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七章老三
  眇狼部众将聚在大帐里，之前已经有消息露出来，薛小禅要对部落的组织架构做个规划，其实早该这样干，可薛小禅不提没人敢提。关系到个人在部里的地位甚至家人未来的生活，让每个出席的人都变得很沉默。
  这些本来事情和汤隆本来没什么关系，他跟着薛小禅也是受了法王的嘱托，更严格地说他是在替法王照顾薛媚。不过前一阵子薛小禅送了他两个朝鲜婢，没想到睡了几夜竟然都怀了孩子，这让汤隆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偶尔也会想想这两个孩子以后会怎么样。早年王大人后败，朝廷以为汤隆投敌，皇帝一怒之下灭他满门。这两个新生命给了他新希望。汤家毁在他手，也必须由他手重建。
  听说要开大会，他既盼望能像野莽泰他们一样分得一部分牧民好传给自己的孩子，又担心，自己以往的做派使薛小禅以为他不想要做部落酋长从而错过机会。既想找薛小禅说说，又怕别人说闲话，这样的敏感时期，若被人看着，一辈子的名声就毁了，他不在乎，他的两个孩子可还要话下去。
  薛小禅坐在大位上，叫左手边的谢之章将部眇狼部的情况说说。
  谢之章咳了声，道：“大人只身入草原，数年来坚苦创业。特别是近来攻朝鲜战辽东，四方来朝——”
  薛小禅道：“谢先生，说关键。”
  “是。目前，眇狼部总共有特民十二万六千。但人事混乱，以致正常生产都有问题，靠着大人的积蓄能维持一阵子，可总能这样下去。大人的意思是想听听各位的意见。”
  汤隆余光扫了下，在场的有野莽泰，阿巴泰，周廷芳，昌觉，也利先，王恪，薛木尔和几个文官。文官肯定是不分，薛木尔三个小字辈能替薛小禅掌权可要与自己一样不大可能，昌觉是外来人，能继续执掌叶赫旧部就很好了。周廷芳新来，没什么功劳，阿巴泰比自己差一点，只有野莽泰算得上能和自己平分秋色，打马野古就追随薛小禅，忠心又有本事。余下的几个都是新投地来的部落酋长既无资历也无战功。这么算上下来很可能分左右王的方法。
  没人说话。汤隆尽量使自己风清云淡，手却紧握成拳头。薛小禅扫过一眼，理让汤隆紧张。
  薛小禅道：“大家都不说话。那我先说两句。都跟我来吧。”
  汤隆随着人群到了帐外，看着薛小禅走到族堂前。每一个加入眇狼部的人不论大人小孩都要到族堂来磕头。
  新投来的牧民和辽东人乱糟糟地站在族堂前，跟着穿麻衣的白头发祭司磕头。薛小禅等一群贵人的到来使这伙人略有慌乱。
  祭司侍候族灵，所以即便见到薛小禅他们也不用跪，眇狼人都知道族堂是最尊贵的地方。
  老祭司揖道：“大人何事？”
  薛小禅揖道：“关于族人未来的事要在为牺牲者灵前讨论。”
  老祭司让开路，祭司们将拜族堂的人带到广场外头。
  薛小禅道：“十二万六千人，不少，要是给各位分一分，大家都能过上不错的小日子。可别人会让咱们过上自己的小日子吗？远的不说，跟咱们同在一起的忽勒台，部下至少三十万人。咱们眇狼人可是后来者，在他们看就是来抢他们饭碗的，这十二万六千人里有一多半就是从忽勒台那里过来。他一定会这么想。不瞒各位，每想及此处，我寝不安枕，生怕忽勒台和金人勾结到一块，到时候咱眇狼人只有死路一条，大家要不抱成团，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就没活路。不过跟着我达里赤从高原到漠北，从漠北到科尔沁的兄弟都知道，日子只会越来越好过，靠的不我达里赤，而是一路上为眇狼落牺牲了的英灵，因此，讨论眇狼部的未来不能没有他们的参与。”
  他带着眇狼的大小头头向族堂跪拜。
  广场外有个小朋友羡慕道：“我以后也要进族堂，多神气！”他妈紧跟着一巴掌，骂道：“乱说什么，死人才进族堂，快吐口水！”小孩拧过头不理他娘。
