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儿围着墨转了两圈，好像第一次见面一样的打量着他。
  被看得浑身难受的墨只好问道：“怎么了啊这是？我不小心沾上什么邪气了么？”
  莲儿用问题回答了问题：“小山神你说实话，野和尚突然变得那么厉害，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墨就有些不平衡了。
  “我就是想要提升一下他闯进去后的存活率，顺便看看万一他要真能顿悟出点什么，没准还能帮上什么忙。我哪知道他会突然升了那么多级，简直不讲道理。”
  墨“啧”了一声，说道：“哎莲儿你说，那些道理都是我告诉悟心的，为啥他就能悟出什么神通来，我就啥也没有？”
  莲儿歪着头疑惑道：“可这不对啊？初次见面的时候小山神你不是没说过野和尚么？怎么又能教给他什么东西了？”
  墨耸肩道：“我那时候哪知道他原来不按汉传佛教那一套来，就好像两个人打架，我对着空气一顿输出，他对着我一顿输出，那可不是要被对面打死。佛教根据传承不同，有可以吃肉的，有不能吃肉的，有可以娶妻的，有不可以娶妻的，多的我也不列举了。这个世界的文化氛围和中国古代似是而非的，我不自觉的就犯了主观主义错误……不好意思我重说一遍这句，就是我过于盲信自己的观察，导致看到了一个和尚就想当然的以为对方也是和我故乡的和尚差不多，先入为主的觉得他是不应该吃肉的。”
  “当时我没想明白，其实事后一想很简单，我擅自认为一个并没有戒荤的人不该吃肉，一开始就是错的，那后面可不是怎么说怎么错。”
  “……也就是说，嗯……”莲儿费力的思考着，“正常他应该说不过你？”
  “不这个要看具体问题，只不过我教给他的东西是他完全不懂的东西，他只能听又没法反驳我，那我不是想怎么说怎么说。”
  莲儿似懂非懂：“就像今天你教给那个鬼的东西？”
  “……差不多？”
  墨其实有点想提醒莲儿别想太多，毕竟这些东西没有基础不容易绕明白，而且知道了也不一定对修行有用，徒费心神。
  至少对自己好像就没啥用。
  莲儿突然装腔作势起来，不知在模仿谁：“小山神你不知道法不轻传的道理么！”
  墨有些脱力：“你铺垫那么半天不会就是为了跟我说这句话吧……”
  觉得自己完全听不懂的东西就是对自己没有用的东西的莲儿本着对墨的关心，对他说道：“莲儿不全是在开玩笑哦？野和尚也就算了，这个野鬼你干嘛也要给他传道啊？谁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墨只能摊手了，也不知道对方走没走远，传音对莲儿说道：“我可没想给他传什么道啊……我本来只是想用一个纯粹的思考实验把他绕进去，忽悠他去尝试重塑肉体罢了。你看他要是能重塑肉体，那么我不没准也行么？我怎么知道他会突然悟出了什么东西……”
  说到传道，墨突然想起了那个大概率就是冯树生的家伙了。
  墨对他其实也没有什么太深的考虑，他只是瞎猜了一下那个所谓的异界经典是什么而已。猜错了也无非是尴尬一下，但是猜对了那事情就好玩了。
  不过看到悟心和马六这两个例子，他也认识到了自己图一个好玩传出去的东西，对这个世界的修士则可能有着不得了的效果。
  ……都有两个了也不差这一个了吧？
  察觉到自己这种想法有破罐破摔的嫌疑，墨觉得还是征求一下莲儿的意见。
  “说起来我碰到一个可能是冯树生的家伙了。”
  莲儿惊讶道：“诶？就是胡大姐的臭书生？那快把他……逮回去……？呃，还是别让他回去？”
  说到一半莲儿又纠结起来了。
  墨觉得别人的感情问题跟自己实在是没有什么关系，管不到，好像也没什么资格管。但是根据自己的选择，确实有可能影响到冯树生今后的发展，跟自己的熟人扯上了关系，好像只图一个自己好玩就胡乱把一些会影响到对方人生的东西教给别人就不太妥当了。
  “咳，那个，要是我说我原本还想教给他点什么东西呢？不过看了悟心和这个叫马六的家伙后我又有点怀疑该不该这么做了。有些东西在我原来的世界，说了也就说了，别人不管听没听懂也不至于对人生产生多大的影响。但是这个世界的人对这方面的抵抗能力好像太弱了一点，有些知识教给他们就真的能影响到大道修行这个程度的东西，也是吓人……”
  莲儿直接无视了难懂的部分，只是想着要不要让冯树生回去找胡大姐的问题：“先带莲儿去见见他，我要问问他明明看见胡大姐回来了却还是跑了是怎么回事。”
  冯树生从那个孤零零的民房里搬出了一个椅子，坐在上面看着还未完全散去，不过只剩下了一个大屋的样子，连公堂的模样都已看不出来的邪气，仍然没有从先前的震撼中恢复过来。
  虽然他没见过墨的金身，只见过小孩子模样的墨，但是那种服饰风格在这个世界暂时是找不出第二个人的，他自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判了张家族长死罪的判官就是送给自己这个玉牌的人。
  【是“子不语怪力乱神”还是“敬鬼神而远之”？】
  现在知道这异界经典上的内容的人应该只有自己才对，他到底是什么人？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冯树生完全没有头绪，感觉自己的脑子里面乱糟糟的。
  这个晋国未来的走向，他已经彻底看不懂了。
  虽然冤死者们的怨气已经散了大半，但是这片土地被邪气浸染的事实并没有得到任何改善，已然不再适合任何生灵居住。虽然比不得唐国与鲁国之间的无底深渊，但是不管是魏国还是晋国的军队都做不到在这种土地上长途行军后再进行战斗，两国之间凭空多出了一道物理性的屏障，这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张家在朝中失势已是定局，因为怀柔张家严格来说已经名存实亡了。一方面朝中必将迎来一阵动荡，另一方面这也是第一个以这种方式被消灭的世家，其他的晋国世家又会做出什么反应？
