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婧最近看到徐冰神情总有些恍惚，她以为徐冰还在怀念自己的姥姥。
  文婧又安慰了他两次，只是好像没有什么效果。
  其实，徐冰是在因为跟祁懿见过面后而烦恼。
  他从东北回来不久的一天中午就约了祁懿见面。
  公司离她们学校也不远，开车的话也就不到十分钟的车程。
  在东方路地铁站附近的上海中心的一间餐厅里，徐冰见到了祁懿。
  跟上次一样，祁懿还是那么的憔悴和瘦弱，但是，看上去，她明显的精心化了妆。
  一头利落的短发显现了她的干练，只是，苍白的面色丝毫没有给她增加什么生气。
  徐冰给她点了几样爱吃的菜，祁懿看到后有些鼻子发酸，眼睛发红。
  祁懿的左手还在轻轻地抚摸刚才被徐冰握住的右手。
  她知道徐冰刚才跟她握手只是一个普通的礼节性质的。
  两个人点完菜后，好半天没有说话。
  祁懿看到徐冰有些不太自然的把视线四处看去，她咬了一下嘴唇，最终还是先开了口：“徐冰，我先给你道歉！
  对之前我的不成熟和对你的误会，我真心跟你说对不起！”
  徐冰貌似平静的看了祁懿一眼，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点点头，道：“嗯，可能之前你真的是误会我了。
  我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龌蹉和不堪。”
  祁懿见徐冰开始说话了，便有些激动和兴奋了，她急切的说道：“其实我在看守所里就开始反思自己；我的确是太愚蠢了。
  有些错误的价值观的确是家庭给灌输的；但是我也存在是非不分、忠奸不分的问题。
  归根结底，还是我自己的问题。过多的欲望和错误的家庭观念，让自己吃了那么大的一个亏。
  当时我真的是万念俱灰，觉得之前所做的一切真的是自己造的孽！都是报应！
  我真的很后悔！后悔自己的懦弱，后悔自己的虚荣，后悔自己对你的误解！
  我真的错的很离谱！”
  祁懿的这番自我剖解超出了徐冰对她的认识；这让徐冰有些出乎意料。
  徐冰出神的看着祁懿，稍顷，笑着说道：“这倒是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谁都有一时的迷失自己的时候，认识到了并纠正自己的错误就行了。
  我生你的气并不是你对我的那些误会；而是我怒其不争。
  我对你爸爸的确有成见，所以，我希望你不要步他后尘，能给自己找到一条干干净净的人生道路！
  所以，我提醒过你很多次，但是，你最后还是陷了进去。
  这才是我最难过、最生气的地方！
  不过，结果还是不错的，你能够安然脱身。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祁懿的眼睛里有一些泪光，她伸手拢了一下头发，感激的说道：“这就是我今天找你的第二个目的。真的，太谢谢你了！
  如果没有你在暗中帮助，我的结果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
  祁涛的能力我清楚，如果不是你在后面推动和指点他，他做不出什么事情来。
  他告诉我当时他闹离婚，穷的连吃饭都成问题；请律师的钱都是你拿的。
  你再怎么生我的气，但你都念旧情，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的感激。
  我妈妈说得对，不管你是否原谅我，你默默地为我做了那么多，我都应该当面给你道歉，表示感谢！”
  徐冰淡然一笑，轻轻的说道：“祁懿，既然把话都说开了，我也就不生气了。
  我最担心的就是你不能正确的看待自己过去所走的弯路。
  不过，你刚才说的话，我相信你是真心的，你也能够正确的选择自己的人生；我也就释然和放心了。
  我们之间彼此都能为对方做一些事情，这算是情义吧；用不着互相谢来谢去的。”
  祁懿低着头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徐冰看着有些心疼，他抽出纸巾递给她，说道：“丫头，你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别这么娇气啦！不哭啊！”
  祁懿抬起头，有些无助又有些惊喜的看着他，抽噎着说道：“师父，你还要我吗？”
  徐冰心里一悸，不由自主地点点头，说道：“要！我还会一如既往的支持你，帮助你！”
  祁懿高兴的拿起纸巾擦着眼泪，带着撒娇的语气说道：“师父，我都不敢跟你说话了！
  我元旦时给你发短信，你也没回，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呢！”
  徐冰有些愣了，问道：“你元旦给我发过短信？我没有收到啊！”
  祁懿怕他不相信，她扭头从自己身边的包包里拿出自己的手机，翻出那条一直保留着的短信，递给徐冰看。
