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江山谁属
  薛父坐在龙椅上。薛小禅跪在阶下。
  烛影晃动。
  “你要杀朕”
  “是他们诬陷我。”
  “你因朕将朱甯妍嫁给太子所以要杀朕。”
  “没有”
  薛父盯着薛小禅，好半天道：“你大哥以后要坐朕的位子。你能保证能今天一样你对大哥忠心？”
  薛小禅跪在地上，“臣做臣的本份。”
  “很好。朕现在要你去做一件事。”薛父抄起配刀走到薛小禅身前，道：“拿着这把刀，把你二哥抓起来！”
  薛小禅坐到腿上，吃惊地看着薛父。为什么？
  “小禅，你想让朕做唐高祖吗？还是你以为你二哥更像唐太宗？”
  “儿臣——”
  “朕不要你杀他。他是朕的儿子，朕的天下有三分之一是他打下来的，要是他想做皇帝，朕会分一片疆土，你们都是朕的儿子，你们的江山就是朕的江山，可他不该，他不该自己拿，只有朕给的才是你们的，明白吗？”
  薛小禅扣首接刀。
  午门外黑沉觉列着军士。乌尔汉王恪快步上前，跪地道：“王爷！”
  “谁通知你们来的？”
  “宫里传的命令。”乌尔汉道。
  王恪低声道：“听闻王爷被抓，兄弟们谋划救王爷。是王清德派人来说王爷这几天就出来。”
  “看到我的印信了？”
  乌尔汉掏出虎纹玉佩，王恪道：“长敬侯在外头。”
  午门外立在三千铁甲，长敬侯端木元华站在队前。他见薛小禅出来，便道：“听说王爷入狱，本想去探望。又怕别人误会，请王爷见谅。”
  薛小禅看眼他身后的士兵，道：“你跟着？”
  端木元华道：“陛下担心河内王不轨，让下官以防万一。”
  “是防他还是防我？”
  “当然是防河内王”
  “走吧。”
  王恪看了眼铁甲兵里的王二狗，道：“二狗子，狗粮吃的香吗？”
  王二狗兄弟跟着薛小禅一路出生入死，没想到后来带着人马叛出宁夏王府，宁夏王府上下对此二人无不切齿。王二狗转过头，带着铁甲兵随在薛小禅的后边。
  薛丰端起酒杯，殿下夜色沉沉。朱甯妍一身红长裙，执壶倒酒。薛丰斜看一眼，道：“老三应该出发了吧。”
  朱甯妍没说话。
  薛丰道：“酒入愁肠愁更愁，公主——”
  “我不再是公主。”
  “你就真不想你弟弟，真不想大明江山。”
  “王朝兴亡自有天道非人力所及。”
  “如此想便好。”
  薛大嫂带着宫人入殿，见二人坐在一起饮酒，皱了下眉，道：“殿下，这么晚了，怎么还饮酒！朱贵人，你就是这么伺候殿下的吗？”
  薛丰道：“是我要喝的，二弟要死了，心情不好。”
  薛大嫂脸色苍白。
  薛丰道：“退下吧，都退下吧。”
  朱甯妍放下酒壶同薛大嫂出了殿门。薛大嫂昂起头，道：“朱贵人，你是前朝公主。不过，皇上很喜欢皇长孙。”
  朱甯妍朝薛大嫂施了一礼，不管她说什么，径直走了。
  河内王府外一片肃杀。从银安殿传出缥缥歌声。
  薛小禅驻马门外。端木元华和他并肩而立，道：“王爷，由下官办吧。”
  薛小禅道：“我去。”飞身下马。乌尔汉王恪紧随其后。薛小禅挡住他们，独自一个上阶，门没插，推开，院中乌鸦鸦站满了人，人人披甲执刀，似乎薛小禅敢往前半步就会被砍为齑粉。
  薛小禅背手昂然直入。哗地一阵乱响。月光下一把把明晃晃钢刀逼向他。
  “王爷！”乌尔汉王恪带着羽卫部上去。铁甲营也一阵骚动，端木元华挥手止住，静静地看着羽卫与河内王府的人冲突。
  薛小禅沉声道：“干什么，王府也是军营！都退下！”
  王恪急道：“主子！”
  “退下！”
  乌尔汉擎刀，喝道：“退”
  薛小禅大步向前，刀丛纷纷让开。
  朱老三快步出来，道：“都干什么！收刀！王爷请三爷入殿。”
  肖大志上前两步道：“朱老三，你糊涂了！这小子是来捉王爷！”
  毛阿五跃上前。朱老三推开他对肖大志及众人道：“殿下请三爷入殿！”
  “特么的，当初在广宁就该拧死这小子！”
  朱老三喝道：“解大，护三爷。谁敢动就剁了谁！”
  解大跑出来，提刀拱手道：“三爷”
  朱老三道：“三爷，里边请！”
  薛延年一身白衣，似当年驰骋江湖时的模样，举杯长饮。殿中舞伎长袖飘飘，丝管颤动。薛小禅走到银安殿口。薛延年招手道：“三弟快来。”
