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六章京中
  薛大嫂视乐乐为眼中盯，恨不得立马让这个越长越像她娘的小丫头赶走。正好总在大户人家里穿门的冯婆子最拿手这个，于是薛大嫂瞒着薛丰让托她给乐乐找个婆家，宁可陪上笔丰厚的嫁装也要落个眼不见心为静。
  尽管有心里准备可薛丰的态度还是出乎他的意料。看到他手发颤就知道他是动了真怒。可薛大嫂是谁，在娘家的时候也是说一不二，嫁到薛家这么多年若了多少苦受了多气。想到此处，两眼一红，哭了出来。
  薛丰叹了口气，道：“乐乐才十一，太早了。”
  薛大嫂抓住机会道：“外头的人家谁家不是早早就把女儿的婚事订了，又没说立马嫁过去。冯妈妈说了王家的小子早慧，已经是个秀才，中举得状元也是手拿把掐的事。”
  薛丰起身道：“不说那么远。他三叔信上叮嘱这事必须要乐乐自己同意——”
  “乐乐一个没出闺阁的小丫头知道什么，再说老三离关京城十万八千里，乐乐是咱们的女儿，老三管天管地也不能越过咱们管乐乐。”
  下人在外头道：“老爷，顾大人有请。”
  薛丰吃了一惊，道：“顾阁老找我有事，乐乐的事等我回来再说。就算真乐乐张罗也不能听冯婆子的，你以后也不要让她进门，免的带坏了家里人。”
  何妈妈挎着篮子一进院就听到乐乐的哭声，快步走进来朝薛胜后背打了一巴掌，骂道：“找到主子你就牛起来了是吧，怎么把小姐惹哭了！”
  薛胜苦着脸道：“何妈妈，我哪敢惹小姐，要让少爷知道了还不扒了我的皮！方才小姐从外头跑回来就哭，还把门关上，小的也不好进去。”
  何妈妈将篮扔给薛胜让他去厨房去帮忙，敲门道：“小姐，老奴回来了，您开开门。”屋里噼里啪啦乱响，没人回话。何妈推下门，没插，推开，进屋反手带上。
  屋里乱七八糟，地上放块布上头摆着小鸭子弹弓木人几盒点头梳子胭脂。乐乐正撅在柜边上。
  何妈妈道：“小姐，你要去野游吗？是哪家小姐约的您？”
  “哪家也不是！”乐乐两眼哭红撅嘴抱着一大摞好看的裙子道：“爹爹坏，我要去找三叔！”
  何妈妈笑道：“草原那么远，小姐就穿这个去吗！”
  “我有这个！三叔给我的！”乐乐扔了裙子骄傲地展示了一个风毛羊皮小袄。
  薛大嫂边看着儿子薛承宗握着大笔吃力地写大字边出神。小丫环跑进来道：“夫人不好了！小姐她……”
  薛承宗抬头，一双明晶晶地眼睛乱转道：“姐姐，姐姐怎么了！”
  薛大嫂剜了丫环一眼，吓的丫环闭嘴低头。
  薛承宗悬在凳子上的两条腿乱晃道：“快说，快说，姐姐怎么了，是不是又闯了什么祸，娘，我要去看姐姐。”说着就扔了笔，从凳上往下爬。
  “坐好！”薛大嫂沉声道。
  薛承宗打个颤，委屈地坐回来，两眼水汪汪地看着薛大嫂。
  薛大嫂没半点动摇，道：“今天的一百页大字不写完，别想出去。老栾看着少爷写完。”
  进来个脸皱巴巴的老头，点头称是。
  薛大嫂从壁隔里拿出个黑漆盒，交到老栾手里。
  薛承宗拧眉看着母亲出门，大声道：“老栾，给我柿饼吃！”
  老栾笑起来比哭还难看，道：“少爷，夫人说过，写完十篇大字才能给您吃一个！”
  小丫环小声道：“夫人，小姐不见了！”
  薛大嫂吃了一惊，心说薛丰回来该怎么交待。
  “薛胜跟何婆子呢？”
  “都不见了，边小姐屋里的衣服细软都不见，夫人一定是何妈妈薛胜合谋夺了小姐的东西跑了，要不要报官？”
  薛大嫂双眉倒竖，道：“老爷就是官，你让满朝同僚来笑话老爷连家都管不好吗！”
  “奴婢不敢！”
  薛丰搭着椅子边坐了。
  顾大诚笑道：“雨亭不要拘谨，我和孟章兄是好朋友。你即是他的弟子，就不要拿自己当外人。”
  吴纯方端茶盘进来。薛丰连忙起身。
  顾大诚道：“军机重地，旁人不能乱入，只有麻烦纯方了。”
  “服侍顾师是小子的荣幸。”