  张家族长临死前暴露了自己窃取龙气的事实，而且不只是晋国的龙气，竟然还有魏国的龙气。
  那一场审判更是连一点遮羞布都不留给怀柔张家，张家族长死前的那一句话更是把所有的世家都推到了百姓的对立面去。
  大量山神的死亡虽然也会带来不少影响，但是无法和河神受到的影响相提并论，更何况流经这怀柔郡的还有三川之一的漒水，现在下游又是怎样一个景象？
  皇帝和武神，想要利用裴将军这个外姓忠臣做些什么，又会带来怎样的变数？
  这已经不只是在他的心头泼了冷水而已了。
  原本因为寻得了异界经典而燃起的热情已经几乎熄灭。
  他又想起了胡鸾凤。
  原本无比排斥他的邪气也在渐渐地靠近，现在已经只剩下脚边的一个小圈而已了。
  “哗啦……”
  被邪气彻底侵蚀的民房因为支撑不住自身的重量，变为了一堆瓦砾。
  还好自己提前出来了，不过即便如此，也坚持不了多久了吧？
  真的还等得到么？
  不知何时，他的脸上已经浮现了诡异的笑容。
  “哦哦哦，在这里，没有那个哗啦的声音还真找不到……怎么变成这样了。”
  莲儿一步跨了过去，抓住了冯树生，以真气帮他祛除邪气，效果却并不理想。
  “臭书生怎么一点修为都没有啊？不是说他获得了什么什么能力了么？这样子救不回来啦！小山神想想办法！”
  冯树生不止没有修为，连武也不曾练过，莲儿就算想要强行传功都没办法，真是束手无策。
  墨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只能对莲儿说道：“总之你先想办法让他清醒过来，死马当活马医吧。”
  冯树生恢复意识之时，看到了墨就在自己的眼前，本想干脆下跪，却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连把异界的经典掏出来给墨过目都没办法，只能坚持着问了自己最在意的问题：“墨公，这异界的经典，到底是不是修行之基？”
  “当然是！”这情况管他是哪本书，不是也得是。
  “那么，为何我，无法获得任何修为？”
  “那是因为你只获得了那一本经典，还无人指点，才会不得其法。”墨总之先编起了瞎话，有用没有碰运气，“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这就是孔圣人在描述自己的修行过程啊！”
  “这是……为政篇中的语句，难道不是在描述做人与为官之道么？”
  “儒家修行，讲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进入官场本就是修行的一部分！毕竟儒家最高的境界，便是为整个天下定下规矩，将自己认同的礼与道德埋入所有人的心中，岂是凡人所能做到？”
  之后不给冯树生思考与反驳的机会，继续说道：“我这便将一个论语中未记载的，与孔圣人有关的故事讲与你听吧！孔圣人出生于我所来自的世界的鲁国，那个鲁国有一条法律，鲁国人在国外沦为奴隶，如果有人能把他们赎出来的，回国后就可以到国库中报销赎金。有一次，孔圣人的弟子子贡在国外赎回了一个鲁国人，回国后不接受国家赔偿金。孔圣人说：‘你做错了，从今以后，鲁国人就不再愿意为在外的同胞赎身了。你如果接受了国家的补偿金，并不会损害你的行为；而你不肯拿回你抵付的钱，别人就不肯再赎人了。’又有一次，孔圣人的另一个弟子子路救起一名落水者，那人为了感谢他就送了他一头牛，子路收下了。孔圣人说：‘这下子鲁国人一定会勇于救落水者了。’”
  “这个故事，乍一听只是表现了孔圣人对人心的了解。但是你细想一想，单说前半段，对于一般人而言，所谓的道德不就应该是施恩不图报么？为什么孔圣人会训斥追求道德的弟子？因为他这般做了，虽然满足了自己的道德，却会让其他人羞于接受报酬。当不接受报酬的风气形成，一些财力不足或是德行不足的人就不会去解救沦为奴隶的鲁国人了。但是如果养成了接受报酬的风气，那些救人者难道就真的是为了道德才去救人的么？如果细究到每个人，人心中的道德真的变多了么？我想不尽然吧。但是这样确实可以让更多的鲁国人得救，放眼整个社会的话，难道不是变得更加道德了么？”
  “我们再说说这个故事的后半段。救人而受牛，在一般人眼中虽然不会说这是不道德的行为，但是确实也是不那么道德的行为，为何孔圣人反而会赞同这种做法？我们设想一下吧！若是形成了救人而受牛的风气，那么被救者若是不报答施救者，就必然会被他人瞧不起。那么若是被救者生活的十分贫困呢？会不会出现因为被救而导致家庭破产，甚至出现遇难者不愿被救，乃至宁肯拖着救人者一起去死都不愿让家里背上负担的可怕局面呢？你无法否认这种可能性！但是受牛之举，仍然是道德的，因为从整体上而看，这会让社会上的人们心中都有想要救人的念头，即便会有些个例，但是个例终究只是个例。”
  “那么！这样的思考方式会不会有些不近人情？没错，确实是不近人情的。因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事情从急，墨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就是想把对方往修行的方向上带，甚至连道德经都扯了出来，还曲解了原意。
  就在墨思维卡了壳，有点不知道接下来还该怎么说的时候，忽有清风扑面，只见冯树生身上的邪气已经一扫而空，神采奕奕。
  冯树生一抖衣衫，跪拜道：“冯氏树生，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