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无月白夜
作者:
甘东 更新:2021-08-28 04:05 字数:3695
我率先推门而出,三胖紧跟在我身后。
外面的风刮的很大,少说也有八九级。但是光线却是特别好,好像是快天亮的时辰,能见度至少能有百米。
我抬头看了看天空,没有月亮,没有一颗星星,灰蒙蒙的天空无边无际。
或许是沙尘暴已经过去,现在只剩下狂风肆掠了。
狂风吹得院子里的一棵大白杨树噼噼啪啪的响,白杨树枝叶繁茂,树叶宽厚硕大,有点风就会发出哗啦噼啪的声音,更何况今晚的八九级大风。
仔细一听,声音甚是诡异渗人。
“前不栽桑,后不插柳,院中不种鬼拍手。”
意思是房前不栽桑树,屋后不植柳树,院中更不种杨树。不种杨树,是因为杨树又名“呱嗒手”、“鬼拍手”,有风之夜,即使是习习微风,杨树的树叶也会发出类似于拍着手的声音,好像大半夜有鬼拍打着双手似的,阴森恐怖,所以称之为“鬼拍手”。
三胖姐夫家为什么院子里种了一颗杨树,而且是比三胖的腰还粗的大杨树?
我暗自纳闷。
隔壁的房间里有不少人还在吆五喝六猜拳行令,搓麻将的声音也隐隐传来。
我没多想,招呼三胖一声,推上自行车往外走。
风太大了,而且是逆风骑行,感觉寸步难行。
出了院子,我刚跨上自行车,还没来得及蹬脚蹬,却听见后面“咣叽哗啦”的声音。
我扭头一看,只见笨蛋三胖还没跨上自行车,就被狂风连车带人吹了个狗吃屎,正压在自行车下哼哼唧唧。
我扔下自己的自行车,过去扶三胖起来,却发现三胖的眉头已经磕破了,或许是刚才跌倒的时候碰到自行车把上了。
我大声问道:“胖子,这样的鬼天气,而且是深更半夜的,你为什么着急回家?”
我刚说完,便看见三胖浑身激灵哆嗦了几下。
我偷偷笑了。
三胖这货自从上次遇上所谓的“鬼打墙”后,只要一听到“鬼”字,总是被吓得神经质的哆嗦。
“有什么特别重要着急的事情吗?”我提高声音继续问道。那时候我们这样的普通劳动人民还没有传呼手机大哥大,座机电话也只有在工作单位才有,一般家庭是没有的。有要紧事情,都是腿猛踹着自行车,带着嘴巴去传达。
大风吹得三胖睁不开眼睛,他边抹眼睛边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我想回去,我必须回去。”
我很纳闷,但是人家必须回去,我也就必须陪着。
那时候通往乡村的路都是沙土夹着碎石子铺成的,坑坑洼洼,甚是难走,加上今晚是大风,骑着自行车更是艰难。道路两边都是粗大壮硕的白杨树,也就是所谓的“鬼拍手”树,狂风肆掠之下,耳朵里听到的,都是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有无数巨大的黑影分立马路两边,拍着手欢迎我们回家。
狂风大作,迎风骑行,我俩都被吹的东倒西歪的。
我们也只有这样东倒西歪的前行。
好在能见度很好,虽然没有星星月亮,但是也不知道是天空中什么东西发着光,照的夜空如白昼一般。
三胖胆小,拼命蹬着自行车,和我并排骑行。
回家的路足有十五里,我心里咒骂着三胖这个蛇精病,这样的天气,就是回去了,也得到明天早上了,还不如等到天亮风停之后慢慢回家。
赶着投胎也不用这么着急啊!
我和三胖艰难的骑车前进,到后来我们只能歪歪斜斜绕着“s”形才能勉强向前移动。
感觉风越来越大,沿途有好几棵大树树梢都被刮断,随着狂风,在石子马路上急速翻滚。
一个小时过去了,我们才走了三四里路。
我真想一脚踹开这辆破自行车,徒步回家。在这样的鬼天气,骑自行车真不如步行。
但是我们都不能扔掉自行车,毕竟那时候自行车还是家里的大件。
三胖已经摔了三跤,手上脸上和腿上都血迹斑斑,奇怪的是他还是一声不吭的坚持。
又过了一个小时,回家的路应该过半了。
忽然,隐隐觉得,迎面而来的狂风中,夹杂着一股阴冷阴冷的空气,如离弦之箭一般,瞬间将我们包围。
四周的温度骤然下降,仿佛有回到前年那个巨冷的冬天。
感觉我全身的汗毛瞬间竖起!
不光是冷,更重要的是阴!
阴森森如从冰冻的死人棺材里刚喷出来的阴气,钻人心肺,直入骨髓。
四周的狂风好像忽然停歇,周围的一切好像忽然静止。
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看了看路边的大树,刚才还疯狂摇摆的枝叶,现在却是一动不动,好像被瞬间冻住了似的。
周围的一切忽然静止,连一片晃动的叶子都没有。
而且一点声音也没有!
忽然,只听到“咣当”“噼里啪啦”一阵巨响。我扭头一看,三胖连人带车摔倒在地。
我赶紧扔了自行车,俯下身向扶起三胖。
我看见三胖的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嗦,浑身发抖,阴冷之下,却是大汗淋漓。
我刚碰到三胖的胳膊,一股熟悉的寒意顺着我的双手,如电流一般瞬间穿透我的全身。
我太熟悉这种感觉了,上小学二年级时那个看电影的晚上,我去拉横着走的三胖,感觉到的就是这样的寒意。
三胖双臂抱着身体,蜷缩在地上哆嗦,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我心里也惊恐异常。
其实我的胆子极大,从小就天不怕地不怕,否则我也不敢去别人的棺材里挖出别人的骷髅把玩。
只不过经过六岁那次逃命,在我的心里留下了阴影。
大半夜的,还是心理有些忌讳。
但此时我们必须回家!
