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森站起来，和坐着高度相差不大，他把手掌按在山洞的冰凉岩石上，岩石发出轰隆声，表层迅速剥落。比起初见时，他触摸的物体变化速度更加快，不过几个眨眼，一侧石壁就凹成了大坑。
  坑中长出一根长且尖的石矛。
  詹森轻松地把石矛拔出来，咧嘴狂笑，朝诺亚掷出！
  诺亚的腹部被石矛瞬间洞穿，破空而来的利器继续往后，带着少年的躯体，直接钉在了石墙上！
  他双脚悬空，这么看，好像背后的石墙长出了一根晾衣杆，把他晾在上面了。
  “咳！”
  诺亚腹部受剧创，影响到了呼吸。
  矮小的炼金师奇怪地歪了歪头，又笑起来：“我只是想试探试探而已，没想到，哈哈哈，你还真是迟钝！”
  “咦？”
  他歪着的头拨正。
  眼前看起来几乎垂死的少年突然伸出手，抓着腹前的矛尾，硬生生将贯穿了身体的石矛给拔了出去！
  诺亚落在地上，摇晃一下，站直。
  詹森疑问：“你……”
  他接着说：“镇长先生传了信息过来，你说你想要帮镇民们解毒，你和斯图亚特貌似找到方法了。我那时候以为你这家伙已经死透了，毕竟，不是觉者，谁能对抗那些贵族的力量呢？”
  诺亚说：“差一点。”
  詹森笑着说：“他让我快点回去，那条贵族的狗真够烦的，但我那时候正面临一个重要的瓶颈，就告诉他，无论成功失败，再等几天就会去为中毒者们重新制作那个感染球，是个黑球，逃走的少女应该和你说过吧？那黑球存在，毒素就不会释放，而不存在了，毒素就会扩张出去，要是现在，会扩得更远。”
  他又狂笑起来。
  “但我又成功了，”
  诺亚问：“为什么要在我们已经解毒到快要解掉时，才会出现毒雾？”
  “哈哈哈，那是关键所在啊。”
  詹森说，“听说过地雷么？不知道你们这个畸形的王国是否有，但那种东西只有在人踩到时才爆炸，噢，看你的样子，你知道。可以说是炼金师们的手段吧，我埋下只有在解毒时才会产生的特征，你们在为她不停解毒，那个特征就在不停改变。”
  诺亚点点头。
  他看到詹森好奇的目光，低头看，自己腹部贯穿伤里，血肉皮层开始渐渐汇聚，仿佛是人体的修复机制被加速了很多倍。
  “我不知道。”
  他平淡说，“直到我离开红炉镇，开始寻找你时，我才发现，两个中弹处，子弹的碎片被缓慢的溶解了，伤口开始痊愈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
  “这张脸，被东妮娅.温莎秘密豢养的魔术师砸得血肉模糊，全是伤痕，但现在，几乎看不到任何受伤的痕迹。”
  诺亚再摘下手套。
  他摇摇头：“但是指甲却不会，我的八根手指，指甲全被挑掉了，现在……依然很疼，没有愈合的迹象。”
  “啊，啊。”
  詹森挂着笑容，说，“我明白了。”
  矮小男人顺时针扭动着自己的脸，说：“现在，我突然有点不想杀掉你了。”
  不言而喻。
  诺亚.诺兰曼。
  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产生的，是通过什么方式，詹森看来也不知道，否则他这样疯狂的家伙，才不会顾忌什么，想说什么就会说出来。但是事实就是如此，他，是个拥有觉者属性的人，到底是不是觉者，谁都不知道。
  那个镇魂曲——
  水中人！
  加西西国王国仅此一人，甚至全世界范围都很难找到。
  这种奇异的镇魂曲，在某些遥远的部落，那些信仰邪神原始野性，甚至以食人为乐的家伙偶尔会在意外饮血后产生。记录极少，但的确存在过，有食人族意外喝掉血后，开始行为异常，被部落的人们用铁箭射成刺猬，仍然行动自如到处逃窜。
  但诺亚想，自己从没有做过那种事，他不应该是觉者，也许是这具身体的性能优异，经过长时间锻炼出现了异于常人的功效。
  诺亚站在洞口。
  詹森站在洞底。
  相隔二十米。
  如同闲聊。
  后者笑着问：“你是来杀我？”
  诺亚点头。
  詹森突然又开始狂笑，他蹲下来锤击着地面：“哈哈，哈哈哈！喂，没有搞错吧，我亲爱的朋友，我是第七螺旋的炼金师哟，你要杀我？哈哈，诺亚，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很多年……几年，忘记了，听好，很多年前，有人也要杀我……”
  “他拿着一把很漂亮的小刀，嗯，走到了我的前面。”
  他的舌头在口腔中转动，“然后他发现我，突然吓呆了，然后呢，他一刀把自己的下面给割了，但我还是没放过他，哈哈哈！”
  詹森站起来问诺亚：“不好笑么？”
  诺亚说：“疯子。”
  “我可没疯。”
  “每个疯子都这么说。”