  三人喝了茶。吴纯方坐在边上的小桌自顾自看表章去了。薛丰多少有点羡慕，他为官多年，中枢机务从没接处过，这位吴纯方，只做了两年县令偏被调入京城，相比之下差距很大，也让薛丰多少有点落寞，外官干的再好也不如在阁老面前端茶递水。
  顾大诚道：“雨亭为官几年啊？”
  “学生是泰安元年中的试，做了两年翰林，圣上错爱，点了油江知州，五年后迁苏州知府，前一阵子奉调回京。”
  顾大诚笑道：“好，你是正途出身又做过外官，前途不可限量。纯方，你可要多向雨亭学习。”
  吴纯方放下笔朝薛丰拱了拱手。
  顾大诚道：“雨亭在苏州任上击退过红夷？能否细说说？”
  吴纯方举笔静听。
  薛丰将苏州的事说了一遍。
  顾大诚道：“好，好啊，若是地方臣公都有薛大人的品质，何以让乱匪如此猖獗？听说尊父和你二弟，在河东建功？”
  薛丰又把这事说了一遍，心却悬起来，听顾大人的意思难道要派人关中河南的缺？那地方十年九乱，去当官十死无生。
  顾大诚紧接着道：“薛大人，如今国朝不宁，正须要我辈挺身而出，为君分忧，为社稷谋福，你说对不对？”
  薛丰艰难地点点头。和他同辈的翰林不是在京里悠闲地做官就是放到个安定的肥缺上过小日子，就是他自己一个穷地方接一个穷地方一个险地方接一个险地主，心里直后悔当初就该听爹的话，花点银子结交个贵人，也好谋个出身，话说回来，凭他抗着姜孟章的徒弟？江南骨的徒弟给阁老阉官送礼，岂不是天下笑话。人都说他是少年天才帝王亲信，可真实情况怎么样心里的苦有多少又有几个人知道呢？
  顾大诚道：“西安府知府出缺，吏部抵上个名单，你排第一，内阁的各位大人都对你很看好，而且陕西方面点名希望薛大人能去。本官想听听你的意思。若是以为不妥，再商量。”
  再商量就是没的商量。薛丰不想点头都不成。
  顾大诚长出口气道：“薛大人一心为国，其情可佳。你在苏州抗敌有功，足显是员能吏，陛下知道你敢于担责也会很欣慰。这样，薛大人先回去做个准备。”
  薛丰起身告退，琢磨是不是向三弟借点人马，又张不开口胡人用着也不放心，只能和薛延年商量，苏州之战的时候他手下却有几员战将可用，对他们也是个出身。深一脚浅一脚出了宫。吴纯方追上来道：“雨亭，午时了，喝杯去如何？”
  薛丰正想改改以前的习惯，在京中交几个用得上的朋友，当然不会错过机会。
  吴纯方笑道：“今儿天冷，我知道有家羊肉馆，冷热都好。”
  小二送上酒菜。香气勾的薛丰肚子叫了两下。不好意思道：“失礼。”
  吴纯方道：“此店做羊肉可是一绝，人都说晋王每天必吃他们的二两羊肉，否则全身不舒服。”
  饮了几徇，二人略熟络。吴纯方给薛丰斟酒道：“薛大人可知您走后，谁将接任苏州？”
  薛丰摇头，做好了一桌菜，偏让人抢去吃，心里正别扭。
  吴纯方撩下筷子一指自己，道：“我”
  薛丰吃了一惊。
  吴纯方道：“雨亭是不是怨我夺了你的功业？”
  “不敢！”薛丰见吴纯方满脸落寞更糊涂了。
  吴纯方道：“雨亭，不瞒你说。兄弟我在京城过的好，明的暗的也是个小富之家，又在阁老公房里行走，多好的事，怎么会想往外调。雨亭，说出来怕你不高兴。就算外调也不会选你那个地方。你看着是桌好饭，兄弟我可吃不下去。汪宏，海盗，江南举子，富商那个是好相与的！真话和你说，兄弟我是被人挤出来的。有人看不惯，顾老大人，要剪除他的羽翼。谁是他的羽翼？”说着一指自己，“所以啊，他们找了个看似很好实际是个火炉的缺给我，顾老大人又是精忠为国的人，嗐！不说了，不说了，大明朝要是让这样的人掌了权非亡国不可，到时候不是便宜了乱匪就是东虏。雨亭，到时候你我难免要做个亡国之臣。”
  薛丰一方面感慨吴纯方真性情，一方面又害怕，忙止住他道：“纯方兄，慎言！”
  这一顿酒加深了两个人的感情，他们说了好多话，薛丰将苏州的情况一五一十都说了，还答应让朱三留在苏州帮这位好兄弟稳住局面。
