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冷面断肠 云崖孤星
作者:楚攸人      更新:2021-08-27 20:26      字数:5682
  回到净灵派洞府,易水寒、豫攸伯一见佟灿夫浑身经脉尽断,已是一具冰凉的死尸,揪住芒婴就询问情由。
  芒婴且跪下,惊魂未定似的,佯泣道:“佟长老奉掌门之命,前去魔罡派探视被冥空掌所伤的两位弟子,原本是一番好意。不料那魔罡派两位弟子因伤势过重,早已埋掉了,见我们两个拜访,不由分说,将众弟子围了上来,堵住退路,可怜佟长老终因寡不敌众,末了惨死于廖刑天的掌下。”
  两个一听,霎时遏不住满腔的怒火,亲自抬着尸体送到仇千岁的跟前,道:“廖刑天实在是欺人太甚,身为掌门,不知自持克制,竟然恃强凌弱,以众欺寡,带头将佟长老打死,分明是要与我净灵派作对!”
  正说着,易水寒、豫攸伯的两位膝下公子,一个叫易凤,一个豫龙,一左一右护着一位小女孩跑了进来。那小女孩正是佟琳依,扑倒在地,抱着佟灿夫的尸体就嚎啕大哭。原来佟灿夫是晚来得千金,故此佟琳依要比凤、龙二位小很多,而其内人因产后大出血,不幸折命。此时,易凤和豫龙亦跪在佟灿夫的尸体让,一边劝解佟琳依,却劝不住。
  易水寒因忙向仇千岁进言道:“掌门还在等什么,下面的弟子们都在看着,不能让佟长老白死了!”
  豫攸伯亦趁此进言道:“魔罡派乃妖魔邪派,武林中人人唾弃,而今已然开始明目张胆挑起事端,此等妄杀之烈焰须及时扑灭,否则祸害江湖不浅。咱身为名门正派,宜首当其冲,不若发布信号,联结孤星、逍遥两大门派,一举攻入魔罡派洞府,替佟长老报仇,为武林人除恶!”
  仇千岁犹豫不决,道:“此事非同小可,你两个分头行动,速速前往孤星派和逍遥派,请两位贵派掌门前来洞府商议大事。”易水寒和豫攸伯领命,退下去即刻动身。仇千岁见佟琳依哭的泪人一般,心如破碎,因俯身下去,看着佟灿夫,自责道:“若我不让你去,也不会有此大祸,但望你泉下有知,保佑依依此生不受任何伤害!”
  佟琳依虽然幼小,却善解人意,听了仇千岁的话,即起身扑到仇千岁的怀里,直喊着千岁爷,大哭道:“我要爹爹,我要爹爹!”
  仇千岁百般抚慰,自此吩咐豫龙、易凤两个时时跟护佟琳依,直到其长大成人。
  且说豫攸伯遵千岁爷之令,去了逍遥派洞府,那于不羁正合众弟子习练太极剑法,闻知净灵派豫长老造访,忙亲自出洞府外迎讶。豫攸伯告知来意,于不羁一听,惊愕不已,忙引入洞府,却推诿道:“掌门正在闭关,恐不便打扰。”
  逍遥派自庞绾创立以来,门中即立下一条铁定不变的清规:凡入我门者,心无旁骛,不较物外之高低,不争不抢,无欲无为。正是鉴于此,彭断肠闭关时,将门中诸务交付大徒弟掌管,故而于不羁听了豫攸伯的话,虽略表惋惜之情,但不论江湖上发生多大事,唯置之不理,岿然不动而已。
  豫攸伯见于不羁无动于衷似的,很是愤懑,道:“他闭关多久,我就在此等多久。此事关系江湖之存亡,冷面郎若是不肯出面,恐无人与那妖魔邪派一较高下。”
  于不羁眼见是搪塞不过去了,遂只得说道:“掌门三日后方才出关,晚辈于不羁愿陪同豫长老静候三日,只是门中寒酸之地,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豫攸伯没等其说完,将柏灵棍插在地上,归元打坐起来。于不羁忙令左右弟子奉好水好茶,悉心照料三日,不敢丝毫怠慢。三日后,彭断肠出关,弟子们慌忙来报。彭断肠箭步赶至洞府内,一见豫攸伯气定神闲地在打坐,忙上前揖首道:“不知豫长老屈尊前来,请恕晚辈失礼之罪。”
  豫攸伯睁开眼,哼道:“我可不敢自称前辈,都说你铁石心肠,只不知会不会见死不救,逢人难而不勇?废话不多说,眼下那恶来鬼以众欺寡,将我门中三代长老打死于魔罡派洞府内,现千岁爷不敢独专裁断,请冷面郎去共议除恶大计,不知肯不肯赏个脸面?”彭断肠站直了身子,果然是一副凄然冷峻、无忧无喜的面孔,半晌且不答言。豫攸伯不耐烦了,起身抄起柏灵棍,揶揄道:“原来逍遥子门下,尽是些贪生怕死,明哲保身之徒!”拄着柏灵棍就要走。
  于不羁附耳过去,小声嘀咕了几句。彭断肠忙扬声道:“豫长老且留步。”
  豫攸伯止足,回头道:“怎么,冷面郎也要学那恶来鬼不成?”
