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令欢:忐忑初见笑晏晏
作者:
我心非石 更新:2021-08-30 09:47 字数:3931
914年,三月初二,邠州南康坊。
“娘子,今儿又收到了好些东西,估摸着,还是那个人送的哩。”春霖道
花见羞(令欢)颇是纳闷。
去年至今已是一年,那络腮胡倒是好性子,半点不着急,只是这些个东西倒是从未断过。今日里是些糕点,过几日便是她家乡的小吃,更有些家乡的戏曲,请了来让她听一听乡音。有时还送个新鲜玩意儿、吃食来,倒是将她的屋子塞得满满当当。
春霖只道那人是口袋空空,故而才花这些心思,走些个旁门左道来谋取娘子的芳心。
可是,这一年了,却始终没有见人上门来。
相反,她这一年里,花楚娘却是不再往外喊她去官府演奏,这侍候客人也不再让她陪着过夜了。
这里面怕是有些个因果?
她花见羞倒是纳了闷,侧面从楚娘那里打听了些,却只是说邠州长史杜府封了大笔的银子给她。
那杜府那是节度使李保衡的岳家,如何看顾起她来了?
她素无交情。
最关键,这给了银子,却从未要过她的人,甚是奇怪。
她细细揣摩着,莫不是江秋做的?
可江秋是李保衡的后宅之人,若是教李保衡知道了,怕是要连累她。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他不便出面,所以才央请了李保衡的夫人杜娘子托的母家?可是若真是这样,怕是用权势即可,何必费那些银子?”
要知道,她花见羞的价钱可是不菲。
她看花楚娘淡定自若、对她满面春风毫无半点怒怨,不像是被人拿了权势强压的样子。
算起来,怕是真的有人出了钱,借着长史府来下的银子。
“这么大笔银子,谁会那么傻?给了钱,连人都不要了?”
越是这么想着,她越是对这个人生出了好奇。有时在大堂当众露面略坐坐时,一个个络腮胡打量过去;待客接物、席纠陪酒时,也对席上的虬髯客格外关注。
可是,依旧没见那人跳将出来。
“娘子,你说那人怎么就这么沉得住气?为什么这么久了也没露个面呢?”春霖边收拾边小声道。
“时候了,他自会出来。”见羞表面佯装不以为意,脸上毫无半分在意。
“娘子,你说他会不会平时就在窥探着我们啊?”
“若真是那样,那他倒是耳目多呢。”见羞浅浅一笑。
当初那透花糍,便是因她多看了一眼,才结下的缘分。若说没人盯着她,她是不信的。
“可是,这么久了,我们怎么毫无觉察呢?”
见羞不再接话,只是佯装看书。
但心里也是觉得一紧:这人到底求些啥?总不能是真心爱重我,只求我一个轻松自在、开心逍遥吧?
春霖见她不再答话,自知无趣,忙岔开了话题:“娘子,明日便是三月初三踏青的日子。要不要告假出门也去走一走?你总是这般懒在院子里,对身体可是不好啊。”
这一年来,她花见羞出门不过4、5次,若非为着这个神秘人,心情更是平静。
一个身陷花柳的女子,这般心平气和、不争不抢,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自从连那每月一次消磨人的差事也免了,她倒是愈加得了自在。
不知道的怕是以为她在吃斋念佛哩。这花舍上下的姑娘们原本是有些嫉妒的,一下子飞出了个“都知”,可是后来久处了,也知嫉恨无用,她又没些个争抢,甚至见面也不过点点头笑笑、话也没多一句的,故而倒是各自相安起来。
这么个性子的“都知”,怕是全关陇都难找。
“人那么多的,哪里是踏青?分明是踏人山过人海去了。”
春霖自知当住口,只小声嘟囔了一句:“明日里花舍的娘子们大多要出门去呢。”
花见羞自是不理。
第二日,三月初三。这一日游山玩水、踏青约会,未婚男女相看。
这花舍的生意多在傍晚之后,所以白日里倒是清淡。一早,那些个姑娘带着婢子们交了押钱出了门,看一看这春水初生。
早早起了倚在坐床案几上看书的花见羞忽地听见一个疾疾奔跑的脚步声,只见春霖上气不接下气地来报:“娘子,络腮胡。快。”
花见羞闻言,眼中便似一怔,忙从坐床上下来,穿鞋子:“是那个人?”