  詹森停止笑意，认真说：“斯图亚特那个书呆子蠢货告诉过你吧，有两种供应给觉者的血，神血，以及圣血。的确，服用神血容易致使疯狂，但你要知道，觉者攀登螺旋，越高就越脱离了神的控制。哈，他一定不知道，神赋予觉者能力，低螺旋的觉者就像神国的婴儿，而高螺旋的觉者则已经在通往真正神力的道路上了。”
  诺亚喃喃：“这设定怎么有点耳熟？”
  有一滴冰水从洞顶坠落。
  诺亚开始朝詹森奔跑。
  矮小炼金师看向地面，诺亚脚下的石块开始震动，崩溃。
  少年如同超级玛丽，奔跑在不断崩塌的方块桥。
  冰水继续坠落。
  诺亚速度很快，脚后的石头崩溃成了一条坑道，但所幸他已经接近詹森，还差十米。
  身前地面竖立起了一堵石墙，隔在两人之间。
  诺亚挥拳。
  砰。
  砰！
  并不稳定的石墙从中炸开，少年的身形跃出，再次逼近。
  六米。
  两侧石壁生出一根根石刺，锋锐，穿插交错。
  一根石刺准确刺入诺亚的左腋。
  他痛苦地咬紧牙关，拔出来，石刺上满是鲜血，但他跳跃着躲避着，穿越了这道障碍。那处伤口正在愈合，碎掉的骨头也在重新按照构架生长，在诺亚还差三米的时候，剧痛感消失了。
  詹森抬手。
  头顶巨大的石头轰然倒塌，要把少年活活砸成肉饼。
  诺亚跨步跳到墙边，紧紧贴住石壁，大石头落在身后，震耳欲聋，尘土飞扬得盖住了他的身影。
  詹森一直没有移动，准确来说是他无法移动，背后已到山洞的尾端，再往后是无尽的山岩，他就算已登上第七螺旋也无法穿透。
  烟尘散去。
  两米。
  诺亚再次绷紧身躯，加快步伐。
  一米。
  那张该死的笑脸近在咫尺。
  诺亚脚下的地面倏然松动，石层的表面其实早就不稳定，只是假象，他踩到上面，才发现这是个坑洞，往下深深的空洞中生出尖锐的石刺，好像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踩塌，整个人掉了下去！
  詹森抹掉鼻尖的一抹汗珠，笑着，往洞里看。
  他眼色骤变。
  诺亚的双手抓着洞边，悬挂在那儿！
  诺亚双腿发力，爬出深洞，朝着矮小男人的脸就是一拳挥去。
  啪。
  水滴打在地面。
  他这一拳用尽了力气，直接把詹森的一边脸给砸得凹陷，往洞口的方向倒飞出去！
  “哈哈哈哈，你上当了，诺亚！”
  詹森从地上爬起，摸了摸脸，大笑着说，“你以为我会和你在这个小山洞里决斗么？蠢货，你进去了，我却出来了，哈哈哈，这就是我的逃跑路线！”
  诺亚要追上他，却发现身前全是横向交织的尖刺，两边石壁的石头被分解，再被创造，成为一张密布的，灰黄色的网。
  詹森说：“试试吧，从这些石刺中逃出来，来到外面的大山上，哈哈哈，这里是我的战场，有无数的材料可以被我提炼！你已经输了，蠢货，如果你不出来，这座山洞马上就会听从我的命令，压死你！”
  诺亚恨恨皱眉，开始把面前石刺一根根弄碎，准备离开山洞。
  詹森在洞口几乎要跳起舞来：“快，再快点，出来，还有十分钟，山洞就要不复存在了！”
  果不其然，山洞开始震动。
  轰隆。
  轰隆。
  轰——
  停止了。
  “怎么了？”
  詹森奇怪地自问，“怎么了，我的炼金术，我的第七螺旋，给我继续塌陷啊，该死的山，该死的石头！”
  他用力拍着洞口。
  再这样下去，那个小子就要把石刺都弄开了，他要走出来了。这个小子，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像特别清楚我的能力，那次在晚宴后的城堡里，还有这次……他好像非常明白分解特征改变特征是什么意思，知道如何处理。
  喂。
  到底怎么了？
  “好了。”
  有个声音从身后响起，很轻，很迟缓，但詹森听起来，简直像魔鬼在召唤。
  “闹剧到此为止，詹森。”
  那个声音如是说。
  詹森看了眼山洞中处理尖刺的诺亚，再回头看，他看见有个身影从远处正走过来。他很清楚，只看一眼就很清楚那人是谁，尽管身影在下午薄淡的冬雾中还很模糊，但他一下子心如死灰，连再制造炼金术的动力都没有了。
  没用。
  统统没用。
  尽管大山中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炼金材料，能让他的能力尽情释放，但都毫无意义了。
  “哈哈，斯图亚特；哈哈，高文尔；哈哈，诺亚……”
  詹森像个小孩子似的坐在地上，愤怒地笑着，“你们，到底明不明白啊？”
  那是个老人，头发和雪一样白。
  他穿着件宽松的衣服，说是袍子，和睡衣也差不多，站在詹森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