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眠之夜
作者:清风老牙      更新:2021-08-29 11:54      字数:5961
  剑衡叮嘱完小心之类的话语后便带门而去了。剑无涯早已习惯舅舅深夜外出,和一个人面对滴答的钟声、空寂的房宇。
  自从那件事后,本来满家的欢聚声就被滴答滴答的钟声代替了。剑无涯麻木地送走舅舅后,出于想念,就拿出母亲留下的唯一一件玩具。
  算上高与宽,这一玩具跟其他玩具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它的独特之处就是可以招灵。当然,龄置十三岁的剑无涯并不知道这一大隐患。
  上有红盖,四脚着地鼎立。玩具身程环状,环内刻有各种奇异动物的雕像,有红色的火焰印记环布玩具外。
  拉灭家灯,剑无涯开动按钮。动听的童歌叮铃响起,环内的奇异动物被内侧的灯光照亮,也跟上节奏转起来。
  这时正好十二点半,午夜。
  一股股思念之痛充斥着心底,剑无涯早已身坠家人身亡的那件意外中。对于一些伴随音乐来临的东西竟是一无察觉。
  窗帘无风自鼓,门外楼梯传来匆匆忙忙的脚步声,继而传来屋瓦的破碎声、挠门声恍若耳枕。夏夜闷热的房屋顿时冰冷起来,呼吸变得压抑。唯有那童歌与动物在不断运转,因为这是一个招灵玩具!
  哒哒哒……砰砰砰……
  愈演愈烈的敲门声把倒在地板上的剑无涯吓得魂魄都远游了。由于气温问题,就算他裹上从衣柜里扒出来的棉被,也冻得唇齿猛撞。
  惊吓之余,剑无涯下意识地打开灯,但门外的声音丝毫不减。
  狠心说服自己是舅舅早归,在外面遇到不称心意的事情所以才狠力敲门的。但有点意识的人都想得到这事没那么简单,加之剑无涯所住的地方是鬼顾街!
  顾名思义就是鬼经常来光顾的地方,白天这里的人们很少有看得见鬼魂的,鬼魂常是深夜出来逛街,这也是舅舅剑衡深夜外出的一大原因。鬼顾街又名为孟婆城,主要的就是这里的孟婆多。孟婆并不像传闻那样只有一个,而是一个团体的称呼。
  敲门声变得急迫激烈起来,震动的声响堪称喇叭声了,但邻居却无一人知晓与醒转。叮铃的童歌顿时变成凄惨的嘶哑声:“四十五滴血,九道灵魂,孩子……留下你的鲜血吧……”磁带的嘶啦声过后便停止了。
  砰!砰!砰!
  三声巨响透门奏进,吓得剑无涯盯着玩具一动不敢动,他担心转头的那一刻会发生不可思议的事情。于是紧紧地抓紧棉被,寒冷的温度下竟流汗了。
  “谁?”剑无涯颤声试问。
  “是我,你舅。”
  门外已安静下来,脚步声停止,敲门声也跟着没有了,窗帘顿时垂落,温度升至原温,一切恢复正常。
  若是声音不似,剑无涯自然不会去开门,每到夜深时他都谨记舅舅的叮嘱。听声音熟悉便知是舅舅,毫不犹豫挣开棉被飞快打开门。
  没有人,老旧的楼梯灯一闪一闪很是骇人。门外一切如常,刚才的事情恍若噩梦般。
  啪!叮铃铃、叮铃……
  玩具自动开启,悠悠的童歌再次响起。收回探出门外的脑袋,转头一看……
  三具尸体赫然吊在屋梁上,黑丝长发自然下垂,白色的衣衫沾有星点血迹,如胶血液滴答而落,恰好与钟声链接在一起。天花板处并没有像木屋那样的横梁,捆扎尸体的绳子就是这般诡异地吊在天花处。
  看到这一幕,剑无涯浑身惊颤,爆发出本能的尖叫声。
  灯光的照射下难免会有黑暗死角,这也是人最为恐惧的地方之一。无限的猜测和脑补,让人置身与恐惧当中。但这种情况并没有出现在这里,黑暗处真的有东西动了!
  而这一刻,鬼顾街郊外。白绫正加速前往八号鬼街六零四。
  受制于锁魂石的她并没有多余的游荡时间,迫于交易,也只能让妹妹红绫合力抵抗锁魂石的控制力,所以她必须迅速完成,省得麻烦。
  然而刚到鬼顾街街口,就见众多孟婆接纳阴魂。这本是鬼顾街常有之事,但奇怪的是每个孟婆都是动作呆滞,两眼血红,面对初来阴魂也没有悉心开导,而是直接逼迫他们喝下孟婆汤,以至于这里哭声连片。
  白绫并没有停留过多,带着疑惑迅速前往八号鬼街。
  可白绫没有注意到,每碗孟婆汤里都闪烁着骇人的红光。
  四十五滴血,九道阴魂!
