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八章西迁
  这时楼上传来不和谐的声音，道：“说书的，这明明是三国里的话，说的是诸葛亮周瑜的故事。”
  茶馆里安静下来，有的看向楼上，更多人看向说书人。
  说书人哗地展开主扇子，不急不慌，笑道：“楼上那位爷说的没错。”
  茶馆里响起呼地一声，说书人笑道：“咱们这位薛大将军熟读三国关键时候自然想起诸葛丞相的话。这话说的十分贴切，想当初，薛大将军兵破辽阳，于悦来楼上夜夜笙歌，虏酋娘娘们在旁做陪，各位客观你们想，这不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不知道谁先叫了声好，茶馆里一时间欢声雷动。
  二楼问话那人退回去，对坐在桌边的干瘦青年道：“几个无知小民，清德无须放在心上。”
  这位正是王清德，笑道：“让张伯伯见笑了，好大个生意弄成这个样子，真没脸回淮安。”
  坐在他对面的是当今贵妃娘家大哥，本是江南大商与淮安王家有些生意关系。若是早些时候张圆想和王清德说句话都十分困难，可现在人家是皇亲国戚，即使财雄势大如淮安王氏也要敬他三分。
  张圆笑道：“贤侄何出此言。依我看，淮安王氏中的少年，论才智论品行，没一个比得上你。以后淮安王氏家主之位非学莫属。”
  “伯父过讲，您要的美人小侄正在找，只是一时间难找到合适的。”
  张圆笑道：“不急，不急。”
  下人上来道：“老爷，崔大人来了。”
  王清德直起腰，道：“伯父，小侄行动不便，就请您带小侄迎一迎崔大人如何？”
  张圆想了想道：“即是带贤侄迎一迎他倒也没什么。”
  “多谢伯父”
  张圆迎下楼。崔岩正愣了下，上前两步揖道：“侯爷在上，有劳大架，下官实不敢领。”
  张圆很满意他的态度，客气两句携手上楼。
  王清德早侯在门口。
  张圆笑道：“崔大人，这位就是淮安王德林。”
  崔岩正拱手笑道：“久仰，久仰。”
  京城百姓对薛小禅赞赏可不代表朝廷里诸公对薛小禅有好感，仅御史台参他的折子就能堆满几箩筐。
  深夜里朱佑肃还在看折子，王全忠站在边上道：“皇爷，喝口参汤吧。”
  朱佑肃这才停下笔，接过汤，边喝边看。
  王全忠道：“皇爷，要不要传崔岩正大人？”
  “他还没走吗？”
  王全忠道：“崔大人一直候着。”
  “那就——让他进来吧，摆张桌子，剩碗汤给他。”
  崔岩正趋入殿中，磕了头。朱佑肃赐他坐在小凳上，前头放了张比炕桌大不了多少的书桌。王全忠搬了几叠奏折过去。
  内阁里同样亮着灯，顾大诚俯案急书，随手拿过茶杯，呛了口茶扶在案上猛咳，吴纯方进来问安。顾大诚摆手说没什么事。吴纯方道：“老师，不如明天再看吧。”
  顾大诚提笔摇头道：“淮南水灾关中大旱，耽搁一日，就不知道丧了多少人命，更何况——里头那位不
  也不没休息。”
  吴纯如边理折子边道：“崔大人又被宣进殿了。”
  顾大诚边写边道：“做好你自己的事，旁的不要多管。”
  “学生明白，不过这样下去岂不要出个小内阁，不合祖制。”
  “内阁本就不合祖制。还是那句话，万岁爷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明不明白？”
  吴纯方点头称是，退出门，正迎上从殿上来送折子的太监，打发人回去，吴纯方转身要送进去，正好看见帖纸上是崔岩正笔迹，上写“着薛小禅改任广宁镇总兵，接令急行不得托延，若有异动，辽东经略可着情办理。”看了话，吴纯方后脊发凉，他没记错的话，广宁一带乱民四起，数年之前当地官府就留不下，已经是片鞑子时常出入的地方。薛小禅立了若大的功劳却得到明升暗降的后果，不知道他们得罪了那人物。