“不知道,但我想应该是。”
“快,帮我更衣。”见羞差道。
春霖忙不迭来帮她穿衣服,刚想将那绿衫穿上,谁知花见羞忙出声止住了她:“换一件。”
春霖还是第一次见她这般重视装扮,忙去拿了件淡粉色来给她,刚要给她穿。
“不。还是给我穿那件绿衫吧。”
“娘子,这是何故?你穿红可比穿绿好看。”春霖不解。
“正是因此,所以我才穿绿。否则,岂不是要他以为我有多重视。”见羞对着妆镜细细打量自己。
好容易装扮好,要出门,谁知走了两步,见羞却又是折了回来,将那胭脂、口脂擦了擦,显得淡了些。
随后,便是重坐在坐床上。
“娘子,你怎么不走了?”
“我平日出去,都是要一两刻钟,现下这般急着相迎,岂不是要教人笑话?”
春霖恍然大悟,便陪着在旁。
“你怎知那人是……是他?”见羞略略一羞,只用他来指代。
“我看他器宇不凡,身后跟着小厮手中拿着个食盒。我想,这么久以来,也唯有那个人才会送食盒了。”
见羞听她这么一说,倒是低下头浅浅笑了。
“他……他可说了他是哪里人?叫什么?”
“娘子,我着急来报您,根本没来得及听呢。待会您出去招待,问问便知了。”
“这么一早逛妓坊的……也不知是个什么人。”见羞嘟囔道。
“娘子,我看,他倒像是一夜没睡似的,那马屁股上都是泥尘。怕是应该从外地来的,不像是咱们邠州人。”
“你怎知不知邠州人?”
“我听他口音,不像咱们本地的。”
见羞欲再打听,却是从春霖嘴里打听不出来了,略坐坐,估摸着时候,便迤迤然出门去大堂。
一路穿廊过院,心中竟是有些忐忑和期待。
这么久了,她见惯了场面,不论是士子文人,还是将府臣工,她什么没见过,现下却是生出些局促和希冀来。这一步步,好似行舟,似乎稍不留神,便要逆水而回了。
花楚娘早在房间里侍候,只有巧鸿来引。
“娘子,今日来的这个人偏偏要你来侍候,出了重金。所以才一大早教娘子过来。娘子可莫要怪当家的。”
昨日里客人闹得晚,诗词唱和、行酒席纠间便是三更,故而按照往日的规矩,断没有这么早催着她再接客的道理。
见羞闻言,只是笑笑:“不妨事。”
略走了走,终于来到厢房中。门帘一掀,小门一推,见羞莲步轻移,进了门。
只见座首端坐着个虬髯公子,只见他刀眉凤眼、阔脸方颐,身材粗大,衣着平实,算不得华贵,但确实几分气度不凡。身后立着个小厮,手中拎着个食盒。
那人漆睛环眼,盈盈似笑,直喇喇地盯着自己,一时间竟是四目相对。
见羞忙移开了眼,去看旁边的花楚娘。脸上竟生得几分火辣来。
她只觉得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
花楚娘忙来迎见羞,对着那公子道:“王公子,这便是我们花舍都知、邠州群芳头一名花见羞。来,见羞,这是代州来的王公子。”
见羞略略施礼,那王公子亦是起身作揖回礼。
“鄙人王亚牧,行走于晋岐,略做些个买卖,偶至邠州,得知都知盛名,故来叨扰。果真百闻不如一见。”
“不过蒲柳之姿,何堪公子转程一会?”