  薛小禅转身，背靠族堂道：“这里太简陋了，要没个城池建做在庙，实在不像话。我希望能够让眇狼人都过上好日子，你们愿意和我一起干吗？”
  薛木尔跪下道：“誓死追随将军！”
  汤隆看出薛小禅不想将手里的百姓放出来，那么他会如何管理又如何安抚众人呢？新投过来的酋长如何安排？对旧部又怎么公平对待。难道他要在草原用中原的法子，太不可能。不过这时候当然要附和他的做法。
  众将跪地表示愿意追随薛小禅为眇狼人战斗。
  薛小禅将酝酿多日的想法说出来。
  **索气乎乎地瞪着薛媚，在他心里，这位算得上美丽的东方女人，单于的阏氏就是魔鬼，阻挡他向可怜人传福音的魔鬼。尽管她想用很好吃的点心，但**索是不会被她收买的。别看**索将盘里的点心都吃完了，这只是表象，他要让感化这个魔鬼，使她成为他在草原上的第一个信徒，不过效果不是很明显，反倒是刚进来这位似乎有点成效。
  秀儿端了盘点心进来。**索想立马发表他的意见，可跟进来的人使他闭上嘴。薛木尔手腕上带的铁钩会让他想起同来东方的同伴讲过的关于海盗的故事，薛木尔对待战俘的残忍态度也使**索认定他就是草原上的海盗。**索低下头做出副品尝点心的样子以免过多地引起薛木尔的注意。偏偏秀儿夫人拿出刚绣的狼头图让**索帮着看看。**索偷偷看向薛木尔，还好，薛木尔的注意力并没在他身上。他带来了不好的消息。
  朱甯妍回到京城，深居简出，除了每三天去宫中看望皇帝就哪儿也不去，赢得了朝中大臣的一致好评，几个不怕死的上书给朱甯妍找婆家，结果被铁牛带人堵在家门口挨了梃杖，一时间舆论大哗。小小公主竟然敢打士林人物，当读书人是街边摆摊的让你说打就打的吗！奏折雪片一样飞进内廷，当然受到石沉大海待遇。国朝那么多事，大臣们也不可能总盯着一样。魏公公才是他们的死敌。
  小宦官送进张帖子。魏公公撩眼皮，看了看。是清河公主府的，这倒是稀奇。张开一看，原来是关于科尔沁的一个鞑子部落的事，要说特殊点的就是鞑子酋首是薛延年的弟弟。虽说有几分本事，可终究是个在鞑子地方上窜下跳的猴子。转手放到一边，拿起朱镝的折子，交给书办。心里很看不起这些动不动就之乎者也的读书人，把话说清楚就行了罢，非把几千年前的人啊事啊拉出来干什么。
  他听了半天都没听出牛镝要说的是什么，好在最后边牛镝说的很清楚，与后金讲后的事已经有了眉目。
  魏公公长出口气，只要能让辽东局面暂时稳定些，他才能调兵回关内，关中的乱匪已经到了不能不治的地步了。
  “吴大人到哪儿了？”
  书办道：“昨天回来的消息，已经快过黄河了，吴大人的信上还问援兵什么时候能派过去。”
  端木元华带着家丁回城。这段时间他考察了河东多地，惊奇地发现整个地区只有薛家家丁这一只像样的军队，朝廷的人马连个影都没有，甚至有个县令对薛家惟命是从。知道这些后，他一点兴奋的感觉都没有反而后背一层层地出汗，薛家要是造反他端木家可在九族之内。
  回到府里，正遇上薛延年。薛延年心里有事似的，手里拿着封信。端木觉着薛老二见多识广，又怕他心不安分，于是试探道：“二哥，真是不出去不知道，我这一圈看下来才知道姨父在河东真是一呼百诺，说是土皇帝也没什么错。”
  薛延年心不在焉地答应一声。
  端木琢磨该把这个事好好和家里人商量。正想着，薛母的在丫环竟然拦住两人的路。
  大丫环道：“二少爷，老夫人有话要和你说。”
  薛延年道：“我给爹送封信去就来。”
  大丫环道：“老夫人说二少爷一回来就请过去。”
  薛延年看了眼信，想了想交给端木道：“三哥，麻烦你送一趟。”
  端木元华点头接过来。牛皮纸信封上娟秀地写着“薛兄亲启”四个字。难道是别的女人给姨父的，所以才不能让姨母看见。他想打开看看，却没动手。
  到了书房，将信呈上。
  薛老爹愣了下，意外道：“延年让你给我？”
  端木元华点头，心说，难道和姨父没关系？
