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周云华倒上一杯茶水，周莲开口问道：“哥，罗大人怎么说？”
  周云华面无表情的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说道：“罗大人说了，这件事就此作罢。”
  “这些年我们也没少帮罗宁做事，现在我们有事找他了，他就是这种态度？”没等周莲说话，周庭泉便表达出了心中的不满。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不论是对南阳的哪位大人，都应该保持应有的尊重。”周云华依旧面无表情，“而且事情并非没有商量的余地，罗大人说了，只要我加入御天卫，那他自然就会替涵儿讨回一个公道。”
  周莲闻言眉头一皱，周庭泉却是一脸惊喜地急声问道：“爹，你答应了吗？要是你加入御天卫的话，罗大人能给你一个什么职位？”
  周云华看了儿子一眼：“你认为我该答应？”
  周庭泉不解道：“有这等好事为什么不答应？加入御天卫以后，我们......”
  没等周庭泉说完，周云华便把手中的茶杯用力往桌上一拍：“你弟弟一天到晚就知道胡闹也就罢了，你好歹也接触帮中事务四年了，怎么到现在还是一点脑子也没有？！”
  能够改换门庭是多少人梦寐以求之事，怎么到了自己这儿便成了没有脑子？
  知道出周云华是真正动了怒，周庭泉不敢再多说什么，脸上却流露出了不满之色。
  “大哥，你也别动怒，庭泉毕竟年纪年纪还小，有些事想不明白也很正常。”周莲劝了周云华一句，又冲着周庭泉说道，“庭泉，大哥是不可能加入御天卫的。”
  和对自己的父亲充满敬畏不同，周庭泉对自小就对兄弟二人宠爱有加的姑姑少了几分敬畏，却多了几分亲近，当即便问道：“姑姑，为什么爹不能加入御天卫？”
  周莲幽幽地吐出了八个字：“江湖规矩，江湖道义。”
  “江湖规矩，江湖道义？这种东西还有什么用？”看到周云华没有开口，似乎是默认了周莲的话，周庭泉加重了语气，“姑姑，时代不同了！”
  正是因为接触了潮帮的帮中事务，周庭泉明白现在的江湖和几十年前的江湖、故事中的江湖已然不同，至少对江湖中的帮派而言，是早已不同了。
  现在的帮派，真正比的不是谁更人多势众、谁的刀更快、谁的手更狠，而是谁能得到官面上更多暗中的支持。
  这种暗中的支持并非是在很多事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么简单，更重要的是让帮派很多游走在律法边缘、甚至是完全违反律法的收入在暗中实现了合法化。
  即便是对商业毫无了解的市井小民，也会知道像这种灰色、黑色的收入会有多么庞大的利润，虽然这其中的很大一部分要孝敬给官府中人，但剩下的一部分也足以让一个帮派产生巨大的变化，尤其是在这种收入是长期而又稳定的情况下。
  因此，想凭借超强的个人实力在江湖中闯出名堂或许并非难事，但想拉扯起一方势力却绝非那么简单，可以说要是没有官面上的人在暗中支持，几乎就是不可能之事——远了不说，就说南阳，要不是受到御天卫的招揽，潮帮早就被投靠了宋、陈两家的青花帮挤出南阳城了，同样，如果不是得到了叶诚的大力支持，孙虎和他的几个兄弟别说创立虎堂，他们的尸体早在十多年前便已烂在了乱葬岗之中。
  “时代是不同了，不过有些东西还是没变的，至少江湖规矩和江湖道义并非无用。”说完这一句，周莲话锋一转，“你小时候姑姑给你讲的大侠李慕寒万里追凶的故事你可还记得？”
  “记得，但这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作为现今飞燕江湖道上一位标志性的人物，大侠李慕寒的各种故事一直以来都被人广为传诵，年少时曾视他为偶像的周庭泉又怎么会不记得让他名声大噪的故事。
  “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个故事背后的故事？四散而逃的凶手，数万里的路程，一个多月的马不停蹄......李慕寒的衣食住行如何解决？他的几十匹快马哪来的？那些凶手的情报和线索又是哪来的？”看到周庭泉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周莲微微一笑，“那些江湖上的浪子、游侠每到一处，地方上的江湖人士便是来时接风洗尘，走时重礼相赠，有问题知无不言，遇事情鼎力相助，你难道认为只是因为他们的实力强、名气大而已？”
  周莲所说的是江湖的规矩，也是江湖的道义，这些对周庭泉而言本已是习以为常之事，但此时听她刻意提起，却似乎是中间另有缘故，周庭泉不禁有些疑惑道：“姑姑，那你的意思是？”