  剑无涯尖叫之时,死亡般的声音洞洞回荡。“你渊源似海深,往后还不知有多少艰难路要走,何不献出四十五滴血,跟随阴魂转生,再次投胎做平凡人呢?”漆黑里蠕动的身影,令人胆寒。
  鬼柳也没有藏着掖着的心思,总的来说她面对的不过是一个渊源因果深重的转生体而已,何况他没有任何反抗之力。继而缓缓挪动至吊尸一侧,置身于灯光下。
  剑无涯乍见这一令人翻心倒腹的恶心模样,脸色一阵苍白。若是外人看来,这不过是两个鬼的照面而已。
  剑无涯对于血液量有一定的认识,人体输出四十五滴血并没有多大问题,但他并不知道这四十五滴血会引起多大的异变。
  简单来说,这相当于手榴弹的拉环,是关键所在!
  早已吓得丢魂失魄的剑无涯呆呆地伸出右手,妥协了。同时说:“跟随阴魂,可以……可以见得到我父母吗?”这不是怂,而是一个对生活毫无眷恋和被思念折磨的释放。
  “当然可以。”幽沉的声音带有诚恳的意味,可鬼柳哪里知道他父母是谁?这不过是一时哄骗,想早点完事儿而已。
  因为她察觉到了渐近的危机!
  鬼柳挪步上前,冰冷的手指幽幽握紧剑无涯的手腕。黑红雾气一涌,一把古老的匕首瞬时出现在她手中,微笑着轻轻割去。
  就那一瞬间,一道劲风破窗而入,凛冽地斩向鬼柳。见状,鬼柳也顾不得取血,只得闪身避开。劲力狠狠撞在墙壁上,割下深痕。
  剑无涯被那道劲风吓得退近墙壁,见状便知事有变故。
  呼风大作,窗帘飞撒,寒冷的气息丝毫不低于刚才。剑无涯趴在窗边,见窗帘隐约的空中处浮立着一白衣女子。黑发白袍,冰冷无匹。
  鬼柳在心中一顿臭骂:“刚到手的羊崽,又跑了!”她这次的机会着实来之不易,先前几次都被无端阻挠没有完成,被鬼王一顿惩罚。
  这一次她可不想再吃鬼王的‘好果子’了!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只孤魂都算不上的二流货啊。怎么,锁魂石的滋味不够尝?想来点正点的?”鬼柳并不想把事情闹大,速战速决才好,因为这里存在许多未知的因素。
  这正合白绫心意,她并不想说什么废话浪费时间,这次她可是冒着极大的风险前来,丝毫马虎不得。
  鬼柳脚底一踏,腾跃而起,借窗栏的力道,手呈虎掌鹰爪之姿,朝白绫疾冲而去。
  白绫也全力接招,抽身稍稍后退,身体一横与鬼柳保持同一高度,双手握住鬼柳的手腕,轻轻往后拉的同时又出力阻挡鬼柳的力量。右手顺旋,左手逆转,向上稍稍上抬起,喝斥一声,脱手换掌,凝力往下一拍。这一旋一转恰好避开鬼柳的四面舞爪,鬼柳只能无奈地冲向地面。
  她知白绫生前是武者,但这一八卦卸力掌就有点出乎意料了。落地之际,鬼柳急速收掌,一个空翻才堪堪稳住。
  白绫并没有丝毫的停歇之意,她深知迟一秒回去,妹妹红绫所受的痛楚就多十分,比起鬼柳她更想速战速决。虽不能将其毁灭,但重创还是可以做到的!
  托空而立的白绫,双手合十,指尖贴眉处,随之变幻出奇异的诀印,掐诀的速度急剧上升!
