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也看到了雪莉——实际上，他是嗅到了雪莉，他嗅到了刚才在大厅时嗅到过的味道，接着他就看到了这个气味的来源。
  这个气味中潜藏着警觉和危险。
  尼克双手握拳，淡棕色的皮肤瞬时蒙上了黏腻的、油脂一般的防护膜。
  雪莉拿出増力拳套戴在右手，左手握着曾经困住过叶霖风的强磁性可变形束缚器，慢慢站了起来。她悲痛地发现周围还坐着许多无辜平民，但这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希望能尽快制敌。
  尼克从身后掏出手枪。
  有人见到了尼克手中的手枪，开始尖叫。然后恐惧的氛围像是瘟疫一般迅速蔓延开来，手术室门前的人群乱作一团。
  尼克皱起眉头，举起手枪，试图在人群的缝隙中瞄准雪莉，但雪莉形影飘忽，一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雪莉绕到尼克身侧，冲着他持枪的右手将手中的黑色盒子扔了过去，那盒子碰到尼克，马上开始变形延展。像是戴上了金属手套一般，尼克的右手被牢牢固定住，手指根本无法动上一动。
  手枪从那被固定住的手上滑落，尼克想用左手去拿，雪莉脑机相连，心念一动，那手套便有了磁性，将尼克拽向一旁墙壁上的金属消防橱窗。
  橱窗玻璃被撞碎，尼克右手被吸了进去，胳膊肘撞在了橱窗边缘的棱角上，身体露在外面，以一种难受的姿势被固定在了消防管道上。
  雪莉握右拳垫步而上，增力手套由雪莉的脑电开启，増力约 400%，一刹那拳风呼啸——这新玩意儿还是昨晚雪莉在杰克安全屋中刚找出来的。
  尼克奇怪地看了看右手上的金属「手套」，皱了皱眉，轻轻一抽，右手便从手套中脱了出来，那强磁性可变形束缚器没了可束缚的物体，回缩成原本的小盒子，还是吸附在消防管道之上。
  雪莉大惊，这束缚器一大特质就是能按照目标的轮廓进行完美的贴敷，紧紧勒住目标，令其无法逃脱，即便叶霖风也没能脱得开，而眼前这人却像是摘手套一样摆脱掉了束缚器，怎能不惊。
  但雪莉这一拳仍是结结实实打在了尼克的左肩，但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拳力被缓冲掉了很大一部分，少了些应该有的「实打实」的打击感。
  即便是防护膜吸收掉大部分力量，尼克依然不能吃痛，「嗷」地叫了一声，充满怨恨的眼神紧紧盯着雪莉，活动着疼痛的左肩向雪莉转过身子。
  「这可是一场苦战了。」雪莉心下想着，向后退了一步，做好战斗准备。
  「无关人员都散开！你们！趴下！」
  听到警察的警示，雪莉赶忙向后退去，同时看到了全副武装的特警正从三个方向慢慢聚拢而来，无数个枪口正对准了他们。
  「我是国际刑警！」雪莉双手平举，掌心向前，示意自己没有武器。「警官，这个罪犯极度危险，建议立即射杀！」
  尼克看看雪莉，他从雪莉的身上嗅到了欺骗的味道。
  「骗子。」尼克皱着眉嘟囔了一声，扫视一周逐渐逼近的特警。
  「你们两个！趴下！」
  尼克身形一闪，开始行动了。
  「注意群众！注意群众！」
  接着，枪声开始凌乱地响了起来，雪莉暗骂一声，藏在一个掩体之后，躲开了没头没脑乱飞的子弹。
  子弹打中尼克，他发出了阵阵惨叫和骂声——子弹打在他的皮肤上，只是造成了一个个凹痕，便纷纷落在了地上——疼痛是真实的，这也许略微延迟了尼克的行动，但终究无法阻挡住他的疯狂行径。
  一名特警举着枪向雪莉小步走来，伸出一只手去抓雪莉，「你！跟我离开这里！」
  雪莉叹了口气，握紧了拳头，「对不起了，我也不想这样……」说着，给那特警来了个过肩摔，身子灵巧地压在他身上，右手顺势捏住那特警脖颈，很快便让他昏了过去。
  从那特警身上摘下 mp5 冲锋枪，瞄准不远处的特警扣下了扳机。几个刑警手脚中了弹，哀嚎着倒了下去——雪莉希望那个杀人狂魔能够放过那些已经倒下的特警。
  尼克此时因为疼痛而感受到了恐惧，这恐惧鞭策着他不停前行，出拳、断骨、卸腿、扭脖子——他一刻都不敢停。
  雪莉端起枪，瞄准了正上蹿下跳的尼克的脑袋，忽然，她却笑了起来，放下了枪口。
  尼克正要跃起，却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把自己向后拽去，他双脚离地，砸碎了玻璃窗，径直飞了出去。他赶忙伸出手，保护膜瞬间激发出强大的黏性，让他的手粘在了窗棂边上，方才不至于从十楼飞出去。
