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伟大的种族隔离带来的恩怨情仇
作者:削土豆的女巫      更新:2021-08-28 02:07      字数:4536
  许亮带着怒气边跑边喊道。紫楹花像暴风雨一样向他打来,他的视野里被漫天漫地的紫色给占满了。他忍不住在心里咒骂道:这该死的花,为什么开得如此疯狂呢?难道就像它的花语那样,是因为在绝望地等待着爱情吗?
  周平听到了他的喊叫,加快了步子先一步冲上前去抱住了卢莺莺,这个时候她的手刚刚摸到了大门,只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就好像中国人过年听到的鞭炮声,可是这却是7.62mm的子弹打在厚厚的金属大门上的声音。
  “快回来!”许亮拼了命地把两个人往院子里拉。这个时候他的手下纷纷带着枪冲了出来,打开了大门去街上查看。街上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偶尔经过的车辆开过。现在正是塞车的时候,这条街并不属于主干道。
  “都回来吧,现在再出去肯定谁也抓不住,人早就跑了。”许亮大声对手下人吩咐道。
  “怎么回事?这里怎么会有人埋伏?”卢莺莺吃惊地问道。
  这个时候门口响起了敲门声,全副武装的警察带着墨镜透过大门的门缝向里面看。这是听到枪声赶来的南非警察,在这片富豪区任职的警察是绝对尽职尽责的。他们敲门是为了来保护住户。许亮向手下人指了指大门,吩咐他们去开门。
  “你只不过离开了大半年,就忘记了我们和索韦托那帮恶鬼的头目安德鲁结过仇吗?”
  卢莺莺楞楞地看着许亮。她离开南非的日子不久,却已经把从前家中的大小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她早已厌倦了这种锦衣玉食却时时在刀口舔血的日子,厌倦了睡在这座黄金之城里最宽大的豪宅里却搞不清楚身边躺着的男人到底是父亲还是情人,所以选择了逃避和遗忘。她还太年轻,太脆弱,无法承受这人世间的最好与最坏,更不明白这最好和最坏原本就是孪生兄弟。
  许亮看见她茫然的眼神,决定不再提醒她,简单地吩咐道:“你不能走出这扇大门,除非是被人保护着,开着汽车出去。”
  周平更是一头雾水,自从他来到了南非之后,就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个十足的傻子,做什么都是错的。在这种情况下,他做出了一个最谨慎的决定:无论做什么,都和卢莺莺或者许亮商量之后才行动。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他自然是知道不能轻举妄动,同时他也敏锐地意识到不能放弃这么好的机会,谨慎地向许亮打听起事情的原委来。
  许亮出乎意料地耐着性子全告诉了他。这段恩怨起源于南非社会特有的种族隔离,而且在隔离解除之后,居然还发生了令人始料未及的神奇反转,已经成了解不开的死结。一个华人如果在欧美社会生活,就会被看成二等公民,拼命努力还是有机会混到上流社会里,而在南非无论你如何拼了老命,都很难爬上第二等。这件事究其原因十分复杂。南非人种基本上分为四种:白人、有色人种(白人殖民者和南非原始居民科伊桑人混血的后代)、黑人、少数外来族裔如印度人、马来人,因为人数稀少,中国人算是少数族裔里的少数民族。在种族隔离时期,华人要么被划归第三等少数族裔,要么被划归为第四等的黑人,在隔离快结束的时候华人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了社会地位的提升,虽然归属于少数族裔,但是可以享有部分白人才能享有的特权;可是种族隔离结束之后,黑人翻身做主,把白人打入最底层,华人作为同样被白人压迫过的少数族裔,地位却没有半点提高,甚至因为曾经享受过一丁点白人的特权而被划归为最底层。