  “这些好处不是白拿的，我们清楚，他们也清楚。他们能毫不亏心的坦然接受，也是在表明他们认可了我们的身份，同样，这也表明我们会受到江湖规矩的保护。”周莲笑容一敛，“虎堂、青花帮对我们下手，那是江湖上的纷争，或许没人会多管闲事，可如果要是官府中人对我们无故下手，那么一旦宣扬出去，出于江湖道义，肯定会有人为我们讨一个公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现在潮帮和罗宁是互利互惠的合作关系，尽管他们是出于弱势，可合作就是合作，在大势如此的情况下，没有人会对此吹毛求疵，可一旦周云华加入了御天卫，那么周云华就是官府中人，潮帮也就成为了完全依附与官府的存在，自然也就和江湖脱离了关系。
  周庭泉想了想，明白了周莲的意思，又忍不住出言反驳道：“姑且不说万一有事会不会有人为了江湖道义替我们出头，就说御天卫真想要对付我们，还怕找不到合理的理由？”
  其它的不说，走私私盐、管制性军用武器哪一个不是重罪？在罗宁默许时可以一路畅通无阻，可一旦他翻脸，这样的罪名足以让他直接派人血洗潮帮。
  一直没有做声的周云华突然开口道：“能想到这两点，你没太让为父太过失望，不过这两点你都说错了。如果罗大人现在对我们下手，一定会有人为我们讨个公道。你不妨详细想想，如果所有的江湖帮派都被官府收编，完全沦为官府的附庸，江湖会成什么样子？没有了江湖规矩的江湖，还会是江湖吗？飞燕多少年来都在宣扬以律法治国，可明知道对江湖人而言，江湖规矩要在律法之上，为什么官府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因为官府对江湖道义还有所顾忌。不管这个道义纯不纯粹，只要它还在，官府就绝不会轻举妄动。”
  “至于你说的合理的理由，罗大人的确很容易就能找到，但问题是他有理由这么做吗？”只要不是做出了什么触及罗宁底线之事，周云华相信罗宁还不至于冒然就对自己下手，而且真要是到了那个地步，也就不会是拿言语试探这么简单了。周云华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我潮帮是没有对抗御天卫的能力，但搅乱现在的南阳的局势，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哥，那你认为罗大人为什么会在此时提出让你加入御天卫一事？”周云华要是那么容易就上套儿的人，潮帮早就易主了，周莲对此倒是没有太多的担心，可她却有些想不明白罗宁的用意。
  “应该只是借题发挥，看看我有没有被这些年的平安富贵迷住了心吧。你也不用担心，既然我干脆的回绝了，罗大人也不会做出什么自乱阵脚之事。”周云华冷笑了一声，他拿刀和人玩儿命时，罗宁还在吃奶呢，以为几年的平安无事就会让他失去警惕之心，罗宁还真是小看人了。
  周庭泉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爹，我知道你的顾虑，可我还是认为你不应该拒绝罗大人。”
  周云华眉毛一挑：“为何？”
  “罗大人加入御天卫时的年纪还没我现在大，也毫无背景靠山，他都能爬到现在的位置，为什么您不能？”
  “就是因为他当时年纪轻轻，又一无所有，所以才没人惦记他什么，要不然你以为他能活到今天？”周云华绝不相信罗宁是因为好心才让他加入御天卫的，罗宁所在意的无非就是潮帮的势力，只要他加入了御天卫，罗宁想要弄死他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官场中最不缺少的就是借刀杀人的手段，只怕不出一年，潮帮就会被罗宁的亲信接手，成为罗宁的暗中掌控的私人力量。
  听出了周云华的语气中有了些许的不满之意，周庭泉还是硬着头皮说道：“罗大人能有今天，无非是抓住了几次机遇。有机遇哪有没有风险的，您现在有咱们整个潮帮做后盾，罗宁难道还真敢把您怎么样不成？您为什么不敢拼一拼？”
  “拼一拼？你说的可真轻松。”罗宁能有今天，除了机遇外，武功、谋略、胆识哪一个少得了？诸多的细节岂是三言两语便可说清，又岂是像耳中听来的那么轻松？把一个人的成功想得如此之简单，这不是自信，而是不知天高地厚。周云华气极而笑，“你是不是还想说，要是老子不行，还有你呢？”
  感受到了周云华的怒意，周庭泉连忙低下了头：“不敢！只是......”
  周云华冷下了脸：“够了！此事无需再提！”
  一旁的周莲劝道：“哥，庭泉毕竟还小，虑事有所不周也再所难免，你也别生气了。”
  周云华哼了一声：“还小？他现在这付德行，让我日后如何放心把潮帮交给他？”
  周庭泉低着头不敢说话，脸上却浮现出了明显的不服之色。
  都说江湖越老胆子越小，没想到这句话会套在自己父亲的身上，只是现在潮帮的大小事务还是都由周云华一言决断，就算不服，他的想法在此时也只能暂时暗藏心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