  鬼柳见状也不再大意,还是尽快地解决的好,免得途生异变。右手二指并合,贴近门牙处,一咬即破,血液缓缓溢出。鬼柳随之一点眉心,左手跟着封闭大穴,瞬息后抽开贴眉的血指飞快朝身体几处戳点。完毕之际,其周身冒出黑红的血雾,凛冽至极。
  白绫暴喝一声,朝地面的鬼柳托掌坠拍而去。随身形迅速的疾冲而来,鬼柳脚底一踏,双手托空,眉心的血红迅速燃烧。黑红色的精芒顿时化成一匪夷所思的阵法,腾空抵挡白绫的攻击。
  两股力量交相碰撞,使得屋瓦窗门尽数毁坏。白绫的力量看上去就有所不及了,黑红的光芒照耀下白绫的倒立身躯竟无火自焚起来。
  鬼柳见此状也是一阵疑惑,白绫并不是那么不堪一击,怎么说她生前也是八卦宫宫主的入眼弟子。转即又想,锁魂石的力量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还有一点是鬼柳想到了,她又否定的想法。
  黑红的火焰烧在白绫身上噼啪哄响,但她仍是保持一开始的姿势,垂直向地,托掌冲击。
  鬼柳疑惑之际,她察觉身后有无尽的危机,待她回头一看,已经晚了。白绫在其身后迅速结印、凝力给予雷霆一击。白绫一掌推出有如山崩,澎湃的力量把鬼柳轰退数米远。
  鬼柳口吐鲜血,踉跄几下便半跪于地面,满脸震惊道:“堕魂术!这,不可能!哇……”又是一口鲜血。
  白绫没有脱口而言,而是十指连动,继续施为。
  鬼柳见状开始慌乱起来。凭借鬼王的焚尸术本有一战的底气,但她万万没有想到白绫一魂之躯竟能施展出堕魂术,这也是她慌乱的原因。
  惊惶中鬼柳手探口袋,摸出一粒紫色的珠子,狠狠砸向地面,同时地面呈现出一幽紫色的传送阵纹。白绫凝聚的力量也在那一时刻飞快冲击而来,鬼柳没有过多犹豫的机会,纵身跃入阵中,消失无影。只剩一烧焦的痕迹,那是白绫的力量所致。
  堕魂术又称分魂术。分魂的奇特之处就是对本体没有任何消耗,当然这也只适用于修炼者。这一秘法对于鬼魂倒有很大的损伤,夸大来说就是根本不可能,但白绫除外。
  剑无涯躲在角落看完这诡异的力量,心里也是一阵打鼓。
  此刻白绫算是完成任务了,若是来迟一步那就损失大了。她瞥瞥剑无涯:“接着!”一枚药丸掷将过去。
  “保护好自己,我不可能时刻赶得来。药丸捣粉,八分开水,三滴你的血液,子夜方喝!”白绫没有过多停留,说完便踏空隐去。
  捏着牛眼大小的药丸,望向白绫消失的地方欲言又止。剑无涯想问父母的情况,又想知道药丸到底有什么用处,她又为什么帮自己。这一切只有叮铃铃的童歌在回答他。
  鬼柳抛出药丸所形成的传送阵,只能进行短距离的传送,此刻她身处焚尸谷郊外。
  因受重创只能蹒跚而行,眼见焚尸谷入口就在眼前,却没有勇气进入。她害怕极了焚尸谷里的鬼王,和怖人的炼魂鞭,心里那一丝丝反抗,悄然爆芽。可迫于无奈,她只能硬着头皮进入焚尸谷……
  剑衡自离门那一刻便朝西疾行,直到怡香庙前才放缓脚步。他清楚剑无涯今夜的劫难,但他更了解鬼门危机渐起,才与白绫订下交易。
  怡香庙内,浓烟滚滚,一黄袍道士端坐于垫上,闭目养神。察觉剑衡的到来便道:“人惹鬼,鬼招魂。鬼门这一次大变根本不可逆,你我都不过是安慰自己所做出的动作而已。鬼王千凑万算,计划如同天衣,就凭这几个人力,哪里有一战的底气?”悲戚无奈的扼腕声如同鬼怪。
  剑衡察觉周围有奇异的气息,抬眼见道士稍稍手示意,便知事有蹊跷。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万一……”
  “万一我们没有胜呢?结果只有一个,死!”道士直接打断剑衡的话语,悠悠睁眼、起身。继而道:“事情的严重性,我比你更清楚,不是我不想阻挠鬼王的计划,而是不能!”
  剑衡此刻就犹豫了。他不希望自己的妻子就这样成为鬼王的刀子,但他更清楚己方的实力。“咱们从长计议,看看是否能智取!”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庙顶唏唏啦啦的轻踏声,由近渐远。
  剑衡看向道士的同时,两人目光交接,点头会意。同一时刻两人脚底生风,身化长虹,朝夜里的流光疾追而去。
  那人疾冲之余脚踏树木,稍稍停顿,合掌成刀,一记半月流光朝剑衡俩人撞将而来。剑衡见状也没有大意,伸手横空一斩。道士则轻松很多,举指轻弹,一点红光疾前而去。力量交接之时,砰砰砰,爆炸声接连而起。那黑影显然不敌,身受力量冲撞,气血混乱仍借这一冲击力,飞速远遁。
  见那身影还在树林狭隘处,剑衡作势前追,刚踏出一步便回收了,扭头看向道士,两人相视一笑。
  穿花蝶受伤后速度明显慢了很多,频繁踏枝桠借力,见身后的道士和剑衡没有追上来便停歇于地面。
  哇~
  一口鲜血喷吐而出,手捂胸脯、心脉部位艰难地喘息着,若不是鬼王的计划,她的力量也不会大幅减弱。“虽然没有完成鬼王的任务,但这一份意外收获应该可以减轻惩罚。”穿花蝶一抹嘴角的血迹,暗暗庆幸起来,这可比炼魂鞭好受多了。
  白绫离开八号鬼街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到震魂洞,而是落在怡香庙外。她对道士的力量有点感兴趣了。
  正常算来,离开锁魂石的最大时间限度也就是一个小时,然而有了道士的帮助却可以坚持到两个小时往后,确实超出了白绫的意料。现在还有半个小时活动时间,当然得去拜访一下了!
