲜珺没有躺下，但也没有再用手捂着自己的伤口，默认了让陆莞尔个自己止血包扎。
  陆莞尔拽了一个凳子在软塌前坐下，打开金创药的瓶子，没有知会一声北鲜珺，直接将药撒在了伤口上。
  “嘶——”北鲜珺倒吸口凉气，低头看着陆莞尔熟练的将布绕过自己的伤口。
  陆莞尔整理好北鲜珺的伤口，一边收拾一边说：“伤口不深，二公子的一身武功还是救了你。”
  北鲜珺诧异：“你知道我会武功？”
  陆莞尔微楞，北鲜珺会武功，可是北鲜珺一直热衷于政务和谋略，很少动用，所以很少有人知道，而前世的陆莞尔就是少数人之一。
  陆莞尔镇定的回答说：“毕竟喜欢过不，了解也比别人更多一些。”
  说完，陆莞尔转身准备送回要药箱，对于刚才自己说漏了嘴很是不在乎。
  “夫人。”
  陆莞尔愣住，她的身后传来的是北鲜珺的声音，他在叫她夫人，如前世一般。
  “夫人——夫人——”北鲜珺喃喃唤了几声。
  陆莞尔转身过来，此时的心情万分复杂，脑子里的思绪更加混乱。
  北鲜珺抬头看着呆滞的陆莞尔，勾起唇：“夫人这辈子还真与以前不同呢。”
  轰的一声！
  陆莞尔终于敢肯定萦绕心头的困惑，北鲜珺他——知道了一切，甚至他记得自己的前世。
  “你——”陆莞尔欲言又止。
  北鲜珺苦笑着：“我醒的很晚，是决定夺取皇权的前一天晚上才重生回来。”
  啪！陆莞尔手中的药箱掉在了地上。
  北鲜珺继续说：“在你刚刚自尽，尸体还躺在地毯上，我还来不及把你带回去。裕晞就带兵回来趁我不在踏平了北鲜府，他带着万名将士赶回宫里，辅佐帝王，杀遍逆臣。”
  “我知道大势已去，我想回去找你的尸体，可是外面已经重重守卫，我知道逃不出去了，就想着干脆火烧皇宫，你我烧死在这皇城里，传出去也算是一对佳人怨偶，留下点名声。”北鲜珺环顾四周说，“夫人可能没有记得那么清楚，你就是在敏昭阁对我失望透顶，咬舌自尽的。”
  陆莞尔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的第一次进入敏昭阁的时候就觉得如此眼熟，怪不得北鲜珺会将你自己送到敏昭阁。
  北鲜珺：“前世的我对你来说很残忍，毁了你的家族，逼疯你的朋友。可是我从未想过伤害你，伤你的心不是我刻意为之。”
  陆莞尔已经从刚才的震惊中缓了过来，她面对北鲜珺迟来的自责，苦笑了几声。
  “呵呵呵，你怎么还是喜欢将所有的错误都甩给别人。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一生最看重的东西都成了你仕途之上的牺牲品，你现在反过来却说不是刻意为之。北鲜珺，你觉得我还是像前世的陆莞尔，你稍稍摆脱一下，我就听之任之了吗？”
  “北鲜珺，这辈子我过得很好，真的很好。我庆幸我醒来的早，有改变的可能。我也庆幸你醒来的晚，待你重生后就面临着一败涂地，我也不会绞尽脑汁去面对依旧强大的你。”
  北鲜珺摇头说：“你错了。这辈子我不打算去成功，前世所有因果我已经尝遍，只是我回来的时候就已经面临了最大的困局。我想改变，我想放弃这世安排的一切。”
  陆莞尔：“可是你还是做了不是吗？绑架皇上，挟持储君，想要创造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样子，你完全可以阻止这一切，但你还是安排继续行动，继续完成你前世的权谋。”
  北鲜珺按着自己的伤口，坐直身体说：“只有我做了，你才会报仇不是吗？”
  陆莞尔怔在原地。
  北鲜珺继续说：“我本有能力重新部署这一切，我甚至通过记忆预见更好的办法，可是我并没有那么做。”
  “陆莞尔，我知道你恨我入骨，所以这辈子我是来偿还的。”北鲜珺淡淡的说，语气里满是坚定。只有自己坚持这么做，才会给陆莞尔机会报仇雪恨。