  徐冰接过来，看完又递给她。
  徐冰回忆道：“那天我在原田家吃饭喝酒，喝多了。
  你发短信的时间段我应该是在睡觉。
  一种可能是短信没有收到，是电信公司的问题。
  另一种可能就是谁看到了，然后给我删了。”
  徐冰突然想到那天自己的手机交给吴芷保管着；他想到吴芷的小性子，不由得苦笑着摇摇头。
  祁懿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肯定是有什么缘由，不过，她现在学聪明了，知道这种事情自己最好还是不要问那么多的好。
  徐冰也不想继续这个尴尬的话题，他换了话题，问道：“祁懿，你妈妈现在怎么样，缓过来了吗？”
  祁懿擦了擦眼角，回道：“嗯，她很坚强；没有受到我爸爸去世的太多影响。
  她现在每天做做家务，去社区参加一些老年人活动，或者去我姨妈家和舅舅家走动一下，生活安排的很充实。”
  徐冰赞同道：“这就好！人活着得对一切看得开，不能总靠生活在回忆里过日子。
  老年人尤其不能在家里闷着，那样很容易闷出毛病来。”
  祁懿问徐冰：“祁涛说你的两个小宝贝很可爱，现在怎么样了？能走路了吗？”
  提到自己的两个小宝贝，徐冰就开心的不得了。他笑着回答道：“呵呵，他在孩子过百天的时候看了一眼；三个多月的孩子能看出啥可爱呀？！
  两个小家伙在通城避暑呢！刚会爬，还不会走路！”
  祁懿觉得徐冰的女儿一定会很漂亮，她不由的说道：“哎呀，一对小可爱，肯定是挺好玩的！
  我也非常想有一个宝宝！”
  徐冰看到服务员已经把饭菜上齐了，就招呼祁懿边吃边聊。
  徐冰说道：“你想生孩子，这挺好！那就赶紧找个人嫁了，生一堆的宝宝出来！”
  祁懿像是恢复了跟徐冰之前在一起的状态，娇声道：“讨厌啦！什么生一堆宝宝呀？我又不是老母猪！
  师父，你现在还是一个人吗？”
  徐冰拿着筷子的手停顿了一下，祁懿看到这个情形她的心里也“咯噔”了一下。
  徐冰觉得不应该瞒着她，还是要实话实说：“丫头，我现在跟文婧在一起了。”
  祁懿顿时就愣住了，手里的筷子也掉落在地上。
  徐冰跟服务员又要了一双筷子，递给祁懿。
  祁懿默然的接过来，也不说话，低着头往嘴里一粒一粒的扒拉米饭。
  徐冰看到她这个样子，心里很是疼痛。
  他放下筷子，认真的说道：“祁懿，这是我们之前出现的问题的后遗症。
  在我们俩儿分开后，我又谈过一次半恋爱。
  我发现我突然在上海这个大都市里迷失了。
  经过了你、还有别人，我不知道我的未来在哪里！
  为什么这么多人会在利益和爱情面前先选择利益？
  为什么之前感情那么好的两个人会在现实利益面前分手？
  诚然，在感情方面我也有过失和不成熟的地方，但是，爱情是什么？婚姻是什么？
  我找了很久的答案，也没有找出来！
  跟文婧走到一起，或许也是一种缘分吧！
  这个姑娘的性格你也了解，她不贪不嗔，不骄不躁；做人和做事都很朴实。
  我想她既然愿意跟我一起过这种简单的生活，也挺好。
  像你这样的富家小姐和那些看似高高在上的所谓的女精英，可能真的不是我的菜。
  我一个东北小城市出来的人，真的不属于那种什么高端阶层的人。
  我的生活的本真，就是简简单单、平平庸庸的小日子。”
  祁懿咬着嘴唇，好半天才回道：“徐冰，你觉得我现在还算是富家女吗？我是那个什么阶层里的吗？
  我也是靠给人打工糊口，也需要每天上班打卡。
  我知道这都是我的错；原本一副挺好的牌让自己给打臭了。”
  祁懿说到这里，突然抬起头，有些失态的说道：“可是、可是，你现在让我怎么办？
  你以为我能轻易的从你的影响中走出来吗？
  我以为我重新工作就能从过去的一切中走出来，包括你！
  可是我做不到！我每天只是机械的睡觉、上班、吃饭、再睡觉！
  自从上次在学校跟你偶遇，我就没法再那么混吃等死了！
  我一天到晚的满脑袋都是你！我自己告诉自己，如果我不马上跟你见面，我真的活不成了！
  你说你在东北出差，我每天是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你回来！
  你说你还要我，那你怎么要我呀？！”
  祁懿越说越激动，最后她又失声哭了。
  这种结果不是徐冰想看到的，但是，一时之间，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半天，徐冰才跟做贼似的低声劝慰道：“好了，别哭了，人家都往咱们这边看呢！
  听话，有话好好说，不哭啦！”
  祁懿也知道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失声痛哭不好，她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好半天才止住哭声。
  祁懿接过徐冰递来的纸巾，擦擦眼泪委屈的说道：“你说过一辈子都不离开我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徐冰张着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用汤匙搅动着碗里的汤，心里在苦笑：这还不是你给闹的？！