  朱老三等人守在殿边。
  薛小禅坐下。薛延年亲自执壶，道：“你我兄弟这些年，还末曾一起喝过酒。”举杯对月道：“与大哥倒是饮过两次，不过他的酸脾气，不好，喝不痛快，可总归是兄弟。三弟，你说对吧。”
  薛小禅一饮而尽。
  薛延年也喝了，笑道：“好，三弟好样的。若是换了旁人，怕不敢喝这杯，他们都怕我下毒，就算是爹——三弟，你说我是那么卑劣的人吗？”
  薛小禅拿起筷子吃菜。
  薛延年自己笑了会儿，又喘了会儿气，道：“三弟好吃，备下这几盘子，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味口，以后怕是没这个机会了。”
  薛小禅道：“父皇说会幽你于偏殿。”
  薛延年笑而不语，两人喝酒吃菜足有一刻钟没说话。
  梆子声传来，三更天了。
  薛延年道：“时候不早了。三弟，二哥有件事托付你。”
  “二哥请说”
  薛延年叫朱老三一班人上来，道：“我之生死无所谓，可这一班兄弟随你二哥出生入死，不能到最后没个结果。你们都跪下，以后宁夏王就是你们的主子，要像对我一样对他！”
  “王爷！”众将痛哭道，孙大成跃起来以刀点薛小禅道：“二爷，兄弟们不怕死，先杀了这小子，再杀进皇城，保二爷当天子！”
  薛延年起身，走到众人面前，“杀了我三弟，再杀我爹娘大哥，你们保我做天子？”
  没人回答。
  薛延年抽出刀，对着薛小禅。薛小禅很平静。
  端木元华坐在马上，副将小声道：“侯爷，进去快一个时辰了，您看是不是——”
  “急什么！”端木元华喝了口酒道。
  副将暗暗往街边一指，道：“末将是怕纳真那个王八蛋到陛下面前嚼舌头。”
  端木元华冷笑道：“让他嚼，长敬侯府会怕一个鞑子？”
  薛延年走出河内王府，笑着对薛小禅道：“大哥真看得起咱们兄弟，连父皇的铁甲营都派出来了。”转头对院里众将，道：“就送到这儿吧。”
  “二爷！”众将泣道。
  薛延年伸出手道：“元华，上铁链吧。”
  端木元华见他们走出来便下了马，拱手道：“殿下身份尊贵——”
  “尊贵个屁。既然不锁，就走吧。”
  端木元华道：“给殿下带马。”
  纳真带人冲过来。
  薛小禅往前一站，乌尔汉王恪及羽卫立马缩成战斗队形。
  纳真道：“殿下，河内王谋反，您可要好自为之！”
  薛小禅看了眼端木元华道：“是非曲直自有陛下定夺，用不着你说。河内王府上下自有宗人府处理。至于他们，现在都是宁夏王府的人。”
  纳真笑道：“殿下可想好了，他们可都是跟着河内王谋反的乱臣。”
  端木元华道：“纳真将军，回去吧。”
  纳真笑着退走。
  端木元华皱眉道：“老三，你这是何苦？”
  薛延年拱了拱手，飞身上马。
  河内王薛延年谋反，幽于宗人府，自尽，谥曰隐王。
  小画穿着诰命品服入宫向朱甯妍辞行。
  朱甯妍拉着她的手道：“现在连你也要走了。”
  小画向门外看了眼，小声道：“皇上一早上就下了几十道圣旨，凡是和宁夏王府到河内王府有瓜葛的都被派往外镇，公主，你说皇上会不会——”
  朱甯妍握着她的手道：“叫我什么？”
  小画道：“改不过来。”
  “改不过来也要改，以后可没人像本宫这么宠着你了。你自己要小心——”
  小画哭道：“小姐，你别这么说，小画好伤心。”
  朱甯妍笑道：“你哭什么。”
  小画道：“小姐，铁牛说宁夏王请求外藩哈密，被皇上拒绝了。外头都传皇上想让宁夏王东征，打下多少地方都算宁夏王的封地。铁牛说去南方还不如跟着宁夏王去闯闯，可奴婢心里总是不踏实。小姐，你说是去关外好还是南下好——小姐？”
  朱甯妍听得出神，道：“你说皇上让宁夏王去关外？都谁在传？”
  “传的人可多了。铁牛说是从内阁里传出来的。”
  薛丰放下笔，一动不想动。太子舍人侯佑宁抱着奏折过来。薛丰看了眼，道：“放在边上吧。”
  侯佑宁道：“太子爷，要不下官念给您听，这些都是皇上明白就要看的。”
  薛丰点点头，他真想不明白，自己一个久在官场中盘旋的人还需要什么教导，要说理政能力，薛父是没法和他比的。