  “果然还是老兄计策了得啊,想必这时候咱们的‘内讧’已经到鬼王耳边了。这招将计就计,够鬼王品尝的了!”剑衡在一旁搬拿法器与开坛所用的物品。
  “这也不代表这我们就能取胜,还是小心为上的好!”黄袍道士忙完法坛所需的物品,便横持木剑,盘腿而坐。
  “算上山鬼他们的话,破坏计划的问题应该不大……”
  剑衡话音徒地一滞,怡香庙堂顿时阴风阵阵,寒气逼人。这一庙宇本就破旧,尘埃四落,这时候再刮上一阵风的话,那阴深残破之感更加可怖了。
  “白绫!既然来了就现身吧,少在这装神弄鬼的,都是道上的,有话好说!”道士竟用鬼语说话。
  “你答应我的!”声音刚落,一到白影垂立于旁,昏黄的烛光下徒添几许美意。
  “这不是在等你嘛,不过,我还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帮忙。”黄袍道士平缓说道。
  “一事归一事,先履行承诺才有交易!”冰冷的音韵深处,不失威严。
  剑衡在这一刻也是懵了,看着道士那东斜西歪的嘴型不断对着空中言语,心里难免有所疑惑,但这时候可不能多嘴。
  道士没有过多言语,右手抬剑,腾地直立,剑尖粘起法台的黄色纸符,回剑平身,左手合指按于剑身上,口中念念有词,黄色纸符顿时无火自焚起来。紧随着,纸符化成一道流光注入剑中,剑尖也在同一时刻飞快刺向香炉上的红衣布偶,一道黄色光芒飞快注入,红衣布偶顿时剧烈震动起来,周身冒烟。
  见状,道士一个急转身,剑锋掠过一旁的骨灰盆,一抹灰色尸粉撒出,红衣布偶瞬时燃起,青色的火焰渐渐成红、蓝、黄后灭。
  “这样,总可以交易了吧。”道士转向白绫,继续用鬼语低沉道。
  “说!先说我会得到什么好处!”
  “摆脱锁魂石的控制!”
  白绫犹豫了一下,转即又用鬼语道:“地点,我怎么做才算完成!”
  “冰狐洞。很简单,月圆之时阻止冰狐一族的嗜月。”
  “希望你说话算数!”丢下这句话之后,白绫身影直接隐去。
  她本想告知鬼顾街的诡异事件,可话到嘴边又下去了。白绫的一门心思,只是希望和妹妹红绫安稳地存活,对于势力碰撞还是少参与的好。
  摆脱锁魂石这一承诺若是放在别人的口中,白绫或许不会相信,而道士的力量确实意外的紧,这也是她答应的原因。还有就是冰狐一族到了月圆之夜,力量就会大幅减弱,若是白绫正面交战当然有所不敌,但道士只是要求干扰,这一算来并不是什么难事。
  “刚刚你跟谁说话呢?怎么对着一面墙在这自言自语?”一脸错愕的剑衡这才回过神来。
  “一位特殊朋友恰巧路过而已。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月圆将近,你也要有所准备!”道士显然是在打哑谜。
  “确实啊,这是我们家族的一大缺点。我想剑无涯那家伙肯定吓得不轻,是时候回去了!”说完就隐遁而去。
  若是说剑衡心里没怀疑那是假的。道士不单用鬼语对话,而且对方施展隐匿术,故意避开自己这一障碍。那是一位什么朋友?特殊到自己都见不得吗?转即又想,道士并不是他自己认识的,而是通过墓碑老人的介绍才接触到这位道士,有点秘密也很正常。
  但他不知道,白绫跟疏桐,也就是他妻子有极大的牵连。
  剑无涯心有余悸地关掉招灵玩具后,哆嗦地躲在床角,盯着那枚牛眼大的药丸一阵疑惑。那三具尸体随鬼柳的逃跑也已消失不见,回想起刚才的种种,和墙角那道裂痕,心里更是一阵打颤。
  咚咚咚……
  就在入梦之际,敲门声再度响起,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