  迷迷糊糊回到家。薛大嫂正坐在大堂里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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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林坐上马车，哭的很伤心。
  薛小禅道：“此去艰险，一定小心。”
  德林抹了眼泣道：“大人放心，我一定把洋人的本事都学回来。”
  **索跟着落了两滴眼泪，道：“亲爱的德，你不要商心，柯斯他们都是好人，见到我的信一定会好好照顾你。梁，你也要一路，保重。”
  塞柱的商队离开眇狼部，德林回望着帐篷群，胸前挂着十字架，里头挂着从漠北出来的时候他母亲向在巫师求的平安符，手带着一枚狼头戒指。戒指上的狼头是按**索先生的画铸的，工艺精美，是老铁匠的得意之作，本来送给薛小禅，薛小禅又送给他。薛小禅说唐僧西取真经，太宗皇帝送给他一抔土，意思是宁要家乡一抔土不爱他乡万两金。德林不知道唐僧是谁，但他知道自己是眇狼部的人，最晚也要回眇狼部来。渐渐看不到眇狼部的影子。梁有理笑道：“德林，你不用怕，澳门的立马窦神父是个好人，他不还有好多学问。你不是要学造炮的本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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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一遍一遍地要求薛小禅让他可以用一顶小帐篷做教堂，终于用安排德林去澳门学习的条件使薛小禅答应。他看着十字架在帐门口安放好，脸上笑开了花。
  王恪抓头问薛小禅道：“主子，那洋和尚建个庙咋那么高兴？”
  薛小禅能说什么，总不能说人家正为野蛮人懂得了文明而高兴吧，虽然听上去挺高尚的。
  “瞎问什么。那个，海兰给你写信了？”
  王恪睁大了眼睛，“也利先！”
  “别说别人，信上说什么？”薛小禅转身往公事帐走。王恪从怀里拿出信。
  薛小禅摇摇头。
  王恪忙收了信道：“海兰说她学了汉字，写不好，不敢给主子写，又怕主子怪她。她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
  “还说马野古现在总被别人欺负，以前的老兵都投到别的部落去了，现在就靠巴彦大叔一个人撑着。”说着看向薛小禅。
  马野古是他从老杨那里接过来，听到马野古变成这个样子，脚步略有沉重。王恪道：“马野古人的路是马野古人自己选的，奴才也打算这么给海兰回话。”
  薛小禅点头，道：“以后别奴才奴才的，听不下去，跟着木尔叫少爷就行。”
  王恪高兴地答应一声。
  进了公事房。谢之章周顺章坐在左，郑长春坐在右。
  “葛老先生还没来吗？”
  谢周二人看向郑长春。
  郑长春道：“义安身体有点不舒服，夫人托人来请了假。”
  薛小禅知道，一定是薛媚怕秀儿难做，派人来给葛秀才做障眼法，可惜葛秀才是要做苏武牧的人。
  谢之章往后一靠道：“大人，打您从辽东回来投到眇狼的人越来越多了。光阿巴泰将军帐下就有两万多人，不管管非乱不可。”三个人都看向薛小禅。
  薛小禅道：“三位是要听我的意见？”
  周顺章道：“我是来做客，顺便帮帮忙，眇狼部的事还要听你们的。”
  郑长春道：“若按原先的办法也不是不行。”
  薛小禅道：“议议，这是大事，得大家伙议议。不过我有个总章程。你们参谋参谋。”
  三人静听。
  薛小禅道：“按过去的法子，那就是周分诸侯。人家分封的是自家兄弟最后还有个春秋战国，所以这套办法我看不行。关内那一套，现在看也不大合适，几位都是个中高人，能不能出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