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幽灵酒吧
作者:削土豆的女巫      更新:2021-08-28 02:07      字数:3829
  从这以后两个人彻底反目成仇。安德鲁一直在找机会杀死许亮,许亮却像个鬼影一样根本抓不到手里,许多次眼看就要抓住了,带着人一拥而上最后却发现扑了个空。安德鲁更恨了,发誓要把许亮碎尸万段,即使是他的女儿卢莺莺也不放过。
  周平听完了这段长长的恩怨故事,忍不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虽然刚刚经历过沈氏铁三角的互相残杀,但是这个故事仍然让他觉得如坐针毡。在和平环境里长大的人很难体会海外华侨这种在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他本来就谨小慎微,只想做个小百姓平淡了此一生,想到自己又被卷进这腥风血雨中,哪能不心惊肉跳?
  卢莺莺冷眼看着他站起来,从鼻子里轻轻哼出了一声。周平听见了她发出的这声不屑,顿时涨得脸通红,窘迫地看着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坐下还是继续站着,万分尴尬中只好讪讪地问道:“怎么了?”
  卢莺莺一只手紧握住胸前的钻石十字架,大拇指掐在耶稣胸前那颗玫瑰钻石上,冷笑道:“怕吗?”
  周平越发窘得厉害了,支支吾吾地居然结巴了起来,半天也说不成一句完整的话。这个时候,许亮端起手表看了看,插嘴问道:“都九点半了,莺莺,你今天到底要带我们去哪里找尸体?”
  “索韦托。”她带着一丝挑衅的口吻答道。
  “什么?!你明知道安德鲁和我们是死对头,你怎么把尸体藏在那里?再说了,安德鲁如果发现了尸体怎么办?你不怕他会烧了他吗?”
  看到许亮又惊又气,卢莺莺觉得这才是正合她的心意。她越能让他生气,带给他越多的麻烦,她就越高兴,于是耸了耸肩膀,摊开手问道:“那现在怎么办?我们不去了吗?”
  “当然不能不去。”许亮斩钉截铁地说道,转过头向花园尽头的方向看了一眼,站起身来走到客厅靠近玄关的地方,对聚在那里的手下人吩咐道:“马上准备车,枪要带够,把花园小屋的门打开,把棺材拖出来。”
  在四十多年侨居异国的生活里,许亮早就明白了命在旦夕这四个字的意义。自古以来财富和性命之忧就是密不可分的孪生子。在这座黄金之城里,他虽然过着挥金如土的日子,但是无时无刻不被人嫉妒和算计着;自从为父母报仇沾上了黑帮之后,他就更清楚自己随时有送命的危险。为此他早早地就备下了后事,在名下的每一栋房子里都准备了棺材。
  卢莺莺听到这番话,脸色变得凝重了起来。“你没必要把事情想得那么严重,我能保证让你安全回来。”
  “那可是安德鲁的老巢,”许亮拿出随身携带的勃朗宁,拆下弹夹检查了一下里面的子弹,这才继续说道,“你打扮成这个样子,是故意要为难我吗?”
  卢莺莺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脖子上的钻石项链闪闪发光。她当然知道索韦托是什么地方,那里不但是仇家安德鲁的老巢,还是整个约翰内斯堡这个犯罪之都里犯罪率最高的地方。可是除了这个该死的地方,她想不出第二个地方可以放心地留下沈诚。当初为了找到这个地方,她想破了脑袋,动用了一切她能动用的关系,为此不惜低声下气笑僵了脸,这可是她这辈子为了自己都绝对不会做的事情。“你觉得我想害死你是吧?”
  许亮的脸上突然露出了笑容,那是坦然的、毫不遮掩的嘲笑。“你什么时候不想我死?等我躺进了给自己准备好的棺材里,你一定会看着我的尸体哈哈大笑。”
  卢莺莺脸色一下子变得刷白。她咬住嘴唇,从椅子上跳起来冲到他的面前,用手堵住了枪口,用力想夺过来。
  许亮握住枪不放手。他的力气远比卢莺莺大,不过他不愿意放手的原因却并不是因为他怕死,他知道她并不想杀他。“莺莺,你跟以前不一样了,当初你跟沈诚在一起的时候不是这个样子。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她,骨子里的阴沉又像乌云一样飘了上来,乌压压地压在眼底。他拥有一双可以看穿别人灵魂的眼睛,在非洲的传说中,这是可以召唤鬼魂的巫师的眼睛。当他用那双眼睛对她施展解读心灵的巫术之后,很快就确认了他想要的答案,于是那双眼睛跳过她的头顶直勾勾地望在周平身上。他本来一直窘迫地坐在角落的沙发上,这个时候也正好抬起头,两个人四目相对,周平立刻就被他阴森而冷酷的眼神逼得低下头去。
  “这支枪我现在还不能给你,”他掰开了卢莺莺的手,“现在我们赶快出发去索韦托,等到下午那帮恶鬼醒了,我们就更容易被发现了。”
  最终进入索韦托的只有三个人:卢莺莺、许亮和周平。周平本不愿意跟来,他既不会使枪,也不会打架,在这种时候只能成为其他两人的累赘。可是无论他怎么说,卢莺莺都坚持要他跟着。许亮手下开车送三人来到了靠近索韦托的一条街上就掉头走了。三个人下了车,卢莺莺独自走到街中心挥手拦车,很快就有一辆小巴停下。无论在哪个国家,年轻漂亮的女人总是不愁拦不到车。
  三个人坐上了车,卢莺莺告诉司机去桑顿街。原本司机和他负责收钱的同伴看到许亮和周平两个大男人跟着卢莺莺上了车,一脸的兴奋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可是听到桑顿街这个名字,满脸顿时泛起坏笑,司机迫不及待地发动了车子,而那个负责收钱的家伙则装出什么都明白的样子,点了点头,侧过身子对后排的卢莺莺问道:“小姐,你是想找桑顿酒吧吗?”