  彭断肠冷冷地说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贵派遇到了麻烦,逍遥派饮水思源,不敢忘祖,我这就随豫长老走一遭。”
  豫攸伯一听,心中大喜,却不表露出来,拱手道了谢,于是与彭断肠一起,赶往净灵派洞府。
  再说那易水寒,一路纵身趱行,片刻不敢耽搁,半日就到了天湖村地界,因之前从未造访过孤星派洞府,到了天湖村漫无目的,四处寻觅打探,不想先被封幽部下戍守的士卒发现,见其行迹可疑,就抓了起来。易水寒怕节外生枝,不敢反抗,束手就擒,被盘问时,只说是来此挖掘灵芝草药。
  封幽见其一身江湖行头,起了疑心,因自受天子不杀之隆恩,时刻想着要为朝廷誓死效力,又于前几日才接到丞相的密函,责令在天湖村周边山脉严加布控,时刻盯防江湖中人的动向,听了易水寒的回话,且问道:“报上名来,是哪门哪派的弟子?”
  易水寒毕恭毕敬地回道:“我乃净灵派长老豫攸伯,误入阳派管辖之地,还请恕罪。”
  封幽听了,笑道:“你一没杀人,二没放火,我治你什么罪?只是我有一事不明,难道崂川村那边树无根,水无源,草木都枯死了,要你涉陷越阻地跑到这儿来找灵芝?”
  易水寒道:“军爷不信,我又能怎样?天朝之大,我想去哪里采灵芝,就去哪里。既然承认我无罪,且请放了我,当今天子治国安民,总不会纵容地方诸侯乱捕滥杀?”
  封幽道:“你一个江湖中人,嘴倒挺利索。你是无罪,可你在这深山里行迹诡异,我就有权怀疑你暗中串联门派,以成贼党之势,欲与朝廷作对!”一面命令左右武士道:“押下去,送回京都,详加审问!”
  易水寒气道:“没想到朝廷竟是恁般昏聩无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语讫,将柏灵棍一挥,以一招落叶知秋,似泥鳅一般,从围过来的武士中间窜出去,又疾速窜进封幽身旁,不待封幽拔剑格挡,已将柏灵棍一端抵住封幽的咽喉,道:“我要杀你,易如反掌!可我真的有要事在身,与你们阳派无干,请不要再为难我!”
  封幽吓得忙放下剑柄,又示意让左右武士都散开,讪笑道:“这或许是一场误会,长老有话好说,杀了朝廷命官,对你,对贵派都没有好处。”
  易水寒一运气,使了力,道:“误会?我现在给你一个消除误会的好办法,那就是赶紧放我出去,不然我这棍下失手,恐怕军爷难免血溅当场,缟素天湖!”说着,一只手摁住封幽的肩膀。
  府中侍卫得了消息,都围了过来,里外三层堵得水泄不通。封幽大怒道:“还不快让开!”
  易水寒挟制着封幽,缓步退出府邸外,一直到山下中央营寨外,才一掌将封幽推开,腾空一跃消失在云际之中,且撂下一句话,道:“得罪军爷之处,日后再来领罪!”
  府中的侍卫一直跟到营寨外,各个问道:“要不要追上去?”
