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赶尽杀绝
作者:
夜语生潮 更新:2021-08-29 19:06 字数:2297
二人自宝膳斋分别之际,便已是深夜时分,林昊酒意微醺醉眼相人,在这集市之中穿行而去,脚步虚浮踉踉跄跄。
大黎王朝特设规定,年关之中一旬光景不施宵禁,天子与民同乐,九州版图上下齐心。
集市之中,街头巷尾吆喝声不绝于耳,奇淫巧技小物件琳琅满目,顽童稚子着新衣嬉戏打闹,五光十色彩霓虹徇烂夺目。
人潮涌动,熙熙攘攘之间,只觉醉意渐浓,半解衣襟,漫无目的游荡开来,竟是不知不觉间到了这纳清巷前。
不同闹市热烈非凡的年关氛围,巷中街坊邻居大多早入睡,偶有几扇窗户之中透出昏暗的光亮又很快熄灭,伴随着时不时传出来的细微响动,鼾声断断续续,梦呓隐隐约约,悠长的巷道陷入一片安谧之中。
自老人离去之后,这栋破旧的宅院便在林起鹤的授意之下,由官府代钦天监出面驻守,后大仇得报风波渐歇,这宅院归属一事也就鲜有人问津,最后被林昊当做一念想,代为保存。
先前,与无欢天王打斗间造成的损坏早已修缮完毕,其中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那撞出来的几个窟窿,已经全部翻新盖上瓦片。
屋檐底下挂着一鸟笼,是按照之前的规格样式,找人重新编织了一套,虽是空无一物,可被风这么一吹,挂在鸟笼上边的铃铛声清脆悦耳,一如二丫当年意气风发聒噪不已。
林昊巡视一圈,两侧耳房大门紧锁,漆黑的墙壁上边,依稀还能映出烟花在夜幕之中炸裂开来的印记。掏出钥匙打开正厅房门,指尖吞吐火蛇,点燃桌角油灯。
跳动的光线瞬间将整座空虚的房屋填满,转头间看向四周,无论是家具摆放,或是那拓过数道的劣质字画,均与先前一模一样。
可似乎,感觉就是少了些什么东西。
林昊像是变戏法一般,从袖中掏出两壶糯米酿、一包花生米,弹指间牵引油灯火线,点燃炉内木炭,寻出那满是裂纹的的纯白吊耳瓷壶,倒上酒水开始温热。
壶中酒意渐醒,花生米在灯光的照射之下油光透亮,显得格外喜人,几粒碾碎的盐巴粘在上边,捉上几粒放进嘴中,口感清脆余味悠长,极为下酒。
林昊照旧坐在第一次来的时候,坐的那条低矮长凳上边,按照记忆之中的模样,将老人那张长椅往前拉了几分,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西市之中李记糯米酿,酿酒手法依旧拙劣,发酵的酒糟二次蒸馏,去杂手艺不够到家,酒水香味有,可酒糟刺鼻冲气亦有,酒水入杯,若有眼尖之人,还能瞧见杯底浮浮沉沉的糯米末子。
老实巴交的汉子与那精明市侩的妇人,也并无多少变化,酒依旧卖,架照样吵,唯一多出来的便是多添了一门营生,花生米。
夫妻二人记性不错,见林昊前来买酒,居然还对其有映像。
笑意盈盈,将林昊迎进店中,妇人更是亲自前去打酒,留汉子与林昊攀谈寒暄。
言语之间,不见淡眉少年踪迹,汉子朝后厨看了一眼,贼心不死又抿了一小口酒水,古铜色面庞涨红一片:“私塾先生年关不肯休假,免费为学生上课,那小兔崽子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寻了几个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当天晚上就去先生家里,砸石子扮鬼吓唬人。”
“结果前几天晚上,被先生给逮了个正着。”
“我们两口子没啥文化,只知道先让先生打一顿,我们夫妻二人再补上一顿,这小兔崽子也就老实了。”
“这不这两天,做完功课就蒙着被子睡觉。”虽是一场闹剧,可言语之中,汉子满是对自家孩子的欢喜与期盼:“和我们正怄气呢。”
妇人去而复返,手中不单有两壶糯米酿,更有一包花生米。
“公子上次来我们店中买酒,是我一妇道人家见识浅薄,多收了您十文钱。”究竟场面的油滑妇人,在此刻滚圆的面皮上边也是布满红霞,双手捧着那包花生米,腔调逐渐低沉,最后犹如蚊声:“但我也确实是被生活所迫,逼不得已,希望公子不要见怪。”
“这包花生米,算作我们夫妻二人的一点心意补偿。”
林昊没有轻易结果这包花生米,而是半依在柜台上边问道:“一包花生米虽价格不高,可那终究也是实实在在的一笔钱财,就这么送出去不心疼?”
“还是说你们交了大运,生活发生改变,现在腰缠万贯,早已瞧不上这条蚊子腿?”
妇人黯然摇头:“公子明鉴,我们生活仍旧一贫如洗,朝不保夕。”
“生活就是一个毫无道理可讲的莽人,他不会因为你的跪地求饶,亦或是巧言善辩,就会往你脸上扇巴掌的时候,力道小上几分。”
“这也就是公平,也是最不公平的地方。”
说到这里,妇人声音有些哽咽,汉子粗壮的手臂将其拥入怀中,低声劝慰道:“可生活,总归会朝好的地方发展,对吧?”
林昊没有说话,取过柜台上边的酒水花生,又是扔下一粒碎银子:“不用找了!”
得,今天说好的节省计划,又以失败告终。
正厅之中,糯米酿酒水已醒,林昊眉眼带笑双手捧着一支酒杯,举过头顶又缓缓倒在地上,一连三次这才作罢。
重新添上酒水,两支酒杯碰撞,林昊嘴角笑意不减,只不过眼眶微红:“老爷子,我来看你来了!”
屋内炉火渐旺,橘红的木炭驱走积郁在老宅之中的寒气,林昊仰头酒水一饮而尽,屋外空旷的院子之中,还能听见那烟花在夜空炸裂的轰鸣声。
依稀之间,似能看见那倔强清瘦,不苟言笑的老人,朝林昊招招手,眼眸之中全是慈祥。让人如沐清风分外舒心:“咱爷俩,走一个?”
林昊醉眼朦胧,刹那间微红的眼眶湿润一片,连忙颤声道:“好好好!”
泪眼之中,就看那白衣少年坐在长椅上边,正朝自己无声轻笑。
“怎么,连你也来嘲笑我?”林昊放下手中酒杯嘟囔道。
“我从来没有嘲笑过你。”少年捧起另一支杯子斟满酒水:“一直都是你在嘲笑你自己而已。”
林昊闻言,怅然若失,举杯悬在空中犹豫不决。
少年举杯与林昊相碰:“以错误的有违本心的方式,去达到自己内心之中,顺乎本意的彼岸之国。”
“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
“我也不知道这样能不能度化世人。”
“但我想去看看,也愿意陪你一起上路。”
“曰,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来,咱俩走一个!”
风不止,雪未歇!
将进酒,杯莫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