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九00.七 门阑多喜色.女婿近乘龙 (2)
作者:清说人间      更新:2021-08-29 12:37      字数:4390
  褚寒依恍然明白刘玉娘为何会暗算自己,疑道:”你见过花雨堂主了?”
  刘玉娘樱桃小嘴一扁,哼道:”没见过!那小蹄子绝不是简单人物!”
  褚寒依道:”能打败其他弟子成为一堂之主,自是出类拔萃。”
  刘玉娘哼道:”她不过七岁大,比我还小着四岁,是四位堂主中年纪最小的,能有什么真本事?义父却十分宠爱她,她肯定是吞人不吐骨头、天下排名第一的小妖精!”
  褚寒依笑道:”被天下第一的小狐狸精称做天下第一小妖精,我真得好好瞧瞧她是什么模样。”
  刘玉娘不依道:”姐姐怎么取笑人家!倘若你听见她的名字,便知道妹妹说的不假。”
  褚寒依问道:”新堂主叫什么名字?”
  “花见羞!”刘玉娘不服气道:”意思是她美丽得连花儿见到她都要羞愧!你说这名字狂不狂?岂不是把咱们都比下去了!”
  褚寒依心中玩味:”花见羞?有意思!”
  刘玉娘低声道:”姐姐千万别轻敌!我特意来这里等候你,自然是为了……”美眸微微一转,见左右无人,才软语恳求:”倘若义父定下比试规矩,真要选出少楼主,咱们便联手对付她,姐姐,你说好不好?”
  褚寒依冷冷盯着她,不发一语,刘玉娘娇嗔道:”姐姐不信我?我宁可服从姐姐,也绝不服那个小娃子!”
  褚寒依冷笑道:”你玉烟堂主又会真心服了谁?”
  刘玉娘眨着媚眼,不可思议地望着她:”姐姐不肯答应?待你见了她,必会后悔……”一句话未说完,忽然快速吹起玉箫。
  褚寒依见她联合不成,竟立刻再施毒手,实在恼怒,连忙洒去寒江针,偏偏刘玉娘早已算计好,高高坐在柳梢上,超过了她银针所及的范围。
  褚寒依发了几把针,无一中的,这一拖延,反而令箫声大举入侵,此时再坐下运功抵抗,已迟了几分,她精通音律,对乐声十分敏锐,刘玉娘每一音都能勾引她共鸣,箫声越快,褚寒依心跳也越快,到后来箫声急如蜂鸣,褚寒依心口也剧烈跳动,她感到自己全身发热肿胀,似要爆开,不禁害怕起来:”她是存心重伤我!再这样下去,我就算不心跳而亡,也要血脉爆裂,成了废人!”
  从前四堂之间虽有竞争,却不曾弄出人命,褚寒依万万想不到刘玉娘为了堂主之位,竟敢下如此重手,心中虽恼恨,偏偏手里无乐器,不能与之抗衡。
  刘玉娘看褚寒依痛苦的样子,娇媚的双眼眯出一道冷光,那得意的神情仿佛在说:”我怎会怕花见羞那小姑娘,我真正要对付的是你!”
  褚寒依气喘吁吁、汗如雨下,想道:”唯今之计,我只能努力撑持到楼主前来……”正当她几乎快要窒息时,远方忽有琴声传来,其音柔美清澈,宛如空灵幽谷,不知不觉缓解了刘玉娘急促的箫声,褚寒依终于能稍稍喘口气,心中纳闷:”这声音好似箜篌,是谁来救我?”❶
  刘玉娘秀眉一蹙,十指弹跳更快,箜篌自知不敌,只东闪西避,有如游丝随风飘荡,轻而不断,刘玉娘心高气傲,见占了上风,便想一举压倒对方,箫声愈冲愈高、愈来愈拔扈,褚寒依心中激荡,全身都发颤起来,但想:”刘玉娘这样吹箫,极耗元气,以她的功力绝对强横不了多久,我只要再撑持一会儿,必有转机。”便咬牙苦忍。
  果然箫声达到极致,褚寒依快要忍受不住,却也是刘玉娘长气接不上来之时,箜篌趁隙突窜出来,瞬间令曲调变得柔和,让褚寒依能松口气。
  刘玉娘岂肯干休,再度提力吹箫,箜篌不与硬拼,暂时退下,待刘玉娘气力用尽,再行反攻,双方你来我往一阵,宛如高手攻拒进退,褚寒依身处其中,被琴箫逼得心神大乱,半曲过后,几乎快要虚脱,刘玉娘也丹田不足,箫声渐缓,只有箜篌连绵不绝,犹自回肠荡气。
  褚寒依心想:”来人琴艺、内力都比不上刘玉娘,但心思聪明灵巧,懂得迂回而战,究竟是何人?”