我强忍内心的恐惧,使出全力,扶着三胖站起来。
我嘴里呼叫着三胖的名字,拼命摇着三胖。但三胖的眼睛并不看我,也不应声,只是一个劲的摇着头哆嗦。
我想也不用多想,提起右手,抡圆胳膊,对着三胖的脸上左右开弓,“啪啪”两声脆响过后,三胖果然清醒了。
他的眼里有了光泽,脑袋也不摇摆了。
我沉声吼道:“骑车,走人,回家!”
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当时我哪里来的勇气、沉着和力量。
三胖看了看我的眼睛,目露凶光,咬牙点了点头。
我和三胖跨上了自行车。
此时的夜色中,没有一丝风,周围所有的东西都一动也不动。
我和三胖使出吃奶的力气,将自行车蹬的飞快。
我们都能听到彼此沉重的呼吸声。
忽然,狂风骤然又起,只听到“嘭”的一声巨响,好像是一颗大树被狂风拦腰折断。
本来灰白发亮的夜空,一下子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我感觉自己就像忽然钻进了一个密封的大箱子里,什么也看不见了。
路边的大树、朦胧的田野,一下子消失了。
没有了风声,没有了嘶鸣,甚至连三胖的呼吸声也听不到了
但是刚才那种阴重湿冷的气息,扑面而至,浸入心肺。
似乎比刚才更阴冷百倍,我感觉自己瞬间已经窒息,一下子就被冻僵了。
接着觉得自己被这阵阴风卷起来,然后“咣当”一声,我连车带人被重重的摔倒在地,顿时觉得小腿和胳膊一阵剧痛。
正在这时,一道闪电,极亮的闪电,从漆黑的夜空中劈下来,击中了路边的一棵大树。
只见“唰”的一声,好像一丝轻微的电流经过的声音,却没有震耳雷鸣。
那棵大树“嘭”的一声,被拦腰劈断。
接着,那棵大树轰然着火,树干枝叶,一下子被熊熊烈火包围。
一般情况下,着火后总能听到“噼噼啪啪”枝叶燃烧的声音。
但此时,我看着那颗燃烧的大树,却听不到一丝燃烧的声音。
熊熊大火,冲天而起,没有一点着火燃烧的声音。
但我的周围却是坐在冰柜里一样的阴冷。
我暗自纳闷,前面就是熊熊燃烧的大树,为什么我的四周却寒冷彻骨?
糟糕,三胖!
三胖这货胆子小,八字弱,别特么遭遇了不测!
我感赶紧四处搜寻三胖。
顺着汹汹的火光,我忽然看到,就在燃烧的大树五六米的地方,三胖趴在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上面,一动也不动。
我飞奔过去,俯身想抱起三胖。
我感觉三胖的身体也是阴冷阴冷的,就像三九天冻僵了的尸体,没有一点生气。
我顾不得许多,抱着三胖的肩膀,轻轻将他翻转过来。
我看见三胖脑门上有鲜血“咕咕”的往外流。
我看见他的脸上脖子上肩膀上衣服上,全身鲜血!
我看见三胖刚才趴着的地方,正是一棵大树的断裂面,尖刺如利箭,密密麻麻向上排列,上面全是殷红的鲜血。
三胖的鲜血!
这棵大树可能刚才被狂风刮断。
三胖被狂风卷起,正好摔在这棵大树断裂面上。
三胖张着嘴吧,双目紧闭,脸色乌黑铁青,没有一丝血色。
三胖快醒醒,你要是有什么意外,我怎么向你爸妈交代。我拼命的摇着三胖的身体。
三胖还是软软的,像一根熟透的粗面条。
他的脑门,鲜血直流。
我赶紧脱下自己的外套,撕开我上班第一天花200块多买的衬衣,然后将衬衣撕成一条一条。
手边也没有什么止血的东西,我伸手抄到地上,抓起几把黏土,捂到三胖的脑门上。
鲜血不断往外涌出,很快冲掉了我捂在脑门上的黏土。
我将冲下来的三胖的鲜血、我自己伤口的血和着黏土,和在一起,做成一个大血土包,狠狠地捂在三胖的脑门上。
终于,止住了血。
我将撕好的衬衣布条,连接在一起,一圈一圈,缠在三胖的脑袋上。
包好了三胖的脑袋,我顺势让他倚靠在我的肩膀上。
四周弥漫了冰冷的阴气。
三胖好像是刚从冰柜里抬出来似的,但却不是冰冻了三年的硬邦邦的冻鱼,而是周身柔软,仿若无骨。
我顾不了许多,俯身下去,双腿马步,抄着他的身体,我腰部用力,一下子把他给扛到我的肩膀上。
三胖体重足有二百多斤,而他的身高只有一米七多一点。
这货平时也不少吃点,这么死沉。
我扛着死猪一样沉重的三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路小跑,往家的方向奔去。
忽然,我感觉我的颈部一阵剧痛,被牙齿咬住的剧痛。
疼痛彻骨,刺入心肺。
他嘛的巴子,是三胖这货忽然张开大嘴,一口下去,咬住了我的右侧脖子。
而且还紧紧咬住,没有松口。
我清楚的感觉到,一股热辣辣的血,顺着我的脖子,淌了下来。
然后就听到了三胖吞咽我的血的声音,听上去就像大口喝着啤酒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