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莺莺一看到他，就好像触电一样，飞快地拖着伤腿从病床半跑半走到了他面前，一脸焦躁地问道：“你还要怎么样？”
  许亮垂下那双阴沉的眼睛望着她说道：“莺莺，你应该告诉他实情。”
  “我们都说好了，你怎么可以？”
  “我的确答应了你放周先生带沈诚的尸体回上海，当然是在我检查过尸体之后，可是我并没有答应你什么也不说。现在你给我让开。”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卢莺莺的双肩，像安置洋娃娃一样把她靠在墙壁上，走到了周平面前。
  “你到底要干什么？”卢莺莺一只手撑住墙面，冲他叫道。
  “周先生，我现在要问你一个问题。你不用紧张，说实话就可以，无论你的答案是什么，我都不会因此而惩罚你。而且如果你真的能够诚实地回答我的问题，说不定我一高兴，就会送你一个惊喜。”他镇定自若地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满身伤痕的周平，傲慢地说道。
  “我不会回答你任何问题，除非你先告诉我，你逼着莺莺答应了什么条件才能让我们走。”
  “你们？我从来就没答应放你们两个人走，我只答应放你一个人回中国，至于沈诚嘛，他已经是一个死人，你可以带走他的尸体。莺莺是我的女儿，这里是她的家，她必须留下。我已经回答完你的问题了。”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你还有脸说她是你的女儿，世界上哪有你这样的父亲？你简直是厚脸无耻到了极点！”周平从病床上伸出手指着他，这个时候他真是恨他自己的身体，像块僵死的石头一样半分都挪不动。
  许亮没有避开了周平指向他的那只手，而是继续问道：“那我问你，你爱她吗？”
  周平看着他突然一下子失了神，他这是什么意思？
  “我在问你，你到底爱不爱莺莺？如果你爱她，就老实说出来。你刚才说得很对，我是禽兽不如，莺莺不光是我的养女，她还是我的情人。那么你爱她吗？”
  许亮的这番直白的问话让周平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他看了看卢莺莺，又看了看许亮，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你不说话，是不想回答还是你根本不爱她？”
  卢莺莺用期盼的眼神看着周平，她知道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许亮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可是她忘了，许亮从来都不会白白给人机会。
  “既然你不回答，那么我来替你说，你喜欢莺莺，但是你不够爱她。这就是你和沈诚最大的不同，就算我拿枪指着沈诚，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告诉我他爱莺莺。刚才我已经说过不会惩罚你，你却还是拿不定主意，你担心如果给出肯定的回答，我就会反悔，然后会一直找你的麻烦，所以你才会犹豫。我说得没错吧？”他回过头去看了卢莺莺一眼，脸上一副掌控一切的神情，接着又转过头来继续说道，“你错过了一个绝好的机会，我绝对不会把莺莺交给你。你好好养身体吧，养好了就回中国去。”
  到此为止，许亮已经彻底击败了周平。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容易，看来一开始他对周平的估计并没有错。他根本就没有办法和沈诚比。许亮以胜利者的姿态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要走出病房。
  卢莺莺侧过身子拦在许亮的面前，声音里带着伤感的哭腔，问道：“你这么做是什么意思？你是觉得伤害我还不够多吗？”
  许亮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不无伤感地答道：“莺莺，你觉得跟他在一起会有未来吗？你刚刚也看到了，他就只考虑到他自己，你敢跟他在一起吗？”
  卢莺莺深吸了一口气，痛苦就像空气一样注满了她的胸膛，她又一次感觉自己遭到了命运的嘲弄。明明好不容易她才从过去的噩梦里醒来，为什么等待她的却是另一个更凄惨的现实？
  “我不跟他在一起，难道跟你在一起吗？”她用尽了力气才压制住了全身的戾气。
  许亮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一次又一次被拷问，他的痛苦其实一点都不比卢莺莺少，可是无论他怎么解释，她却始终无法明白。今天又刚刚发生过那样的事情，他差一点就要彻底失去理智，他知道她是永远不可能原谅他了。
  “你不能跟我在一起，因为在法律上我是你的父亲，我太太是苏雨珊，也就是你的苏妈妈。但是我也不可能让你离开我，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也是你唯一的亲人，我们彼此都不能没有对方。”
  “我恨不得能够杀了你！你害得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是不是个人！”卢莺莺扬起手给了他一个大耳光，崩溃地哭喊道。
  “你杀了我就能够改变已经发生的一切了吗？如果是，那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他从衣服内侧口袋里掏出一把枪，塞到了她的手里，“来，开枪啊！开了枪你就可以彻底忘掉过去，忘掉我们之间既是父女关系又是情人关系，忘掉沈诚已经死了，忘掉躺在床上的这个人根本就不爱你，你就可以忘掉所有的痛苦！如果你觉得你可以统统忘掉，那你就开枪啊！”
  “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卢莺莺把枪扔在了地上，捂住耳朵想要从病房里跑出去，却被许亮拉住了。他把她搂在怀里，无论她怎样撕扯挣扎都不放手。
  “莺莺，你听我说，要说痛苦我比你还痛苦一千倍。可是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我们都得去面对它，逃避是没有用的。要想活下去，我们就得接受这一切。”
  “你叫我怎么接受？我还怎么跟你继续生活下去？你自己不是都承认了对我并不是没有一丝半点非分之想吗？”
  “那是你逼我的！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主动去逾越父亲这个身份！”
  “狡辩！也罢，反正现在你什么都得到了，我也答应你留下来，你可以为所欲为了！”
  “莺莺！你！”
  “你不要说了，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你！出去，你给我走！”卢莺莺指着病房的门对他说道。
  许亮本来想发作的，可是他还是按耐住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串水晶制成的十字架项链，硬塞进了她手里。
  “这是你苏妈妈留下的，我一直都想交给你，现在终于可以给你了。”
  卢莺莺看着他离开了病房，又看了看手中的水晶十字架，眼泪又一次止不住地流了下来。这的确是苏雨珊的遗物，当初周末她总是带着这串项链和她一起去教堂做礼拜。可是到了这个时候，他把这件东西交给她干什么？难道基督可以拯救他们俩吗？这世上有什么罪恶是可以靠着神的慈悲哀悯就消融不见的？
  “莺莺！莺莺！”周平在病床上呼唤她的名字。
  “你走开！不要理我！”她没好气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