  北鲜珺这一世是真心为了补偿的。
  陆莞尔看着眼前的北鲜珺，他是北鲜珺，但又与往常的不同，他在赎罪。
  “你是怎么死的？”陆莞尔知道北鲜珺想重生必须要经历生死。
  北鲜珺回想以前说：“我知道你咬舌自尽的时候正在与从凤羡园回来的皇上对峙——”
  ······
  “大人，夫人在敏昭阁自尽而亡了。”
  “你说什么！”北鲜珺正在与裕济双双对峙，听到了陆莞尔自杀的消息立刻方寸大乱。
  “是锦秋夫人亲眼所见。”
  北鲜珺紧握双拳，心中愤怒显而易见在他的脸上。
  裕济笑着：“原来你也是为情所左右的人。”
  北鲜珺摆手大喊：“你闭嘴！陆莞尔从不是能够左右我感情的人！”
  裕济不怒反问：“可是你为何会慌乱？到底是结发之妻，多少你会动容一些吧。”
  北鲜珺冷哼：“动容？我杀了她爹娘之时，就已经不在意她的想法，她不过是我的附属品而已。”
  哪里谈得上动容？可是现在为什么那么难受？就好像突然空落了一块似的。
  裕济侧身站过去，给北鲜珺让出一条路来：“去看看，毕竟是为你付出了一辈子的人。”
  北鲜珺犹豫着，最后疯狂的跑了出去，直至敏昭阁。
  “陆莞尔——”北鲜珺跪在陆莞尔面前。
  刚才的她还好好的，还知道求着自己，还是个活生生的人。现在却是满嘴的鲜血，本来一双灵动的双眼再也不能眼含笑意的看着他了。
  “王爷——你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好伤心的。”锦秋站在一边阴阳怪气的说着。
  “滚！”北鲜珺低头看着陆莞尔尸体，伸手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
  “王爷——”
  “不想死就滚！”
  锦秋原地气恼的哼了几声，最后离开了敏昭阁。
  北鲜珺尝试着叫陆莞尔的名字，可是她再也听不到了。如今的北鲜珺大势已去，宫廷之中他已经是孤家寡人，这个曾经站在自己身侧，无条件支持自己的人也已经离去。一瞬间他变得生无可恋，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念想在何处。
  他松开陆莞尔快要冰凉的尸体，晃悠着起身，环顾着四周。突然一把大火点燃了整个大殿，北鲜珺扔下火把，来到了陆莞尔身边。
  既然她恨自己，那在黄泉路上就让她报复个够吧。
  ······
  “裕济给我下了个套让我深陷其中，宋洛背叛了我，徐止被杀，韩攸失踪。所有的人不是算计我就是离我而去。”北鲜珺从回忆里出来看着陆莞尔说，“所以不管前世还是今生，我都是这个结局。”
  “既然你恨我，我便让你恨，前生是我负你，今生我必偿还。”北鲜珺用尽了自己最后的力气，虚弱的坐在软塌上，直不起身体。
  陆莞尔不知道自己死之后会是什么样子，更没想到北鲜珺居然会与自己共赴黄泉。
  她心中无限的悲凉，看着北鲜珺，缓缓开口：“所以你前世，是喜欢过我的。”
  北鲜珺弯起嘴角：“你是我的结发妻啊。”
  他们之间不能用喜欢来形容，是十载女儿家的欣喜，是十载夫妻的情分，一共二十载光阴的相辅相成。他们在一起经历的爱恨交织，不是一句喜欢不喜欢就能概括。
  那北鲜珺到底是从什么时候才真心接纳了陆莞尔？是大婚？是生活？还是共同走过丧子之痛的那一年？
  北鲜珺承认，那一年他忍着幼子夭折的痛苦，主动陪伴了失去生机的陆莞尔，也是那一年起，他似乎就开始对陆莞尔多了恻隐之心。只是那年他是权谋计划的开始，停不了更终结不了。
  陆莞尔明白了北鲜珺的心意，尽是十年的仇恨，也让陆莞尔对北鲜珺了解更多，他们之间爱恨交织。
