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植苍郁，翠鸟轻鸣，成片成片的古旧石碑安静地和自然融为一体，好似本就在那里，本该在那里，逝者归于大地，凝成了元屠宗最坚实的根基。
  楚青环顾四周：“幽莲师姐，这里是先哲碑林吧，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幽莲回眸微笑：“碑林右侧便是英灵铜碑，我们去看看杜科峰他们吧。”
  楚青有些意外，随即沉沉点头：“嗯，是该去看看他们。”曾同生共死的杜科峰，还有那几个还叫不出名字的战友，天人永隔，如今又于何处安睡？
  两人一路无话，静静前行，直到前路被阻，幽莲才缓缓出声：“我们到了。”
  眼前是一片茂密的银杏树林，林中有一座略高于地面，由白石板铺成的宽阔石台，上百座铜碑屹立于石台之上，反射着或明或暗的光泽。
  这时，翠绿的叶海被临近初夏的风吹响，奏起了一首娴静的颂歌。
  “所有牺牲弟子的名字，都刻在这里。”幽莲走上前去，福身一拜，迈步跨上了石台，她静静走到一座铜碑前驻足而立，久久无言。
  这座铜碑的位置最靠前，光泽也格外得新。
  躬身礼毕，楚青走到幽莲身侧，并在铜碑身上那密密麻麻的名字中，发现了几个似曾相识的名字。
  杜科峰之名，亦列其中。
  楚青突然想到了霍杰，不由轻声问道：“幽莲师姐，不知霍师兄可还好？”
  “宗门在尸巢底下发现了一处上古遗迹，据说是某个大派的传承之地。霍杰他自告奋勇，随着天意区、地势区的学者们开始了博古工作，说也算是一种缅怀。”幽莲的声音好似清泉细流，没有太多的起伏。
  楚青点了点头：“那就好，想起他当时的样子，我还担心他走不出来呢。”
  幽莲回眸轻笑，目光如夜空般深邃：“世事皆如此，又有什么走不出来的呢，哪怕失去一切，哪怕坠入地狱，可第二天还不是又得为了活着而拼命，所以我才讨厌这个世界，讨厌除元屠宗以外的一切。”
  楚青默然无语，知道幽莲话语未尽，便静待下文。
  只见幽莲缓缓转身，轻声说道：“楚青，你也大致清楚了我的身体状况，所以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好，你说。”
  “每隔七日，便给我一小瓶你的鲜血，且当我受到力量反噬时，你要无条件地帮我压制。而作为交换，我可以付出我拥有的一切，我可以成为你的护卫，成为你的下属，甚至是...情人。”话罢，幽莲脸上似有红霞飘飞，但目光依旧沉寂如寒潭静水。
  楚青震惊于幽莲那不顾一切的魄力，喃喃问道：“为了力量付出一切，值得么？”
  幽莲微微一笑，摇头道：“没有什么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仇敌强如皓月，若倾尽一切便能换来几丝胜算，我甘之如饴。”
  楚青叹了口气，抱臂于胸前，说道：“明白了，但我觉得交易内容需要稍作更改。”
  幽莲烟眉微挑：“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但每七日一瓶血绝不能少。”
  楚青笑着点头：“这个没问题，我修炼血元决，浑身气血充裕如龙，别说给你几瓶鲜血，就算你把我当成移动血库都没问题。”
  幽莲微喜，随即又歪着脑袋疑惑道：“那你要修改什么内容呢？”
  楚青缓缓放下双手，面色略带凝重：“我不需要你付出什么，只要你答应我，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动用那股力量。反正知道你的秘密后我是跑不掉了，以后有事叫上我，没必要次次都一个人拼命啊。”
