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作者:
天涯石中火 更新:2021-08-28 18:55 字数:2142
她抬起头,眼瞳依然漆黑如夜,却不似先前那般空洞无物,内中有隐约的微光浮动,好象河面下的潜流在慢慢滋长。
“原来那三天三夜,我一直都是和你在一起,从来不曾分开过一会儿,对吗?”
“对的。”
“这真有趣,”她笑起来,白牙齿在黑暗中闪着光,“你所说的这些,就是全部的经过了?”
“是的。”
“不是吧?”她狡黠的朝我眨眨眼,“我怎么觉得,你对我隐瞒了一些事情呢?”
“啊?……”
我大感吃惊,错愕的望着她。
难道她想起来了?故事重叙触发了她的记忆?
“至少你没有告诉我,——为什么它会戴在我的身上?”
她目光含笑,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样东西,捧在手心。
我愕然的瞪着她手心里的物事,我竟忘了,天眼在她身上,我早已把镇山村的传家宝送给了她。
“它大概就是,你说的那个……天眼吧?”
她把古钱从封套里取出,托在掌心,就着昏淡的暮色仔细看它。
古钱沐在暮色里,上面的凤凰安祥的收拢翅膀,仿佛沉睡在远古的梦乡。
“是的……它就是天眼。”
我说。
“它真美,两面都刻着凤凰和情诗……”她凝视它,“真难想象,就是它保佑了你们的村子,它帮你们打败了温泉。”
“不是‘你们’,是‘我们’,和温泉打仗你也有份——很大的一份。”
她笑起来,轻轻摇了摇头。
“可惜,我都忘记了。”
心落在一个深渊里,慢慢的坠落,坠落。
我看着天眼,从小佩戴的护身符,父母的遗物。哪怕世上别的一切都已遗忘,总还有你,不离不弃,永不相忘。
“李度,”她叫我。
“哎,”我抬起头。
她望着我,一种熟悉的东西闪现在她眼里。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什么问题?”
“它为什么会在我的身上?”
“因为,它是最强大的护身符,可以保护你,不被你听说过的那些妖魔鬼怪伤害。”
“奥,是这样……我真该感谢你,还要谢谢它。现在,那些妖魔鬼怪都伤害不到我了,我应该物归原主,把它还给你了。”
她眷恋不舍的把古钱递还给我。
我忽然想起在将军盔上,她那样关切的问我,假若平安回到地上,我是否还会将天眼送给她;而我亦那样郑重的问她,届时她是否还会接受它。我们都指着神水和石钟乳,作了肯定的回答。
难道一切的誓言,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违背它而发愿吗?
不,至少我的那一半不。
“请你留下它吧,”我尽量平静的笑对她说,“我把它送给你了,你就当是这一趟镇山村历险的纪念,带回家收藏吧。”
“送给我?”
她的瞳仁里闪着光,一半欢喜,一半怀疑,“它可是镇山村的天眼呀,你送这样重要的东西给我,这……”
“这有什么,你不必把它看得太了不起,它只是一个护身符罢了。它和你有缘,命中注定是要给你戴的。它很灵的,可以给你增加吉运,保佑你一生平安。”
“奥……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谢谢你,谢谢你……”她欣喜而激动的看着这件不寻常的礼物。
“只请你答应我,爱惜它,永远不要遗失它。”
她再不答话,把古钱装回封套,仔细扎好口,端端正正的戴在胸前。
“这样,可以吗?”
她看着我说。
我笑了,闭上眼睛。
总算,总算我们都没有违背誓言。我没有,你也没有。
天眼从此陪伴你了。哪怕你已忘记那一夜满天星斗的模样,至少还有这一抹微弱的星光,留存在你的心上。或许有一天,这抹星光能把你带回早已远去的时空,在命运永恒的天国里,我们将再次相逢。
陈新推门进来,他得到医生的许可,前来探望舒薇了。
我站起身,向他们告别。我和舒薇握了手,也和陈新握了手。大家依依惜别,相约他年再见。
“下次来,一定请你去我家做客,”陈新拉着我的手说,“看看我们家乡的竹海。”
“一定去。”
我把zippo打火机送给陈新。
“舒薇说你很想要一个zippo。”
“啊呀,这怎么好……”
他又惊又喜的望着女朋友,不好意思的收下了。
我最后望了一眼舒薇,向门外走去。
“李度。”舒薇突然叫我。
我回转身。
“你还会再回镇山村吗?”她对我说。
“当然,那里有我父母的坟墓。你呢?”
“恩,我也会。我想看看那些在你的故事里出现,却被我忘记的地方。坟山,水泵房,燕子洞……我还想看看布杰,丫妹……还有那个三哥的坟,我也想去看看……说不定,到时候我们还会再见呢。”
“说不定。”我对她说,“只要你这么希望。别忘了,那是一个有魔咒的村子,所有梦想的事情都会实现的。”
“啊呀,还要去那个鬼地方,要去你们两个去吧,我是决不再去了!”陈新愁眉苦脸的说,“我可不想再中一次苗子的蛊了!”
我和舒薇一齐笑起来。
“再见。”我说。
“再见,再见。”陈新说。
舒薇却不说话。
她呆呆的望着我。
多么熟悉的眼神。近在昨日,远在前生。
我又看见了我那个古坟祭亭,月夜鬼村,冥府幽洞里的爱人,从粼粼的长明灯火,从荒凉的废墟,从阴河的波涛上,射来迷离的眼光。荡魄销魂,追忆无尽残生。
我恍恍惚惚,似乎时空倒流,回到过去的某一个时刻,在头脑中展开一副美丽的画卷来——
黄昏烟波淼淼的神水河,水平如镜,白鸟蘸波飞翔。半边山静静的沐着苍茫的暮色,和它在水中的倒影彼此痴痴的凝望。
独木船在河中间缓缓漂行。划船人在唱歌,一个粗旷,沙哑的喉咙,抑扬顿挫的唱着一首古老的情歌……歌声隐退了,换作木叶声起,似青鸟飞出浓荫的密林,在暮霭沉沉的天空下面,在最后一抹残阳的返照之中,随风飘远——
风吹木叶对对梭,
送哥送到对门坡。
今日隔了一张纸,
明日隔了万重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