  封幽觉得肩膀生疼,伸手揉了两下,道:“人家会飞,你能飞么?早劝你们勤习武术,个个不听,白养着你们,关键时候,谁能护主?”语讫,折身进寨,命令守将道:“再见到可疑之江湖流匪,若驱之不走,就地正法,别往山上送了!”一面赶紧上山,即刻修书,就要往京都报信,忽而山下营寨飞马来报,说丞相府上来了一位贵人。封幽撂下狼毫,又慌忙下山亲自迎接,却见到是上官天俊的心腹展琅,就要接上山去款待。
  展琅拱手推辞道:“小的身负丞相大人之命,有要事去办,就不劳将军大人费心了。”
  封幽一听,忙揖让道:“不知丞相大人有何要事,尽管吩咐。”
  展琅从袖口掏出上官天俊亲笔写的缣帛信笺,递给封幽,道:“丞相大人怕封将军错会了他的意思,特令小的来说明,眼下皇上并不着急要肃清江湖流匪,让封将军别盯得太死了,以免适得其反。”一面凑近身道:“还有一事,封将军之前跟随玄武,一直驻守在天湖村,可否知道附近深山里孤星派弟子的藏身之处?”
  封幽接了信笺,详细揽阅,终是不解,询问道:“找寻他们做什么?”
  展琅退后一步,笑道:“这是丞相大人交代要办的事,你问我,我问谁去?”
  封幽赶忙回道:“阴阳两派素来并无交涉,虽然之前下官一直在此驻守,除了四大天籁曾夜闯入天湖村,其余武林中人从未见到过。不过这几天常有哨卡来报,深山里来来去去总有一干穿着蚕丝布的神秘人出入,不知是什么来头。”
  展琅闻之,道:“那就是孤星派弟子,你遣人扮作商贾,赶紧跟他们联络上,最好能直接找到他们的洞府,就说有一笔大买卖。”
  封幽也不敢问是什么买卖,赶紧命令下去,让山上各处哨卡探寻蚕丝布人。展琅就在中央营寨帐内候着,从来时是平明,一直到日近西山,方有一飞马来报,道:“找到洞府了,但是那些蚕丝布人不相信什么买卖,还威胁不要再踏进半步,否则将让天湖村鸡犬不宁。”
  封幽听了,道:“好大口气,简直不把朝廷放在眼里,我这就带兵踏平了他的洞府!”
  展琅阻止道:“封将军不要胡来,方才的话怎么就忘了?”一面朝那细作道:“明儿清早你带我去洞府外,我跟他们交涉。”又扭头叮嘱封幽道:“这是朝廷机密之事,不要在军中宣扬,让丞相大人知道了,后果你自个想去。”
  封幽唯唯诺诺,原打算修书一封告知丞相易水寒之事,此番巴结奉承的心思也只好作罢。翌日,展琅跟着细作,沿山谷里一条逶迤泉流,攀缘崎岖荆棘之路,一时疲倦不堪,方到尽头,却见陡峭山壁似障天屏风,摇挂一川瀑布,直落九天。山壁底端凸出往外,有石砌的阔形方台,其高丈许,通浚八条水柱分引瀑布水流。方台左右两侧各有云阶,台上有八根盈天柱,又是丈许之高,稳稳撑住方形磐石,遮住云天。而在云天磐石下,即是当初洪发有带着避退的番邦士卒们,硬生生从山壁上挖凿洞府,几经修葺,暂为栖身之所。
  展琅在方台下就被孤星派弟子拦住了,以腹语问道:“来者何人?”
  展琅笑回道:“一个四处做买卖的贾人。”又问道:“可否引见贵派掌门?”
  孤星派弟子们面面相觑,推开展琅,道:“滚远点,我们掌门不认识什么做买卖的,别来这里瞎捣乱!”
  展琅又拱手笑道:“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我们八爷有一笔很大的买卖,过了这个村,就再也没这店了。你们要是把我打发走了,别事后等着暗毒影懊恼起来,会不会揭了谁的皮,可就很难说了。”
  几个孤星派弟子一听连掌门在江湖中的称号都叫的出来,想必不是简单人物,因窃窃私语半天,指着展琅道:“在这站着别动,我们禀报掌门去!”说着,有两个弟子转身,不走云阶,却纵身一跃,飞上阔大方台,进了洞府。不多时,那两个弟子出来,看着展琅道:“你可以进去了!”话音方落,却突然发出八枚梅花矢,打在细作身上,又欺近身旁猛击一掌。细作顿时浑身抽搐,中毒而亡。
  展琅吓得额头直冒汗,道:“买卖不成仁义在,你们这样杀人,就不怕朝廷缉捕吗?”
  那两个弟子冷笑道:“掌门听说有大买卖,很感兴趣,但只愿见你,至于这个随从小子就当作你的见面礼!”说着,一左一右摁住展琅的肩膀,道:“放老实点,快走!”