  陆莞尔本以为是自己一人需要吃下的苦，如今他也感受到。这算是对他们这份纠葛最好的交待。
  “你恨我是对的。”北鲜珺喃喃地说道，“是对的，是对的。”
  陆莞尔摇头说：“我已经不恨你了。”
  北鲜珺长大瞳孔看向陆莞尔。
  陆莞尔说：“我是想报仇因为前世的血债你必须要还。可是这世我幸运的碰到了裕晞，我爱他，可以为了他奉献自己的一切。现在我有了自己的家，成为了一个幸福的母亲。北鲜珺，我不想让仇恨蒙蔽我现在的生活。”
  北鲜珺越听心里越沉，他早就想到现在的陆莞尔已经是别人的妻，心思也在别人的身上。他不强求，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可现在她连恨都不恨自己，自己宛若旁人与她毫无关系。这种视而不见，最为痛心。
  门外夜色凄凉，兵器声渐渐传来。
  北鲜珺躺在了软塌上，摆摆手说：“你走吧。”
  陆莞尔：“你得活着才能向天下交待。”
  北鲜珺：“天下不是我之所图，重新回来只是想与你像刚才一样说心理话而已。话尽了，人也该尽了。”
  陆莞尔皱眉：“你什么意思？”
  北鲜珺恍惚的看着大殿屋顶，胸口中翻涌出一股鲜血，从他的嘴角溢出。
  陆莞尔看见了，双手捂着嘴巴着实被吓到不敢出声。
  “准备死了，在你面前让你看着。”北鲜珺喷了几口血之后，艰难的说。
  “啊！”陆莞尔惊吓到喊了一声，随后自己落入一个坚实带着冰冷盔甲的怀抱。
  裕晞出现，将她揽在怀里，对面的鲜血太过惊悚，他的莞莞不能看。
  裕济看着将死未的北鲜珺，搂着陆莞尔的手臂又用力了几分。刚才他们的对话裕晞都听的清楚，北鲜珺的内疚，陆莞尔的决然，北鲜珺的赎罪，陆莞尔对自己的爱意。
  陆莞尔抬起头，看着朝思暮想的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心中所有的防线全部崩塌，所有的思念都换作眼泪，滴答在裕晞的铁甲上。
  “裕晞——”
  “嗯。”裕晞搂着陆莞尔手伸向她的脑后，抚摸着她的头，“我回来了。”
  这句话从裕晞的胸腔中发出来，听起来充满力量又让人安全。
  裕济看着奄奄一息的北鲜珺，微眯双眼，本来握紧长剑的另一只手渐渐松开，揽在了陆莞尔的腰间。
  北鲜珺看着眼前生死十年夫妻，本来这一切都应该是他的，可是前世的错误彻底将他推进了万丈深渊，只能观望无法触碰。
  “照顾好她。”北鲜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
  裕晞感觉到了怀里的人儿一顿，他抬眸看着北鲜珺回复他说：“本王会。”
  北鲜珺合上双眼，或许这世，陆莞尔找到的人才最适合她，她值得被别人当做心尖上的人。
  北鲜珺死了，死在自己给自己的下的毒里，死在前世陆莞尔死在的敏昭阁里，死在了无牵挂还了孽债的轻松里。
  陆莞尔忘了自己是如何被裕晞牵着手走出的敏昭阁，她只能看到外面火把通亮，林京笑着与自己打招呼。她只能听到裕晞在自己耳边的呼吸声，还有不远处铁甲混乱的呐喊声。
  “莞莞。”
  陆莞尔抬头看着英姿飒爽回来的裕晞。
  “在想什么？”他问。
  陆莞尔露出了开心的笑容：“我在想，我是何德何能这辈子碰到了你，我真的好爱你。”
  裕济微楞，那一句“爱你”冲垮他心中所有坚实的思念。他用力将陆莞尔重新揽入怀中，这一次深埋在她的脖颈中。
  于陆莞尔而言是感激，于裕晞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裕晞。”陆莞尔在裕晞耳边轻声唤着，“带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