  迷雾中出现一位白衣少女,羽袖翩翩,身周旋飞着花瓣,令她更加迷离梦幻,仿佛是乘着月光而来的花仙子。
  褚寒依、刘玉娘仔细瞧去,才看清少女左足微曲,以玉膝轻巧地支撑着竖立的箜篌,纤指灵动地操控着十数片花瓣,点点飞扬在丝弦上,奏出美妙动人的乐章,右足优雅地卷着柳丝飘荡过来,几个点落,轻盈地立在一片荷叶上。
  少女秀致绝美的五官、晰嫩透明的肌肤,空灵澄净的瞳眸、天真无邪的神情,仿佛精雕细琢的玉瓷娃娃,令人只想捧在掌心呵护,连吹口气也舍不得,但最惹人怜爱的是她美眸底下缀了颗细小泪痣,宛如娇嫰的花瓣沾了露珠,又似少女初识轻愁的泪滴,任谁见了都要心生疼惜,恨不能倾其所有,只为博得美人一展欢颜。
  褚寒依和刘玉娘已是绝色美女,但见了这天仙般的少女,却不由得自惭形秽、暗暗惊叹。褚寒依心想:”美貌就是她最厉害的武器,倘若我是一笑倾舟,她肯定是倾城倾国了!”
  刘玉娘哼道:”花雨堂的大美人来了!”
  花见羞轻轻福了一礼,柔声道:”小妹花见羞,向两位姊姊问好。”
  褚寒依瞧她娇怯怯的模样,实在无法与吸干精气的小毒花联想一起,但在烟雨楼里,越美丽的姑娘越要小心,像花见羞这样美到令男人窒息、女人惊叹,必是毒中极品,虽然她刚刚出手相援,褚寒依仍是不敢大意,只微微颔首致意。
  刘玉娘笑道:”花妹妹既有兴致,咱们不妨合奏一曲?”
  花见羞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意,轻声道:”姐姐高抬了,小妹年纪最幼,学艺不精,怎有能力合曲?刚刚听见箫声太迷人,才情不自禁地弹琴相和,若是扰了两位姐姐的雅兴,还望勿怪。”
  刘玉娘被她坏了好事,心中不悦,冷哼道:”你也是一堂之主,不必如此谦虚!”
  花见羞依旧谦逊:”小妺只不过蒙了义父疼爱,才得以出任堂主,怎敢与姐姐们争锋?姐姐想吹箫娱乐,小妹就坐在一旁聆听,为姐姐喝采,但请姐姐下手容情些,莫要弄伤了谁,否则义父一来,可不好交代了。”
  刘玉娘闻言,顿时心头火起:”她仗着义父宠爱威胁我嚒?”丹田猛力提气,倏然吹出雷霆之音,一口气冲上云霄,想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儿一个狠狠教训。
  花见羞被震得双耳欲聋,惊愕之余,急运琴相抗,十指飘动花瓣飞拨丝弦,紧紧抵住对方箫声。褚寒依早知刘玉娘狡诈,一直凝守心神,不敢松懈,此刻更是全力对抗。
  双方乐声愈来愈急,已到了短兵相接,一决生死的关头,褚寒依更是全身紧绷,感到快要无法撑持,”铿铿铿!”远处又传来一阵弦响,幽幽咽咽地夹入琴箫之中,宛如乌鸦凄凉夜啼。
  “她也来了!”褚寒依心中一震,不禁柳眉深锁、朱唇紧抿。刘玉娘却是唇角微扬,似微笑、似不屑。
  花见羞心想:”这奚琴拉得十分高明,想必是曦南堂主了。”她对付一个刘玉娘,已是吃不消,不料又有人加入战团,登时生了怯意,琴声便虚弱几分,那弦声见机不可失,立刻缠上琴声,花见羞心中更慌,一时曲调大乱。❷
  刘玉娘见状,正自得意,那弦声却忽然拔高,声如裂帛,直破箫声,刘玉娘十指不禁一颤,箫声登时缓了,但她最是好强,立刻加催箫音。曦南堂主又在弦上狠狠一拉,弓弦声原本就酸楚激越,这奚琴更是其中最凄厉者,立刻再把箫音压下。刘玉娘却不肯认输,全力按箫,双袖都鼓了起来,有如风箱。
  花见羞听两位师姐斗得凶狠,暂时得以喘息,暗想:”曦南堂主好厉害,幸好她不来对付我。”便想顺势退下,只以琴音守护自己心脉,不再逞强。
  奚琴却突然发出金戈铁马的肃杀声,将箜篌琴声给逼了回来,花见羞吃了一惊,不敢再以优雅的花瓣弹琴,只赶紧趺坐在荷叶上,以修习内功的姿式对抗,功运十指,快速撩琴。
  弦声凄婉哀绝,似鬼魂夜哭,箫声幽远柔靡,如空山灵雨,箜篌华丽柔媚,似仙子旋舞,三种曲音此起彼伏,攻守进退,互不相让,却苦了褚寒依夹在当中,饱受煎熬。
  四人以琴艺、内力较劲,不多时便分出高下,曦南堂主以一抵二,有时与箜篌缠斗,有时与玉箫争锋,刘玉娘凝神守志外,还能趁隙攻击旁人,花见羞自保有余,攻敌不足,褚寒依原本不输其他人,偏偏手中无器,只能苦苦撑持,到后来,头顶冒出一缕缕热气,全身汗如雨下,犹如蒸笼。
  刘玉娘见褚寒依双眼迷茫,娇躯颤抖,心中暗喜:”她勉强抵挡,日后必要落下病根。”曲调一转,拼着可能受创的危险,只以三分功力护住自己,却以七分功力夹击褚寒依。
  褚寒依苦等楼主不到,心知再这样下去,小命定然不保,一旦死去,万事休矣,就算楼主重重责罚她们,也已无用,危急间,拼着一口气喊道:”张曦!冯哥哥让我问候你!”
