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请讲。”怜儿出去后，李琚打破了沉默。
  “也不是什么太要紧的事情，只是想问一问你的意见。”李洽莞尔，发际上酷似葡萄藤蔓的发簪上缀着几颗紫色圆水晶，看起来宛若鲜葡萄，“但此事不好放在明面儿上讲，于是我便来了。”
  “阿兄但说无妨。”
  “既然阿涺这般讲，为兄便直言不讳了。”李洽倒也不客气，直接从衣襟内掏出一张对折的宣纸递给他，“你且先看看这个。”
  “这是何物？”李琚狐疑地接过宣纸，上面密密麻麻地文字刺痛了他的眼，仔细辨认了一番后才开口，“这是篆字？”
  “准确说是金文。”李洽纠正，“是从已故昭仪王氏遗物中发现的。”
  “王昭仪的遗物？”李琚有些奇怪，“阿爷不是将王昭仪的遗物付之一炬了吗，阿兄又是从何处得到了这个东西呢？”
  那日玄宗命人杖毙了王昭仪的一众婢女和家仆，事后听说将他们的遗骸连同遗物一并烧了。
  “自然是焚烧之前。”李洽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些，“火葬之前自然是要清点遗物的，这是宗礼司（主管祭祀宗庙典礼、葬仪的机构）必不可少的工作环节。”
  “原来是这样。”李琚应声，“不知阿兄可知这上面写了什么？”
  “自然知的，这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李洽笑了笑，“这张纸上写了一宗谋杀案的始末，死者是华妃娘子双生子的妹妹刘昭容。”
  “哈？”李琚懵了，“我有姨娘？我阿娘同我姨娘还是双生子？”
  “你失去了大部分记忆，不记得倒也正常。”李洽拍拍他的肩膀，忽而凑近压低了声音，“这张纸上写的是武惠妃残害你姨娘的经过。”
  “！！！”李琚当时瞪大了眼睛，继而目眦欲裂，“你是说我姨娘的死也是惠妃造成的？”
  “这个不是为兄说的，为兄只不过是将这上的字译于你听罢了。”李洽说，葡萄发簪摇曳着，“至于这话有几分真为兄也不清楚，看你怎么想了。”
  “阿兄何必试探我呢？”李琚笑了，“阿兄行事谨慎，自然是多方调查之后才来与我商讨，这事儿有八成真。”
  “我既然是试探你，又怎会说真话？”李洽歪头看着他，饶有兴致地笑。
  “既然是假的，阿兄又何必将自己择干净呢？”李涺微微一笑，说，“阿兄也断不会为了试探弟而专程来一套，大可找人于禁中散布些谣言。”
  “说的也是，”李洽也笑了，“阿涺既已看穿为兄的心思，为兄再不以实情相告，多少有些不顾及手足之情了。”
  李琚说：“阿兄请讲。”
  “这包滑石粉是从华妃娘子后院花坛中挖出来的。”李洽从衣襟里摸出一个纸包展开给他看，见他盯着自己，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说，“并非为兄挖的，这是宗礼司清除花坛时发现的。”
  李琚没有说话，把目光挪回了纸包。
  “咳、想必你也猜到了，”李洽挑了下眉，继续往下说，“当初刘昭容跌落池中之时，也曾在她失足之处发现滑石粉。”
  说罢，意味深长地看着李琚。
  “阿兄的意思弟明了了。”
  如果他再听不出来就真是傻子了：武惠妃用同样的手段杀了刘蝉儿姐妹俩，甚至之前枉死的其他妃嫔和未出世的孩子也都是惨遭她的毒手。
  这么做自然是为了给李清扫平称帝道路上的阻碍，她早就把称后的心思写在脸上了。
  “阿琚你是聪明人，自然明白为兄的意思，”李洽把滑石粉折起来塞进衣襟，“惠妃一直妄图为武后之二，此事早已成了司马昭之心，奈何阿爷偏爱于她，便一直这般肆无忌惮打压异己。”
  打压异己？李琚想起了武惠妃之前和王皇后见面时的场景，王皇后现在过得这么落魄肯定都是拜她所赐。
  历史上就是这样，武惠妃本来就养在禁中，自打成为妃嫔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其受宠程度不亚于后来的儿媳妇杨贵妃。
  还有一个传言，杨贵妃和武惠妃长得非常像，李瑁就是照着自家母亲的样子找的老婆。
  也就是说，杨贵妃受宠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玄宗对武惠妃念念不忘。
  “这两日你和阿清走得迫近，为兄着实是不忍心见你蒙在鼓里。”李洽满脸惋惜，“阿清这孩子自小养在宁王府，与我们兄弟几人向来不亲，况且这孩子性格有些乖张，日后免不了会成为惠妃的傀儡。”
  李琚忽然想起来那日钱德妃帮武惠妃说好话的事儿，他是钱德妃的孩子，自然和武惠妃是一条道上的蚂蚱。
  这会儿跑来怂恿自己和武惠妃正面杠，难道是联盟破裂了？
  “为兄不想见我们兄弟如太宗皇帝的兄弟们、儿子们一般互相残杀，因而一直在收集惠妃残害皇嗣的证据。”李洽的话把他从出神中拉了回来，“这些时日朝堂上伐武之声正盛，若能趁机铲除异党，大唐的江山便可永固。”
  李琚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他的话，毕竟他总给自己一种不能信任的感觉；再说了，大唐江山动荡也不是武惠妃造成的啊，当务之急还是要把全部精力用来对付李林甫和未来即将出现的安禄山身上。
  可转念一想，如果他和李鸿、李涓躲过了武惠妃的迫害，那她岂不是不会像历史一样早早过世？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确实也是大唐的隐患。
  “为兄言尽于此。”见李琚一直没有表态，李洽起身告辞，他早就猜到会是这种情况，皇家长大的孩子没有一个是傻的，况且市面上的滑石粉均来源于他母亲的母族，随便一想也会联想到他的母亲。
  但就算真发现刘家姐妹俩的死都和他母亲有关，也大可将脏水泼到武惠妃身上，毕竟他母亲最多算是教唆，武惠妃可是直接凶手。
  “为兄还有些事情，这便告辞了。”李洽起身告辞。
  “阿兄且慢，”李琚出声喊住他，“弟有一事想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