  可是华人的处境还不是最糟糕的,处在这个国家底层的仍然是部分在法律上当家作主的黑人。这正是整个种族隔离制度被摧毁之后最神奇的事情。这部分黑人在隔离时期就是这个国家最穷的人,住在用胶合板搭建的棚子里。这间棚子既是卧室又是客厅又是厨房又是洗澡间,总之就是具备了除拉屎撒尿之外一切房子该有的功能。一家人统统睡在铺在地上的海绵垫子上,需要如厕的时候要去苍蝇乱飞的公共厕所——那就是一个在地面上挖出的洞而已,排水系统就是纵横在每户人家之间流着腥臭液体的道道小溪——那是每个人长年累月排出污水形成的。在这种地方你找不到一个超市、商店、理发店以及任何你能在正常的人类社区找到的必须配置,只有无边无际的胶合板房,浩浩荡荡一直延伸到天边。在这种极端的简陋、寒酸、和肮脏里滋生出了这个国家最牢不可破的贫穷,就像这里的公共厕所里穷人们屁股上永远甩不掉的苍蝇一样。即使种族隔离结束了,这里的黑人依然很穷,虽然他们拥有了自己的护照,也能够投票选举国家领导人,但是正因为如此,他们变得比以前更穷了。
  位于约翰内斯堡附近的索韦托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和南非全国依然存在的所有黑人贫民窟一样,它充斥着犯罪、黑帮和暴力。与其他地方不同的是,黑帮几乎席卷了整个索韦托,换句话说,几乎人人都属于这个或者那个黑帮。这并不等于这里的人们全部都是十恶不赦的暴徒,相反他们之中很多都是只期待温饱生活的普通居民,可是因为长期而稳定的失业不得不涉足黑帮的某些勾当,比如贩卖盗版、偷车偷酒等诸如此类的行动。这些事情在一个正常人看来当然是不体面的,但是对于一个骨瘦如柴又需要养活一家人的母亲来说,她根本不认为有什么不妥,毕竟她的孩子能够填饱肚子比披萨店丢失一整袋肉饼要重要得多。
  安德鲁就是在索韦托长大的。他聪明、眼光独到、手段狠辣、对自己人热情周到对敌人绝不留情。他来自南非当地两大黑人部落之一的科萨族,在这里出生,和大多数在这里长大的孩子一样,从小住在四面漏风的胶合板房里,吃着只需要几个兰特(南非货币)的柯塔长大,在这个地区最能让父母们省钱的学校混到高中毕业,然后和其他的黑人青年一样失了业。但是很快他就找到了办法养活自己,也帮助身边的亲朋好友填饱了肚子,很快他身边聚集了一堆信赖他并依赖他生活的人,过了几年之后他就让自己的名字在整个索韦托都如雷贯耳,无论谁有需要,他都会第一时间去找安德鲁,就好像住在美国纽约的西西里人对教父考利昂一样。
  安德鲁的成功依赖于在贫民窟里极为罕见的商业天分和非凡的亲和力。还在上学的时候,他就看准了出售盗版音乐是件有利可图的事情。在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索韦托穷人根本不知道电脑、刻录机以及拨号上网的调制解调器到底是什么鬼的时候,他想办法弄到了这三样东西,通过调制解调器从网络上下载最新的音乐专辑刻成光盘再售卖出去。除了上网的一点费用和批量购买空白cd的钱,这档生意没有其他任何成本,而每张刻录好的cd可以卖到30-50兰特,只有正版cd价格的五分之一左右,安德鲁每周可以卖掉不少于200张。他的主要客户是穿行在整个约堡大街小巷里成百上千的小巴司机,小巴作为这个城市里黑人族群的主流交通工具,并不受任何政府名下的机构监管,完全受控于形形色色黑帮。各个小巴公司之间的竞争非常激烈,司机们需要最流行的音乐来招揽客人。安德鲁的盗版cd音质好价格低更新快,总是能满足他们的需求,再加上安德鲁这个人与生俱来的亲和力,在手下聚集了一帮人,很快他就攒了一笔不小的钱。就在这个时候,他又一次用事实证明了自己的与众不同:他并没有像别的黑人青年那样胡吃海喝糟蹋掉自己好不容易赚来的辛苦钱,而是以较低的利率以短期小额贷款的方式借给索韦托的穷人。比起每个月收取50%利率的黑帮高利贷,穷人们当然愿意向安德鲁借钱,因为到期如果还不上,他不会拿刀砍掉他们的脑袋,而是拿东西抵债或者是帮他一个忙。安德鲁知道穷人们有多么囊中羞涩,更知道如何让他们送来的抵押物或者是帮忙变成更多花花绿绿的兰特。在这个时候,他已经拥有一个不小的团队为自己打点生意。他就这样在索韦托的贫民窟里默默用自己手上的兰特滚雪球,过了几年之后,他的借贷生意终于引起了当地黑帮的注意,但是此时大多数黑帮已经对他无可奈何了,安德鲁不光有钱还拥有索韦托几乎大多数人的支持,他们不会忘记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安德鲁是如何“无私地”帮助过自己,更不会怀疑他未来会一如既往地照料自己。