  紧接着，他听到从窗内传来的阵阵惨叫声，有两个特警从窗口飞了出去，硬生生落在医院大院里，其中一个砸在了特警的警车上，一时间血肉横飞。
  尼克疑惑不解，心想是谁在不分敌友，既攻击了自己，还要攻击他的对手。他爬进窗口，看到了近五年来魂牵梦萦的那个身影，他又爱又怕，根本无法动弹。
  叶霖风冲出那个奇怪的房间时，发现门外正打得热闹，他歪了一下头，躲过一颗子弹，这让他有些烦乱。他迅速地向前一跨步，右手恰好抓住一个牛仔外套的衣服后领，像捉小鸡一般，将那人扔出了窗外。
  有子弹飞来，他侧身躲过。枪声停了，但许多枪口对准了他。
  「你是谁！」「不要动！不然开枪了！」
  「把他们全解决了才能安静一些。」这样想着，叶霖风便开始发动起来。
  当警察们发现这个穿着凌乱西装的男人比之前那人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叶霖风，住手！」
  叶霖风放下手中已经人事不知的警察，四下环顾，轻轻点点头。他看到有个美丽但略显狼狈的女性正看着自己，喊了句什么，但他并没有觉得和自己有关系。
  「你可以和她一起走，如果你想单独离开的话，正前方可以看到电梯。」
  叶霖风听到自己脑子中的声音，这声音像是自己的意识，又像是有人在他的脑子里和他对话，让他感觉非常奇妙。「可我为什么要和这个女人一起走？」
  他试着拉平身上起皱的衬衣和西装，并用手指弹了弹站在白色衬衣上的血迹。收拾妥当，他便穿过遍布尸体和伤员的大厅，径直向电梯走去。
  「叶霖风你怎么了！」
  叶霖风听到有人向自己跑来，闪电般地回身出手，左手紧紧扼住那跑来的女人喉咙，将她提离了地面。
  看到那美丽的褐色瞳孔和顺着眼角流淌而出的泪水，叶霖风犹豫了，在这女人昏死过去之前，他松了手。雪莉重重摔倒了地上，泪眼目送着叶霖风模糊的背影越走越远。
  「很伤人，对吧。」
  雪莉听出这是美国黑人特有的口音，她回过头，惊讶地发现那穿着牛仔外套、刚才被叶霖风扔出窗外的男人正站在自己身边，身上黑褐色的粘膜已经消失，此时他正伸出一只手。
  「别担心，我不会跟你打了。」尼克说，「看得出来，你很关心他，你让我想到了我自己。所以……」他歪了歪头，「同病相怜吧。」
  冷文清捂着胸口，跌跌撞撞从手术室跑了出来，看到了尼克和雪莉，以及满地的尸体。
  「叶霖风……」冷文清大口喘着粗气，痛苦地说道，「我觉得我把他给治好了……」
  叶霖风走出医院，细小的雨滴拍打在他皱巴巴的衣服上。
  「我应该去哪儿？我应该干什么？我在哪儿？」叶霖风看着身边陌生的环境，脑子里像是开了锅一般的混乱，他试着回忆，但所能想到的却都像是梦境，破碎不堪，且极度不真实，无数场景、姓名、只言片语，就像是流星一样飞快地从他脑海中闪过，他却看不真切。
  「已经探测到脑电信号回路改变、记忆回避……测试记忆通路电信号正常……别担心，我会试着逐步恢复你的记忆。」他脑子中的声音说道，「如果不知道去哪里，我倒是建议先去换一件衣服。」
  李荣看着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模样的东西，摸了摸头皮上的针眼——虽然那些针眼没出几滴血，而且早就已经愈合了，但仍然能感觉到疼痛。
  「我要怎么做？」李荣抬头看着宋远平，「喊它的名字还是什么？有没有什么口令？」
  「你只要想就行了。」宋远平说道，「芯片植入在你大脑的运动皮层，你要想出它的变化，它就会按照你的想法开始行动——这算是最简单的『脑机设备』了，你试试看。」
  「所以……我要想什么？」
  谢晓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宋远平本来已经不耐烦，但他看了一眼谢晓冉，不禁苦笑着摇摇头，扶了一下金丝眼镜，「你就想……」
  话音未落，那「手机」发出微小的响动，迅速分成四段，每一段延展开来，形成带有弧度的长条状物体，悠悠地飘在空中。
  「这样想对吗？」李荣冲着宋远平笑了一下。
  话音刚落，四个飘在空中的长条状物体像是长了眼睛，迅速飞向李荣的手腕和脚踝，在碰触到李荣皮肤的那一瞬间，长条的首位闭合，形成环状，牢牢箍住了李荣的手足关节，并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刚刚摘下手铐和脚镣，你又送给我一副新的。」李荣打趣道。
  谢晓冉站在一旁惊讶地说不出话，而宋远平眼带笑意，得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