  但是，这事儿自己做的也有些欠妥；在离开沪堃地产时，应该正式跟她把两个人的关系做个了结。
  这下好了，后遗症出现了！
  祁懿似乎看出来他的犹豫和纠结，她没有再逼他表什么态。
  对于徐冰的为人，她还是了解的。
  她需要给徐冰一些时间来接受目前的现实。
  祁懿平复下心情，继续吃饭。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一跟他在一起，自己的胃口就很好！
  徐冰没了继续聊天的心情，潦草的把这顿饭吃完。
  他看看手表，下午还有一个项目谈判电话会议，自己也应该回公司了。
  徐冰结了账，迟疑了半天，才跟一直对他有所期待的祁懿说道：“祁懿，我们俩儿先保持这种朋友的关系吧。
  有些问题的解决，不是那么容易的。
  如果可以的话，你还是重新去选择吧。”
  祁懿对他的回答虽然不太满意，但是，她也知道这总比徐冰直接拒绝自己要好。
  祁懿有些落寞的回答说：“徐冰，我理解你，我也知道这都是我造成的。
  但是，我真的不能没有你！因为这个城市里有你，我每天就跟丢了魂似的！
  你是我唯一爱过、我唯一疯狂过的男人。
  你让我去爱别人，我没有力气、也没有能力去爱别人了！”
  徐冰叹了一口气，跟她轻轻地拥抱了一下，就开车走了。
  祁懿上了车，好半天才让自己集中起精力，打着车，向学校驶去。
  跟祁懿的这次见面后，接下来的这些天里，徐冰就一直心神不宁的。
  他倒不是想跟文婧分开；他只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跟文婧说这事儿；也或者自己是否应该告诉文婧。
  待在办公室里实在是太闹心，他就给原田打了电话；原田正在rb大阪帮助桂子料理小池家的后事。
  他给赵阳打了电话；赵阳刚调入市纪委，正在熟悉新岗位，忙得脚打后脑勺。
  徐冰沉思了一会儿，又想跟老章打电话；但是他刚把老章的电话调出来，一个陌生的国际长途就打了进来。
  徐冰接通后，电话后传来lisa异常兴奋的声音：“亲爱的，你好好吗？
  我刚到新加坡。我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完就去上海找你；我可以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上海陪着你了！”
  徐冰听完，大脑一阵缺血，感到眼前一片黑暗。
  电话里的lisa仍然在问道：“亲爱的，你听到了吗？
  我很快就会去上海找你了！”
  徐冰揉了揉太阳穴，嗓音低沉的回道：“哦，我听到了。
  等我们见面时再细聊。”
  lisa兴奋的回道：“好的！我爱你！再见，亲爱的！”
  徐冰放下电话，真的要哭了！
  他呆呆的站在办公室的玻璃窗前，看到外面的马路上人如蚁蛛般的大小，他仿佛回到了五年前自己刚来上海的时候。
  那时候自己的身边没有祁懿、没有文婧，也没有lisa；自己跟大多数人一样奔波在职场上，忙碌在教室里。
  那时候，谁能告诉自己五年后自己会是什么样子；至少，他不想要自己现在的样子！
  徐冰现在的心情不是沮丧，也不是失落，更没有一丝的悲喜。
  他心里更多的是忐忑，是不安；为自己，也为自己熟悉和爱过的人。
  来到上海五年了，他依然跟楼下马路上蚁蛛般的人们一样，在这个变幻莫测世界里苦苦的寻找着，挣扎着。
  有的人认为自己成功了，但更多的人仍然在苦苦的奔波。
  徐冰不知道什么样的算是成功。是不用每个月为了还房贷而辛苦的奔波？
  还是每天出入这种高耸云端的写字楼里呼风唤雨？
  他自己算是成功了吗？
  徐冰反复的问自己，可是他一点儿也没有成功的感觉。
  相反，更多的恐惧不时地袭来。
  为父母的健康；为孩子的未来；为公司的前途；也为他以后的生活。
  或许真的到了该做减法的年龄，需要舍弃的实在是太多。
  可他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去选择，也或许他给自己身上背负的枷锁太多。
  大厦里的空调很足，但是，徐冰还是觉得有些燥热。
  他把窗户推开，一股热风吹了进来。
  随着风，还有各色的花香。
  窗台上那一排十几盆的小花是文婧买的。刚端过来时，还只是打着花苞。
  似乎一瞬间，那些小花都盛开了；万紫千红，争奇斗艳。
  徐冰迎着风，出神的看着这些小花，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他又能找到什么呢？
  （全本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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