  侯佑宁念了几个，都是关于辽东的折子，插空道：“太子爷，外头有些风言风语，说起来对太子爷不大好。”
  “说吧。”薛丰闭眼道。
  “传说陛下有意封辽东为宁夏王的藩国。”
  薛丰猛睁开眼。俗话说无风不起浪，想想这些天皇帝的态度，又拔了老三去哈密的折子，似乎很有可能。
  侯佑宁道：“下官侧面问了家师的话。”其师叶名高为首辅大臣，深得皇帝信任。“家师说辽东金人做乱，非要位有能力的皇室镇守不可。”
  关外人民剽悍，金人依之以纵横，薛小禅又多年在那里征战，若将之为封地，岂不如虎添翼！
  薛父招叶名高入殿，给他看本折子，是太子薛丰上的，大意是请将长城以外封建辽王国，以三皇子薛小禅为辽王，以显亲亲之情。
  薛父问叶名高的意思。
  叶名高心中缀缀，如临深渊，跪地道：“皇上圣明自有裁量。”
  薛父看了他一眼，道：“那就这么办吧，让群臣们议一议。”
  朱甯妍呆呆地望天上，当初为大明最后一点骨血，她答应嫁给薛丰，今天她要为自己活一次。换了身短衣潜入御马监，用偷来的令牌，骗开皇城门，奔向辽王府，前看要到府门前了，从民居顶飞出一支火箭，正中朱甯妍后心，她后背腾地燃起火，朱甯妍痛呼一声在地打个滚，扑到府门，背后杀声四起。府门开着，她冲进去，辽王府很安静但黑乎乎的院中似乎站了很多人，冲出两个将朱甯妍架进去，敌兵这时冲进来了。只听有人叫道：“放！”打雷闪电也似的风暴吹向大门。明晃晃钢刀一落便是一阵雷鸣。浓烟很快将前院罩住。
  薛小禅双手颤抖，抱住朱甯妍，叫人拔箭。站在边上的老者道：“王爷，拔了箭，公主会立即没命。小人无能。”
  “不可能！”
  “小禅”朱甯妍伸出手，放在薛小禅脸颊，“你哭了，你是在为我哭吗？”
  薛小禅慌张地点头，紧紧抱住朱甯妍，“你为什么要来，你为什么要来！”
  朱甯妍笑道：“忘记我好吗？”
  “活下来，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对了，大夫，输血！”
  朱甯妍躺在薛小禅怀里没了声音。
  薛小禅抱着朱甯妍坐在高楼之上，从这里可以望见皇宫。
  汤隆周廷芳阿巴泰踏着尸体走到楼口。薛木尔轻声道：“少爷，外城已经拿下，皇城已经被包围。大家都在等少爷的命令。”
  薛小禅叫过康梅马秀英让她们照顾好朱甯妍，提刀下楼，众人让开路，薛小禅出府上马，驰到皇城下。
  炮队早就准备好了。薛小禅一声令下，滚热的炮弹击破宫门，毛阿五一马当先，朱老三一干人等拼死向前。
  薛父在梦中惊醒，先是被薛丰的人囚禁，听见外头炮声阵阵，然后被人带到东宫，看来老三反击得手了，薛父登时找回信心，面对薛丰，道：“丰儿，回头是岸。”
  薛丰抬起头看着阶下的薛父，笑起来：“父皇，回头？你怕是还不知道，咱家老三早铁甲营安排了奸细，就在方才，铁甲营开了外城，老三的人马进城了。父皇，您还以为坐得住你的皇位？这天下是老三的了！”薛丰仰天大笑，道：“早知如此，我又何必做个乱臣贼子，若为大明而亡，不失忠臣之名。”
  殿外大乱，禁军宫女四散而逃，只剩几个太监守在薛丰薛父身边。
  薛小禅走进来，一身是血。
  薛丰笑道：“三弟，你成功了。用你爹，你大哥，你二哥的血，浇灌出了你的江山。”
  薛小禅红着眼睛道：“这是朱甯妍的血。”
  薛丰后退一步，道：“你要为一个女人杀我！”
  薛父叹了口气，颤巍巍坐下道：“老三，这天下——是你的了。”
  薛丰仰天大笑，剑在脖子上一横，僵立在太子案后。
  王婆婆坐在马车里，眼中含泪。王二狗紧上前两步。王三狗笑道：“我就说二哥不是混蛋，快去见娘，她可为你挨了不少骂。”
  王二狗道：“现在不是时候。”
  王三狗笑道：“对，对，以后有的是时间。”
  王二狗快步到薛媚秀儿的马车前，跪地道：“铁甲营副将王二狗奉王爷大令，护送王妃娘娘，王太子殿下入京。”
  城门内外铁甲森森，一片肃杀之气。
  薛崇礼的小手紧拉着乐乐的衣襟，小声道：“姐姐，我好怕。”
  薛媚将薛崇礼抱过来，小声道：“崇礼不怕，他们将来都是你的臣子，这里将来就是你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