  李荣双拳一震，手环和脚环处流出了墨汁一般的「液体」，随后一层泛着淡淡金属光泽的薄膜包裹住他的双手和双足，并向肢体的近端延伸到手肘和膝盖处，就像是穿上了服帖的加长手套和袜子。
  「没有一点感觉。」李荣握了握拳，「就好像没有穿东西一样，你确定这有用？」
  「这是纳米技术，延展后的厚度不超过 0.2mm，就是为了让你感觉不到它的存在，所以你自己的感觉才能发挥作用。」宋远平说道，「如果你真的戴着一副厚厚的手套，你自己手指的感觉反馈肯定就要被牺牲掉了，如果没有感觉反馈，你出拳的力度便不好掌握。」
  「拳击手套的意义不就在此吗？每一拳都要是全力，所以我管什么感觉反馈干嘛？」
  「当你拉着我女儿手的时候，我不希望你捏碎她的骨头。」宋远平皱着眉头摆了摆手，「我现在不想跟你解释这些。你只要知道，虽然现在你感觉它薄如蝉翼，毫无分量，但这些纳米粒子的排列方式决定了它的强度比世界上最坚硬的金刚石还要高出数十倍，而且会随着你的意识改变而进行重新构型，变化出你想要的形状。」
  「这东西怎么充电？」李荣看着右手的纳米手套，心念一动，一股薄雾从手环处向外延展开来，变成一个薄薄的盾牌模样。
  「啊……你明白了……」宋远平点点头，接着说道，「这东西不需要充电，这四个装纳米粒子的装置——就是手环和脚环——它们用的是核能，产生电磁场来控制纳米粒子的形状和构型，而且这核能量还能对你的行动产生助力效果，虽然不多，但够你用的。其实直到你死的那天，这东西也不会没电。」
  谢晓冉心事重重地瞟了一眼宋远平，看起来她刚找到不久的「父亲」不是太喜欢自己这个心仪的对象。是啊，谢晓冉心想，一个学识渊博、文质彬彬的教授确实很难欣赏一个靠抓人和逼供为生计的「莽夫」。
  李荣并不在意宋远平的挖苦，他走到房间的小窗前，轻轻摸了摸玻璃，忽然握起拳头，猛地砸了上去，高强度的船舶专用强化玻璃应声而碎，一阵掺杂着海腥味的寒风吹了进来。
  「在你不能熟练应用这件武器的时候，我建议你不要这么莽撞。」宋远平披上了一件外套，冷冷地说道，「如果纳米粒子没起到作用，这一下可能会让你骨折。」
  李荣看着自己的双手，心念一动，纳米粒子迅速退回了环内，圆环再次变成长条，迅速在空中四合为一，变成了一部「手机」，落在自己手中，手机的背面，有一个花体的英文单词：「panic（惊慌）」。
  「这是它的品牌吗？」李荣指着这个单词，「这个单词可不太吉利。」
  「这只是个武器的代号罢了。」宋远平看也没看，走到被打碎的窗户前，迎着海风望向远处，轻轻地说道，「这取自一段古老的希腊神话，传说中，战神阿瑞斯有四子，分别是恐怖、战栗，惊慌和畏惧，就像是他的……他的四种武器一样。你现在这个武器只是用了其中的一个作为代号，不用多想。」
  李荣点了点头。有一瞬间，他想到了叶霖风，他想到叶霖风在自己的新武器前惊慌的画面。
  「这确实是个好东西。」
  「当然，希望你聪明地使用它。」宋远平看了看谢晓冉，轻叹一声，「如果不是在这种非常时刻，如果不是为了我的女儿们，我也不会把这东西交到你手上。毕竟这种武器太危险、太强大，一旦使用，其后果便无法控制。」
  房间的大门被「嘭」的一声撞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冲了进来，在地上滚了两滚，挣扎着抬起头。李荣记得他，他就是那个自己刚来的时候错认为是谢晓冉父亲、而实际上只是宋远平的其中一个手下的中年男人。
  「对不起……对不起……」那中年人早已没有了初次见面时的优雅，他的右腿少了一段，左手也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姿势，脸上被划开一道口子，伤口内血肉模糊。他有气无力的哭喊着，「他们来了……他们来了……」
  「谁来了？」李荣向前一步，想要听得清楚一些，但那人已经发不出声音。
  宋远平赶忙跑向电脑，关上了名为「阿瑞斯武器—03」的程序，并点击了另一个图标，屏幕上显示：是否确定清除一切资料？
  宋远平皱着眉头，手指在鼠标上来回摩挲，他听到了走廊里传来阵阵骚乱，时间不多了。
  他抬起头，看到李荣正看着自己，他决定赌一把，点击了电脑上的「取消」。
  就在这时，两个人缓步走进房间，像公鸡一样高傲地环顾了一周，其中一人把被撞开的房门从身后关上。
  李荣看了看宋远平，后者轻轻点了点头。
  李荣微笑着看向那两人，将手中的「惊慌」扔向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