  幽莲心中微颤，为了掩饰激荡的眸光，她揪住了楚青的耳朵，厉声道：“你傻啊，我要你的血就是为了能更方便的使用力量，不用它，我还要你干嘛！而且以你现在的实力，能帮上什么忙，帮倒忙嘛！？”
  “哎呀，疼疼疼。”
  这是真的在揪，虽然没有使用内力，也还是疼的楚青龇牙咧嘴，他告饶道：“我这不是担心你么，纵使反噬能压制，这股力量对你而言也绝对是有害无益。再说了，我可是九窍石灵，只要给我时间，我能横推了月宫！哎呀，疼，快松手松手。”
  “哼，我自有分寸，不像你，只会吹牛。”幽莲松开楚青的耳朵，翩然转身，飘逸的长发拂过楚青的脸颊，留下淡淡的清香。
  “总之这场交易就这么定了，你既然不需要我付出什么，那你以后就是我的专属血库了，没什么事就下去准备吧，明天我来...嗯，就在先哲碑林门口汇合吧。”
  楚青揉了揉耳朵，朝幽莲的背影龇了龇牙，轻声嘟囔：“不都说古代的女子温柔如水么，怎么我遇到的一个比一个暴力...唉，还是乖乖回去练剑吧，宗门大比只剩一个多月了，惨啊。”说着，他迈步向来路走去。
  岂料与幽莲擦肩而过之时，又被揪住了衣领，楚青正要发火，却听幽莲率先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楚青望着幽莲炯然的目光，笑了笑，试探道：“暴力？”
  “不对，下一句！”
  “练剑，宗门大比...”
  “宗门大比！你已经报名了？”
  “对啊，刚升为真传弟子时就报了。”
  幽莲双手紧紧抓着楚青的肩膀，凑近问道：“楚青，你是不是真傻？”说着，她开始疯狂摇晃楚青。“宗门大比可是会出人命的，你要是凉了，我上哪再找一个九窍石灵去！真傻子啊！”
  “停！”
  楚青奋力挣脱了幽莲的魔爪，解释道：“是师傅帮我报的名，他应该不会坑我，而且我已经凝罡中期了，或许加把劲还能进入凝罡后期，加之我浑身的高阶武学，我觉得无论是谁，我都有一战之力。”
  闻言，幽莲扶额叹道：“看来你根本不了解宗内情况。”说着，她放下手，很认真地看向楚青。“你觉得，你打得过我么？”
  楚青捏着下巴沉思了片刻，笑道：“就现在来看，打不过。”
  “我虽然身为元屠宗此代最强五人之一，可若不动用暗蚀之力，于斗技台上搏杀的话，我仅排第三。无论是武长风、还是诸葛淑吟都比我强上许多。而这还不是最糟的...”
  幽莲双手叉腰，面色凝重：“宗门大比，全宗真传弟子与首席弟子皆可报名，并不局限年龄，也就是说上几届的首席弟子也有可能下场。面对这些老牌的抱丹强者，连武长风都不敢说能赢。你才修炼多久啊！真的是找死。”
  “你天资超绝，并不急于一时胜败。快回去好好和宗主说一说，就说下届宗门大比再出场，想来宗主并不会太过反对。”
  楚青静静听她说完，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你和武长风很熟嘛？”
  “啊？”幽莲疑惑出声，不明所以地回道。“他与我同时入门，从小到大关系一直不错啊。”
  楚青轻笑出声，道：“那到时候我把他揍趴了，你可别怪我啊，我早就决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了。所以这届宗门大比，我一定会参加。”话罢，楚青飒飒转身，他背对着幽莲扬了扬手，喊道：“明日午时三刻，来先哲碑林门口取血瓶啊。”
  幽莲望着楚青渐渐远去的背影，静立良久，突然展颜一笑，嘴唇微动间不止说了些什么，也循着来路离去。
  半片银杏叶悄然飘落，正落到铜碑上，恰巧滴落的露水将落叶与铜碑粘连，像是一张开怀的笑脸。
  随后露水风干，落叶飘飞，露出了被落叶遮住的那个熟悉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