  顾大诚在房中道：“可是有折子送来了？”
  吴纯方连忙送进去，将折子放到他面前。
  顾大诚看了眼，原封不动地抄上去，随口道：“前个儿你和方如镜喝酒来着？”
  吴纯方心提起来，道：“他到京来催军饷。兵部那边得了上喻还卡着，他想让学生帮帮忙。”
  顾大诚点头道：“能帮就帮一把，地方不比京城，难处多，要有用的人出大力才好。”
  吴纯方松了口气，心里还是有点犹豫，皇上明明对薛家有猜忌，这个时候和薛家人有往来可不明智。
  顾大诚停下笔，道：“纯方，做事要看长远，贼人一日不平，薛家这样的武臣就一日还有用。”
  吴纯方恍然大悟，道：“学生明白”
  薛家三兄弟，个个英武，天下不静时正是他们用武之机，虽然现在皇上对他们有些猜忌将来总是要用的，这时候雪中送炭总比以后锦上添花的强。
  从京城到辽东，八百里快马将消息送到薛小禅手中。这时候辽东经略府的命令已经下来了，还派了五百骑兵，要让薛小禅立即交了镇北卫的官印去广宁上任。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野莽泰猛跃起身，抽刀便砍。吓得传令官脸无血色，大叫薛小禅造反。
  野莽泰骂道：“反就反！老子明天就攻辽东府，后天就打燕京城。”
  阿巴泰跟着叫道：“对，大家保大人做皇帝！”
  不能怪这伙人激动，薛小禅有脱袍让位的前科，谁能何准他脑子不会又犯糊涂呢。
  朴基正匆匆走进来，接手里的信递给谢之章。谢之章看了眼又递给薛小禅。薛小禅看了信，道：“三叉城军务众多，稍有不甚就会被建虏所趁，孙将军先住向天。”羽卫扑上来将他们押下去。
  野莽泰急道：“薛小禅！你又要让！”
  谢之章笑道：“野莽泰将军稍安勿躁。这封信上已经写明，事情很快有转机。”
  周廷芳道：“难道朝廷会收回命令。”
  周顺章拿着信反复看，摇头道：“当今圣上的性子可不会收回命令。八成允许大人带本部人马西迁。”
  阿巴泰道：“若是姓牛的不同意怎么办？”
  薛小禅道：“三叉城是眇狼人一砖一瓦自已建起来。牛镝说了不算，周先生，就麻烦你给牛大人回信，尽量拖延时间，京城那边应该没问题。谢先生立马着手准备西迁。”起身道：“他们想困死我们托死我们，我到要看看，是谁先死！”
  牛镝接到镇北卫的信，命令彭承祖立即召集人马平叛。骗杀朱化真后他不觉着薛小禅会受骗，所以要实打实地打一仗。可惜彭承祖说三成精兵被吴志信带到关内平乱，剩下的人要防着鞑子根本抽不出足够多的人马。牛镝毕竟是个文官，不可能掌握实凿的军队情况，于是只能用命令的方式，一遍一遍催薛小禅起程，半个月后接到圣旨说准许，薛小禅带本部人马西迁。看到这个命令牛镝计上心头，一面传达命令一面暗做准备。薛小禅秉承着能托就托的宗旨，托到第二年初春的时候，牛镝请了圣旨，若薛小禅在雪化之前还不西迁当以叛乱处。于是眇狼人又一次踏上了迁徙的道路。新任镇北卫千户看着迤逦西行的队伍心里既怨恨又快意。
  薛小禅够恨，一个人都没给他留下。他西造的道路注定了不可能一帆风顺。
  大车羊群，不时纵马而过的牧民，一切都显示这是一群无害的人。埋伏在远处的马匪已经等了他们很多天，江湖传说劫了金国国都的眇狼人西迁。多好的机会，以前这帮人躲在乌龟壳里半文钱都不露出来，现在自动地将金山银海送到他们面前，不抢不是好马匪。