“都知自谦了。”
花楚娘去年便见过这王公子,只是后来便不来了。此番再来,竟是挑了这个时候,出了重金来会见羞。
她忙招呼人去些果食来,特意给王公子留下时间。
这房中便只剩下花、王、巧鸿和那小厮。
“今日前来,也不知都知喜好,又想着那些个金银珠宝恐是俗了些,所以仅带了些代州的茶点,让都知品尝。”
说罢,那小厮将食盒打开,一一摆上。
巧鸿在旁却是有些不解,只觉得这代州的茶点甚是上不得台面,粗糙得很。心中暗道这王公子小气,竟然带着这些个东西来见都知。
见羞看了这一桌子糕点,马上便明白眼前这人确实是当日那个送透花糍的人,心中不由更觉一热,头愈发有些低。
“不知娘子是否给王某人一分薄面,尝一尝?”王公子笑盈盈,一双眼全在见羞身上。
见羞忙抬起眼,微微点了点头,便去夹点心。
巧鸿在旁,却是看着纳闷:这花见羞一贯里应承恩客,怎地今日却似个没了嘴巴的?竟和闺中在室女一般,娇羞羞起来?
不久,巧燕便来唤巧鸿。
“诶,怎地这旁边不该有人侍候着吗?”巧鸿不解。
“你可知道他出的金子,怕是要都知陪一宿也是陪得的。”巧燕道。
王公子见没了婢子,打发了身旁小厮在门后候着。只见那小厮立挺在门口,倒是几分板正。
“不知娘子是否喜欢那些吃食、物件?王某本是想着送点珠宝,但又恐那些个俗物污了娘子的眼。”王公子声若洪钟,中气十足,听着几分低沉,倒是十分男子气。
见羞毕竟是欢场中人,虽然前番有些羞赧,现下却是缓了过来。
她抬眼去看案前的公子,柔声道:“公子有心了。只是见羞心中一问,不吐不快。”
王公子自是应道:“娘子但问无妨。”
“见羞不过园中红花,自问没有什么值得公子如此经心相待的。这欢场之中,不过是求个痛快愉悦,但公子送了一年的东西,却从未露面。而今,却又突然闯了出来,不知是为何?”
王亚牧闻言,不由一愣,转而哈哈大笑,道:“去年此时我日日在这堂中,对娘子一见如故,更是一见倾心。后来偶然在街上碰到娘子,目中难舍这些个糕点,所以我才命人送了给您。至于后来为何迟迟不见,非我不愿,而是不能。”
“不能?”
“我自奔走做些个买卖,只是当今世道,乱得很。所以,这一年里少在邠州,每每至此,也不过在大堂一见,便旋即奔走。”
“竟是这般紧要的买卖?”
“哈哈哈!是啊,家父看得紧,难有空闲。”
“所以那个东西都是你让小厮备办的?”见羞心中倒是略沉,有些失望。
但转而,心中又恼自己这般好笑:人人忙着生计,像这些个公子又岂能真的一颗心在女人身上?自己真是可笑。
“是,但,也有些是我亲自做的,你尝尝这个,这便是我亲自下厨做的。”王亚牧夹起了一块糕饼递与见羞。
见羞倒是不避不让,接过尝了一口,只觉得……
“公子的手艺倒是令见羞不敢夸赞了。”见羞嚼了嚼,窃笑道。
“哈哈哈!娘子倒是快言快语。”王亚牧爽朗笑道。
一时间房里笑声绕梁。
待送走王公子,春霖忙打听:“娘子,那公子倒是如何?听说他可是出了五两金子。”
见羞倒是一惊:想不到他竟只是与自己坐坐笑笑,却毫无半点不敬。若是换了旁人,出了这个价钱,不说白日宣淫,拉拉扯扯搂搂抱抱却还是避不过的。心中更是生了好感。
“倒是如你所说,器宇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