  黑帮们几乎很快都放弃了和安德鲁作对,有一些甚至直接投靠了他,为他工作。毕竟索韦托的黑帮分子们大多只想填饱肚子不挨饿,比起其他黑帮老大,安德鲁无疑是一个更好的选择。唯一坚持要继续为难他的人是索韦托最大的黑帮头目布兰登,他是祖鲁人,同时也是一个凶残而衰老的军火和毒品贩子。在南非,祖鲁人和科萨人虽然同样都是黑人,可是一向都是水火不容,这全都要感谢白人殖民者侵略了这个国家。安德鲁没有办法无视布兰登的存在,因为他拿出一百万兰特的赏金怂恿其他黑帮成员取他性命。在这个危急的关头,安德鲁找到了许亮,他知道许亮的父母都死于布兰登对唐人街的一次扫荡中,成年的他无时无刻不想着报仇。两人结成了同盟,许亮出面假意和布兰登谈军火生意,把他引入了两人早已设计好的圈套里,最终一起消灭了这个共同的敌人。
  在这件事情之后,两个人一直合作得很愉快。同样都是被压迫的人种,他们俩发现彼此的处境并不比对方更好;而作为领导者,他们都有敏锐的商业直觉和让人亲近的本能,这让他俩惺惺相惜。但是这种亲密的伙伴关系却因为曼德拉上台黑人当家做主划上了句号。在黑人名义上成为了国家主人之后,千千万万本来就贫穷的黑人却更穷了,尤其是在索韦托这种社区居住的人。究其原因,其实非常简单,在种族隔离时期,黑人被当成奴隶看待,那么就总会有上层阶级用极其低廉的价格雇用和使唤他们;可是种族隔离一结束,每个人都必须拿到法定的最低工资标准,自然没人愿意花更多的钱继续雇用黑人做原来的那些工作,他们就理所当然地失业了。索韦托的穷人们失去了必要的生活来源,纷纷求助于安德鲁,但是他不可能有那么多钱去养活每个人,于是不得不在自己以前未曾留意过的领域下功夫了——那就是采矿业。说实话,安德鲁从未想过染指这个行业,他深知这不是在索韦托出生的黑人做得了的事情:他们既不知道如何开采矿石,也不知道如何进行销售、加工等等,这是被白人垄断的行业,直到今天南非的矿业在很大程度上仍然被白人掌控着。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许亮却跑上门来送了一个机会给安德鲁,让他听完之后两眼发光。来自中国的沈氏企业有意参加德利枫丹金矿的竞标,请许亮帮忙联系政府相关部门疏通关系和打听对手底细。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安德鲁当即满口答应,同时提出要获得金矿将来三分之一的收入作为代价,另外将来沈氏也必须雇用索韦托的居民为开采的旷工解决他们的生计问题。在许亮的协调下,沈诚最终答应了安德鲁的条件。本来这是三个人都能获益的好事,结果被赵英杰一伙人挑唆之后,许亮和沈诚之间的矛盾又爆发了,卢莺莺铁了心要离开许亮跟着沈诚去上海,这个时候沈诚对德利枫丹的开采权几乎是唾手可得,只剩最后在正式仪式上签个名了,也就不再顾忌许亮的情面,要求安德鲁把分得三分之一的收入要求改为十分之一,否则就要违背当初的承诺,让他一分钱也拿不到。安德鲁和许亮都恨透了沈诚,两人和赵英杰联手杀了沈诚,逼得沈柔嘉退回上海。沈诚这一死却没能让两人重归于好,安德鲁责怪许亮背信弃义,通过自己手里的黑帮关系把德利枫丹彻底据为己有,还趁机收留了布兰登从前逃亡在外的手下——也就是为布兰登报仇杀死苏雨珊的凶手,这也彻底激怒了许亮。虽然他没有办法从安德鲁手里夺回金矿,但是他还是很快就做出了反应——在德利枫丹开始开采之后不久就发生了一起不小的爆炸,炸死了不少开矿工人。德利枫丹这片流满鲜血的土地一直被诅咒的传说又被人提起,传得沸沸扬扬。安德鲁找不到愿意购买金子的人,只好暂停开采,好不容易费尽力气得来的金矿却没能给他带来预期之中的财富,却变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