  呼哨一声，拥有几百骑的匪团冲下土丘，马蹄拨起沙尘，刀光频闪，若按平常的经验，这时候特民们会转身跳跑或者做无用的反抗，眼前这些人也一样。马匪要的可不是这几只咩咩叫的羊而是金国的财宝和朝鲜国的赎金。冲过牧群，竟然看到牧民竟然排列整齐地等着他们，中间是青壮，两边是妇人孩子。早听说眇狼人是难啃的骨头，果然如此，可是最硬的脖子与硬不过刀子。马匪决定用武力教教眇人什么叫向现实低头。
  马匪呼啸着向牧民冲过去。
  两侧的牧民抛射箭雨，迫使马匪往中间聚，一个回合马匪就被冲跨了。当匪为的是银子女人没几个说我要当英雄所以当马匪，有命抢没命花的事谁干。见识了眇狼人的厉害，马匪头也不回地跑了，心里把眇狼人骂了个遍，原来早有准备，将主力人马化装成牧民，就等着他们往套里蹿。跑没多远，迎头撞上，一群穿锁子甲的骑兵，这是一个不想放，马匪们急了，眇狼人就不知道什么叫杀人不过头点地，好，既然你们不讲江湖道义，老子们了不讲了。马匪们拼了命的打以一股风似地冲过去。
  轰地一声，锁甲骑兵几乎同时放枪，铅弹打到他们身上马上，都成了筛子，还不算完，冲到近前，马刀飞快，余下的马匪悉被砍倒。
  锁甲骑兵首领免胄道：“大叔，你们手够快的，要不是来的早，连肉汤都喝不上。”
  牧团里长和伙长打马过来笑道：“你个小贼，还麻烦你们来一趟。”
  “乌代！”远处一个脸红扑扑的小姑娘提着带血的刀子朝他边摆手边笑，牧团里的人都笑起来。
  科尔沁的部落早就领略过眇狼人的凶狠，只要薛小禅安安生生的西迁没人会触他的眉头。进入漠北汗的领地后马匪突然增多，使得草原多了很多座井观，沿着京观能画出眇狼人西迁的道路。
  干枯的平原上立着满是豁口的残墙，荒草从生的大路两边立着断壁残垣，这就是薛小禅许多年后回到广宁城的第一印象。
  眇狼人在城外扎下大营。薛小禅带着薛媚秀儿薛木尔周顺章等人进了城。周顺章感慨道：“苍海桑田，当初来时此地何其繁华，没想到会落得今天这幅样子。”
  城外马蹄乱响。乌代引一伙人来，道：“将军，塔塔拉吉部王子纳真求见。”
  纳真还是那副样子，只是比以前胖了不少，身边扩从着几十精骑，在远处就笑道：“薛三兄弟！别来无恙啊！”
  薛小禅道：“纳真大哥的消息可真灵通，小弟刚来你就知道了。”
  “三弟在大汗的地方杀出几百座京观，想不知道也不成啊。三弟你这回可是荣归故里喽。不愧是薛叔的儿子，闯下这么大的事业。以后咱们是邻居，可要多走动，别生了关系。”
  “那是自然，不过近来怕是没时候”拨鞭一指，道：“你看这个样子，得好好整治。”
  纳真笑道：“年景不好，地里长不出庄稼，我看这城还不如不修，你看哥哥的塔塔拉吉，自由自在多好。那是木耳吧。你娘可是一直叨念你呢。有空回去看看。得儿，我就不打扰三弟了。告辞告辞。”
  薛木尔看着他的背影哼了声道：“黄鼠狼给鸡拜年！”
  薛小禅道：“谁是狼谁是鸡还不一定呢。”
  “三少爷！真是三少爷！”从破屋子里爬出个没了双腿的老汉，一脸折子稀疏几根头发，身上裹了件黑乎乎的毡子。紧爬出来，伸手道：“三爷！真是你啊三爷！我是权万和啊！”
  “你是权万和？”薛小禅仔细端详，可不就是他吗，“你，你怎么会这样！”
  权万和趴在地上嚎啕痛哭。
  原来打薛小禅失落到青海，权万和就失了靠山，陈三使出许多手段，权万和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加上年景不好，鞑子时常犯边，数年前广宁城破，鞑子烧杀抢掠，权万和是城里有名的财主自然特别受照顾，打折了他两条腿，抢了他所有的银子。靠着吃点草根勉强活下来。
  薛府茅草丛生，小湖成了野塘，不时有水鸟略过。薛小禅登上钟楼，展开双膊道：“这就是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