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水亭目送着大家逐个离开房间，直到最终只剩下林锐孤零零的一个人。
  没等井水亭开口，林锐就赶紧说：“井教授，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刚才我说的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井水亭打断了他：“你刚才拿试管和试杯时都用的是三指定位，手心中空，这是内行人的手法，姿势之老道，不在我之下。还更别提你整个过程对时间的掌握之精确，在修改整个流程之后仍然可说是恰到好处。有什么可避讳的？刚才不是还说我应该看得出来吗？”
  林锐简直想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期期艾艾地不知说什么好。他也没明白自己刚才怎么会用这样的口吻说话？如果是鬼附身，那么一定是个老鬼。
  “年轻人有点傲气，这也是可以原谅的。毕竟有真才实学的人，并不是哪里都可以见到的。但是要注意，我有这个气量，不代表所有人都有，今后遇到旁人还是得谦逊一点。”井水亭不轻不重地点了他一下。对于有才华的人，他还是可以容忍的。“你是白家的子弟吗？”
  林锐摇了摇头：“不，我不姓白，只是白家自认欠我一个情，正好我的身体里有一些奇怪，所以今天才冒昧上门拜访。听说井教授是国内数一数二的人物，如果连您都解决不了我的问题，想必其他的人就更不行了。”
  井水亭本想继续追问，却被他的话勾起了好奇心：“哦，你的身体有什么问题？”
  “我的身体里有一种奇特的生物毒液，据说会在一定时间内突然恶化。但前段时间我由于一些特殊的原因，使用了某种初始强化药剂，身体发生了极大的变化，现在我也不清楚到底毒性是否还存在？”除了毒性的来源，林锐把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井水亭。
  “初始药剂？”井水亭还真被林锐的话引起了兴趣。“这东西据说是初代的研究产物，对人体的强化程度很小，本来温德死后也有人想进一步研究，但始终打不开他留下的东西，本来兴趣也不大，也就熄了这个念头。听说作为历史遗物送到先贤殿去展览了，想不到居然被你给误打误撞地用上了。怎么样，效果如何？”
  “嗯，就像您说的一样，强化程度并不大。但是还好有它，不然我就在上次的兽潮中丧命了。”林锐顺着井水亭的话说。虽然他自己也不太清楚正常的程度为何。
  “这样啊，好吧。”井水亭想了一下，有些跃跃欲试：“还是让我先对你的血液做一次检测吧。”能对初始药剂的实验体进行检测，这对他来说也不无诱惑。
  抽出一管血液，他从柜子里拿出一大堆稀奇古怪的涂片，小心翼翼地将其涂抹在各种涂片上。
  “正常，正常，正常...“他喃喃地说道。各项他所能检测的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
  林锐枯坐在原地，几乎都要等的睡着了，井水亭终于抬起了头。
  “除了活化程度比我想象的要高之外，我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毒素的存在。如果有，那么它一定潜藏在极深的地方。”井水亭眼神有些散漫，忽然拿起了林锐的手：“你先别动，让我来探查一下。”
  林锐有些吃惊，但他并没有反抗，瞬间感到一股暖洋洋的气流通过手腕流入了自己的身体中。没想到井水亭也是一个真气修习者。这种感觉就跟铁青山替自己诊断时极为相似。
  过了一会儿，井水亭松开了手指。有些不太确定地说：“至少通过我目前的检测，没有发现你的身体有任何异常。除了...”