  卢莺莺盯着他油光满面的大黑脸和一头好像被火烧过卷曲的短发,明知故问道:“你知道在哪里吗?”
  这个坐在副驾驶上的黑人突然爆发出一阵疯狂的大笑,就好像卢莺莺问了什么十分可笑的问题,这种放肆的笑声让周平极不舒服,感觉这个家伙随时会笑岔过气去。“我当然知道在那里。不过美丽的小姐,你去桑顿酒吧到底是要找谁?是我吗?”他得意洋洋地对她抛了一个媚眼,嘴里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嘘声,随之喷出的唾沫溅了坐在他正后方座位上的许亮一脸。
  周平坐在许亮和卢莺莺后面一排,看到发出嘘声的黑人喷出的唾沫,差点一口吐了出来。许亮拿出随身带着的手帕擦了擦脸,冷冷地对前面的人说道:“你撒谎,在索韦托没人能知道桑顿酒吧在哪里,即使是安德鲁也不可能!”
  索韦托里没有酒吧、餐厅、超市等等一切你能在正常的人类社区里找到的生活必须配置,但是你不能说这些东西在这里就不存在。在现代社会里,每个人都必须依赖这些东西才能活下去,就像鱼儿需要水一样,即使是穷得像住在索韦托里的人也不例外。在索韦托里代替这些东西的是人们的后院,说起来虽然是后院,但是其实不过是房子后面的一小块空地罢了。穷人们在地上铺一块布,售卖鸡蛋、香烟、酒、柯塔等等廉价物品,这就是超市;稍微不那么穷的人会有一块稍微比别人大一点的后院——空地,在那里摆上几张桌椅和几瓶酒,这就是酒吧;如果桌子上不光摆着酒还摆着食物,那就是餐厅。总之,这是一些带有很大随意性的场所,随时都有可能关闭。这里的黑人实在是太穷了,以至于许多人一辈子手里握住纸币的机会都屈指可数,大多数时候他们只能打点零工赚些硬币。那点微薄的收入根本不够让他们过上体面的生活,只能勉强糊口。因此他们一拿到钱就会迅速地花掉它,就好像那些纸币上面有什么用手一摸就会感染的剧毒,不赶快花掉他们就会马上死掉。许多人用这点钱换取用工业酒精勾兑的廉价酒麻醉自己,还有人进赌场输个精光,这些不计后果的行为都加剧了他们的贫穷,形成了恶性循环,这就是居住在索韦托里黑人们的现状。如果他们某段时间里把钱花得一干二净,那就没有东西能够支撑后院里的小生意,只好暂时关门大吉了。
  桑顿酒吧却不在任何人的后院里。它甚至根本就没有固定的位置,但是在索韦托人人都知道它,就像安德鲁的名字一样如雷贯耳。这座酒吧就好像中世纪漂浮在大海上的幽灵船,一会儿出现在海面上,一会儿又消失不见了,所有人都在找它,却又永远无法看清它的真面目。桑顿酒吧就是这么一个地方,它没有主人,没有确切出现的时间。当它第一次出现时,大概是七八年前的一个傍晚,索韦托的居民们要么刚刚从城里下班,要么无所事事地在这里闲逛了一整天,大家都在百无聊赖地思索着如何打发晚上的时间,一个20多岁的男人梳着一头整齐而干净的脏辫开着一辆破得不能再破的二手车来到了桑顿街上。下车之后,他在大街中间支开一顶帐篷,从车上搬出十几箱酒,接着又从附近的人家接来了电源线,打开电脑安好喇叭,随着音乐声响起开始扭动匀称而健美的身子。他就成了一名dj,而他的酒吧就这样开业了。那些热情洋溢的乡土迪斯科和嘻哈kwaito音乐很快吸引了一大帮无所事事又饥肠辘辘的人,大家一边从口袋里掏出很少的几个硬币从dj手里换来一瓶他自酿的酒,一边跟着身体像水母般柔韧的dj跳舞,热闹的场景持续了一整夜,直到有人用空酒瓶砸到其他人头上才结束。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让这种聚会持续这么久,吸引到这么多人。通常dj们没有那么多音乐可以播放,他们也不能同时唱歌和跳舞,更没办法搞到这么多廉价却美味的酒。当人群渐渐散去的时候,有人询问dj的名字,得到的回答是桑顿。
  没人相信桑顿是这个年轻人的真名,这是个谎言,但是人人都明白,而且人人都能够容忍。索韦托最需要欢乐的聚会、令人忘却一切的酒精、精彩激烈的音乐、和允许人们发泄和表达自己的热舞,既然桑顿能给大家这些,那么为什么要去追问他的真名?反正他本来就不是这里的人,将来也不会留在这里。关于这一点大家深信不疑。因此没人去追问他从哪里来,住在哪里,干什么工作,是怎么搞到那么多最流行的音乐和醉人的酒精。大家只知道桑顿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这里的某条街上出现开展酒吧业务,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但是只要他一出现,大家都会蜂拥而至,把整条街挤得水泄不通,日以继夜地疯狂娱乐,让桑顿收钱收到两手发软:他不光售卖酒精,谁要是能够支付足够的兰特,他也会载歌载舞让他满意。可是聚会一旦结束,就意味着酒吧本次的营业结束,这个人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任何人也休想找到他,就好像他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