  展琅小心翼翼挪动步伐,登上方台,见八根盈天柱耸入云霄,又有云天磐石挡住瀑布击水,气势恢宏,不禁令人感叹巧夺天工之匠心。将入洞府,抬头却见门口两根石柱子上行书一副对联,篆刻着:
  饮血苍穹江湖梦,孤星翘楚后起人。
  到了洞府内,往里拐了好几道弯,走了一炷香的路程,净是黑咕隆咚的,展琅正自心疑,却忽而眼前一亮,但见一个人影挡住洞口。两个净灵派弟子慌忙止足,禀报道:“掌门,人已带上来了。”
  半晌,却听洞外一个小女孩的声音,撒娇道:“爹爹,我不想练功了,腿好疼的。”原来这小女孩是洪九流的膝下千金,年方九岁,叫洪葛儿。
  洪九流听了女儿的话,虽然心疼,到底责斥道:“人在江湖,万事不由己,不学一身武艺,将来长大了,谁来惯着你,谁来护着你?”
  洪葛儿做委屈之状,撅嘴道:“我长大了,不还是爹爹惯着,爹爹护着么?”
  洪九流道:“那我要是死了呢?”
  谁知,洪葛儿一听,半天没缓过神来,却突然刷的一下眼泪直淌,扑进洪九流怀里,哭道:“爹爹不要离开我!”
  洪九流忙抱住,安慰道:“爹爹不会离开你,但是你要知道,爹爹让你现在受苦,都是为你好。”
  正说着,又听那两个弟子道:“禀报掌门,人已带上来了。”
  洪九流又好生安慰了一番,才让一弟子带着女儿退下去,遂向洞口里道:“把人带过来!”展琅跟着往洞口踱步出去,往外一看,只见游廊曲折,穿峭壁而凿,似浮于云中,周遭岚岫此起彼伏,淡霭扑朔迷离,直比阆苑仙境,顿时羡叹不已。原来此处曲折游廊,是洪九流怕将来身份泄露,朝廷早晚派兵围剿,为退守之计,故此从洞府入口一直凿穿了过来,然后又依峭壁蜿蜒凿空,修葺纵横交织的廊道。而这些曲折游廊多是在半山腰,故而云遮雾绕,一拍天上宫阙之气象。展琅见了洪九流,忙躬身行礼。洪九流一撇头,瞅了一眼,并不相识,道:“我并不认识什么八爷,你就老实告诉我八爷是谁,又是什么样的大买卖?而且我十分好奇,你口中的八爷,何以单单找到我?”
  展琅毕恭毕敬地回道:“八爷是小的府上的老爷,至于是谁,请恕小的不方便透漏。毕竟八爷是阳派中人,不似洪掌门这般身怀绝艺,又有忠心耿耿的弟子们追随,为安全起见,才不露面的。但请洪掌门放心,八爷是一位富甲一方的贾人,最讲诚信之道。至于那笔买卖,八爷一个人吃不下,阳派中人投鼠忌器,多无胆识,故此来阴派中寻找有魄力同侪,挑来挑去,就看上了贵派在江湖中乃新起之秀,必定非同一般。”
  洪九流道:“你绕了半天,究竟不肯说出是什么买卖吗?”
  展琅看了看左右,似有难言之隐。洪九流会意,屏退左右弟子。展琅这才说道:“贵派乃新起之秀,在江湖上立足未稳,必定受人排挤,遭人毁谤。八爷看在眼里,空有一颗不平之心,将来洪掌门若不甘心据守在这深山野林里偏安一隅,或有恃强凌弱的其他门派前来挑事,八爷都可暗中襄助。”
  洪九流闻之,竟是不谋而合,却不禁笑道:“都说贾人唯利是图,你的八爷做这样的买卖似乎是亏大了。而况,我是无功不受禄,享着不明不白的恩惠,好不安生的!”
  展琅笑回道:“洪掌门说的对,贾人怎么会做赔本的买卖?只因你们武林中有一个净灵派屈辱了咱八爷,求诸其他门派,没有肯出面的。都说人活一世,只为争一口气在,被人辱没,气将焉存?洪掌门后起之秀,深明大义,不畏强权,八爷钦佩之极,故而想与贵派合力,一边出人手,一边出银两,直教那净灵派在江湖上消失为止!钧意若何,八爷正等着小的回信。”
  正说着,忽有弟子来报,说净灵派易水寒前来求见,洪九流和展琅听了,都吓了一跳,不知何事,下文再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