  “除了什么？”林锐有些着急的问道。
  “除了你的生机特别旺盛，远胜过我的估计，心跳次数也低于正常范围，就像是使用了某种兴奋剂或是极其珍稀的异兽血脉。在我平生所见，也没几个人能有这样的基本身体素质，你真的确定你使用的是初始药剂？”井水亭神色有些古怪，怀疑地问道。
  林锐耸了耸肩，此刻兴奋的心情已经如潮水般争先恐后地冲刷着堤岸，发出轰隆的响声。
  我没事了！
  “那当然了，否则像我这样的平民，连银之阶都不到，哪有机会使用什么特殊血脉强化？”重获新生的欣喜已经压倒了一切。
  井水亭低声的嘀咕：“不应该啊，难道你的血脉有什么隐性的秘密？看来真的好好研究研究。”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林锐。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虚惊一场，是人世间最美好的成语。比起兴高采烈，五彩缤纷，都要美好百倍。
  仿若一副无形的重担终于从肩上卸了下来，浑身说不出的轻松自在。就连墙上一块斑驳痕迹，都显得那么地自然可亲。
  林锐郑重地向井水亭行了个礼：“多谢教授为我除去心中疑惑。”井水亭摆了摆手：“不用谢我，这些事情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你本身也没有什么问题，壮的跟牛一样，只不过我这边的检测手段可能稍微全面一点罢了。不过……”
  林锐的心又提了起来：“不过什么？”
  井水亭用可以说慈祥的眼光看着林锐，就像酒徒看见佳酿，老饕看见美味：“你倒是颇有几分炼金术的资质。怎样，做我的弟子如何？”
  虽然出身算不得名门望族，但井水亭确实是一个科研路上的奇才。即使是在研究院内，也算得上名闻遐迩，注定前途无量的。如果能成为他的弟子，也算是踏上了一条光明的道路。
  根据他的观察，林锐也是在此道上下过苦功的，说不定今日的狂态还有点做作，如果有这样的机会，绝不应该拒绝。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林锐有些迷惑地看着他，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今天发生的事，对他来说着实有些诡异，他下意识地不愿去想，只想尽可能远离这些想不清楚的诡秘。
  如果真的有某个灵魂附在自己身上，一定跟这些炼金实验有一定的关系。
  “你还是多考虑考虑吧。”井水亭没想到林锐会拒绝，但是他仍然没有放弃劝说：“成为国立研究院的一员，可是大多数人梦寐以求的前程。不光有着显赫的身份地位，收入也是相当的丰厚，就你今天所看见的学生，哪个不是百里挑一，甚至是千里挑一的人才，都想着来这里进修工作，我不知你的家世如何，但想来无论是哪家的子弟，这份履历也会为你增添相当的光彩。要知道，这里可是只认才学不认人的。即便是顶尖世家，要想往里塞人，都难于登天。”
  林锐收住了本来想离开的脚步。
  本来压在他身上的大山已经被搬开了，无疑让他重重地喘了口气，没有了求生的天大压力。
  但这也就意味着他将会在这个世界继续生活很长一段时间，那么，是否应该从现在开始考虑一下今后的事情？
  他想起了那双远超自己负担能力的镯子。
  这个世界并非如玄幻小说中一切以武力为尊，高手可以肆意妄为，而是一个相对正常的世界。即使是一个武学高手，也同样面临着种种现实的压力，金钱还是十分重要的，除非真的练到一定的地步。何况到目前为止，他还只是一个刚入门的学徒而已。他可没法抱着以武证道的心思一直走下去，虽然，他发现自己确实有些喜欢练武。
  尤其是当静下心来奔跑时，有种可以忘掉一切，一直奔向无边无际的天边的感觉。何况他本人也对这种超凡的力量有着发自内心的追求。
  但是其他人是否也会这么想呢？他发现自己开始有些想入非非了，脸上甚至开始有些微烫。
  他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诚恳地对井水亭说：“多谢教授的厚爱。我最近还会有一些事情，青叶武道会即将开始了，我身为横山馆的一员，要跟着大家一起备战，能否让我过了这段时间再说？”
  井水亭有些微愠，但他发现自己还是叹了一口气：“好吧，我知道年轻人都有一股子热血，想在武道上超越前人，但我还是多说两句，现在的世道不是当年的乱世了，练武也不过强身而已，要想出人头地，还是要在其他方面多下功夫。要真想凭身手在军中去博功名，也是一条险路，在研究院潜心钻研，以你的资质，我包你十年之后的地位不在我之下。不比去拼死拼活强？你要知道，有多少人想进入这座塔，都不得其门而入？”
  林锐知道以对方的身份说这话，确实是为了他好，由衷地说：“多谢井教授了。”
  井水亭从身边拿出一张空白的卡片，在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了几行字，递给林锐：“以后你如果有空，可以拿着它来研究院找我，不会有人拦阻。”
  林锐感激地接过了。现在他对这位年轻的教授还真生出了几分好感。
  他向井水亭再三道谢之后，准备转身离开，但在那一瞬间，他又鬼使神差地转过身来，对井水亭问了一个问题：“井教授，我一直一来有一个问题，没有太明白，问了一些人，好像大家也有些稀里糊涂。你身为这方面的专家，今天能不能请教一下你？”
  井水亭颇有些自得地摸了摸下巴：“什么问题？不妨说来听听。”
  “到底神通是什么呢？”
  问完之后，他惊讶地发现井水亭的眼睛仿佛失去了焦距，汇聚在无限的远方。
  良久之后，直到连林锐都觉得有些局促不安，井水亭终于长叹了一口气。
  “如果你问下面的教授，他们会给你一个相对完美的答案。如果你问三年前的我，我也能跟你讲得头头是道，但现在，我能告诉你的就是，”
  “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这种神奇的力量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玄奥的表现形式，不知道为什么有的和血脉有关，有的和真气有关，不知道为什么在同样的实验中会有那么多不一样的结果，不知道为什么有的表现形式已经超越了生物和规则的范畴，我做的实验越多，知道的越多，就越觉得自己过去所学的都是狗屎，就越确信一件事，那就是，”
  “我什么都不知道。”
  林锐愣愣地看着忽然烦躁到有些失态的井水亭，不知该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