  “铮!”一声急响,弦声轧然而转,冲撞向刘玉娘的箫声,刘玉娘来不及收势保护自己,被这么一伤,顿时吐出一口鲜血,再无力聚气吹箫。弦声倏然停止,余音袅袅,散入林间,箜篌声也缓缓而收,四下里一片寂静,只余明月当空,树影映湖。
  烟岚迷雾之中,一叶小舟缓缓移近,舟上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眉目沉静柔和,身形高挑纤瘦,一头及腰的长发随意扎束,任风飞扬,淡青色的儒衫衬出她素雅的气质,轻薄丝裙服贴着她修长的身段,勾勒出性感迷人的曲线,那美丽的倩影,婉柔如微雨湿花,迷滟如出水芙蓉,但佳人脸上却无喜无悲、无怒无怨,仿佛少了七情六欲般让人猜不透心思,只有手中的弦声幽咽低沉,才透出刻骨的凄凉。
  少女正是当年被烟雨楼主带走的张曦,陡然听见冯道仍关心自己,不由得心中一震,平静如深湖的眸底微微泛起一丝涟漪,却依然沉默,只冷冷盯着褚寒依,以目光逼问事情原由。
  褚寒依全身虚脱,几乎要昏倒,见张曦以锐利的目光瞪视自己,心中不悦,径自吸了一口长气,即闭目调息。
  张曦见她故弄玄虚,也不再相望,仿佛不曾听过这话一般,目光只移向花见羞,又落在刘玉娘身上。花见羞颓然坐倒,正细细娇喘,见张曦可能再动手,立刻暗暗戒备;刘玉娘看似一派轻松淘气地在柳枝上晃荡,实则手按玉箫,随时准备接战。
  “铮铮铮!”正当四女凝神对峙、各怀心思时,远方竟传来阵阵清亮的琵琶声,打破僵持气氛,令四人全身一颤,心神微乱,她们连忙抱元守一,不敢再分心其他。
  琵琶乃是褚寒依的专长,她今日未携带身边,以至落了下风,任人欺凌,已是满怀呕气,忽听见有人以琵琶挑衅,又见刘玉娘三人冷盯着自己,不由得怒道:”不关我的事!”
  她对琵琶最是敏锐,但觉这声音猛如龙啸狮吼、厉如狼嗥枭鸣、长如寒风震谷、柔如月光洒映,对方不只乐器精致胜过自己的”绕殿雷”,琴艺也更大器有力,心中既惊詑又疑惑:”烟雨楼里,还有谁的琵琶胜过我?”。
  弹琴人技艺虽高,却不以琴声伤害她们,反而似蕴有一股魔力,牵引着四人想去一探究竟,她们不约而同起身,足点荷叶,施展轻功循声而去。
  四女如仙子飞点在荷叶上,仙姿飘飘地落到对岸,前方奇石洞谷、翠竹松木、亭台轩榭,三种景致交织成趣,形成数道弯曲小径,琴音徐徐引路,四女也循声左弯右转,缓缓前进,不一会儿,前方数丈远处出现一座玲珑亭阁,立碑写着”君子亭”三个大字。
  亭中有个弹琴的白衣少年,高挑昂挺、气质雅逸,但因夜色昏暗,看不清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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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❶:这里的箜篌指的是竖箜篌,形似竖琴,由波斯传入,隋唐时十分兴盛,常作为宫廷雅乐,有皇帝因太沉迷箜篌歌舞,不理朝政,不准民间演奏,使此琴无法推广而渐渐失传。)
  (注❷:奚琴似二胡,始于唐朝北方游牧民族,因此声音空旷凄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