  薛老爹吩咐人上茶，展开信看，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端木元华一眼。
  端木元华不好表现得太好奇。
  薛老爹收好信，道：“是清河公主的信。关于老三的。”
  这个老三就不会是别人，一定是薛小禅了。薛小禅也是端木心里的一个疙瘩，说不清道不明，要是当初直接害死他也就算了，听说现在过得还不错，这就让人纠结了。
  “三——弟，如何了？”
  薛老爹喝了口茶，漫漫道：“你拿去看吧。”
  既然如此，说明信上没什么敏感的东西。于是接过来，字和信封上一样的笔体。简单的问候后说了两件事，一是朝廷派下三省剿匪总督吴承联，希望薛家能尽力配合。二是对科尔沁上一个叫眇狼的部落做了详细的介绍，还说眇狼部正受到科尔沁忽勒台部与金人的联合绞杀，朝廷方面并没有介入的意思，新任辽东巡府牛镝抱坐山观虎斗的态度。不用问，这个眇狼部就是薛老三的势力。
  “姨父，能把老三接回来吗？”
  薛父叹道：“老三这些年在外头心野了，多少次让他回来他都不回来。”
  端木松了口气。
  薛延年进来。
  薛父道：“你娘又发什么病？”
  薛延年道：“找了几个婆子说要给我说亲，我说娘要是想孙子就让大哥把承宗接回来。”
  “越老越糊涂。”薛父道。
  薛延年道：“元华，地方怎么样，什么时候请舅舅过来？”
  端木道：“怎么也得收了这季的。”
  薛延年道：“我让纳真带人先到舅父家去，有他们在鞑子不会伤害端木家。”
  “也好”端木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也只能答应下来。
  薛老爹道：“吴大人人还没到公文已经发过来了。”
  薛延年接过公文，笑道：“吴大人好大的口气，一次就要薛家出一千骑兵。薛家上下加一起也不要千匹马。他知道老三的事？也对，魏公公保举的人物嘛。可一千骑太多。除非让纳真赶过来，可那也要年底。”
  薛老爹道：“这事你去办吧。”
  薛延年点点头。
  端木感觉出“这事你去办”这五个字后头还有内容，只是当着自己面不大好说。端木当然更不想明白。
  佟小三接过文件，恭敬地送仆人离开。这样的日子还要过一段时间。孙纶的新宅子已经收拾好，要不是产妇不方便行动，已经搬过去，到时候他就是孙家的大管家，再不用这么低声下气，手底下有一堆人供他差事。若是折耳根还在，说不定管家这个位子就是他的。折耳根去哪儿了呢？孙纶对外说他在辽阳之战中死了，佟小三不信，可只要折耳根不来和他抢位子，死不死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孙纶吩咐佟小三念给他听。
  “眇狼政务由政事堂总揽，政事堂由数名理事组成，理事由眇狼部酋长任命。”
  眇狼部偷袭辽阳，让八旗贵人们蒙羞，看来朝廷要对不知死活的眇狼人下手了。
  他接着道：“政事堂由执笔理事主持，各理事每三日一换为执笔，重大事务由酋长与理事顾问相关人员会议决。”
  孙纶道：“这是学唐朝的法子，明国内阁也这么干。”
  佟小三立马记住，他知道这是孙纶在教他东西，有什么用他也不知道，反正跟着学不让孙纶生气就行了。
  “与政事堂并列有军机堂都察堂。军机堂仿宋之枢密院。都察堂似御史台。”
  孙纶笑道：“无知小子，徒有其名。”
  “编户齐民，每十户为一里，设里长，上有百户千户，皆以年长德高者当之，更选弓马纯熟者为伙长，百户设队以队官领之，以千户为哨以哨官领之。更有所谓常备兵，分羽卫，百花等称号，每季考核弓马，劣者退回本里，空下位置由强者补入。”
  孙纶皱起眉，“没了吗？”
  佟小三道：“上头还说科尔沁各部对眇狼人的蛮横做派很有意见。已经有几位酋长向大金表达了诚意。”
  “孙先生！贝勒爷有急事，请您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