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刑天谋命 长老伏尸
作者:
楚攸人 更新:2021-08-27 20:26 字数:5684
原打算翌日动身前往魔罡派打探消息的,但见淳于元受伤,庞绾遂想多留几日,也好随身照顾。淳于元道:“自离开玲珑塔,诸凡之事皆不顺意,耽搁了半年,你身负皇命,还是快些动身。这边还有樊老夫子,你也不用担心。”于是与司空淼一起,带着昏迷中的郎狐去了茅屋内。
听说司空淼就是当年叱咤风云的混世魔王鬼中仙,樊老夫难掩仰慕之情,见礼道:“久闻鬼中仙大名,实是相见恨晚!”
司空淼亦回礼,惭愧道:“我杀孽太重,苟活于今日,福浅德薄,何敢称名于世?”
樊老夫却道:“恶不压善,若肯一心改过,不论久近,依然是功德无量。”
司空淼闻之,叹道:“怪道有句里语说‘至味是淡,至人是常’,我因武林绝学而成名,又因武林绝学而埋名。倘若有来生,我倒愿意做个像老夫子这样的人。”
樊老夫笑道:“鬼中仙不必去羡叹他人,常人者心静如水,风来兴波,去之即平。昔日,鬼中仙见不平而仗义,逢盗寇而行侠,怒拳惩奸,愤膺除恶,大快人心,连江湖之外阳派中人也肃然起敬,无不顶礼膜拜。故而,在学武之人,本为强身健体,时而惩奸除恶,行侠仗义,也是循规常理。”
司空淼闻之,犹若醍醐灌顶,揖首佩服。翌日,庞绾向各位告辞,先行离开。淳于元暂寄茅屋中,一则自己养息疗伤,二则日日探视郎狐病况,让司空淼去山中寻草药煎服。一七之后,郎狐终于醒来。淳于元因身体也恢复的差不多,按照之前与庞绾的计议,辞别前往净灵派洞府,将到崂川村时先碰到岳神荼和戚飞廉,然后追击那偷袭者无果。不想,篆儿和阮芊芊五个魔罡派的女弟子一路追过来,告知庞绾命在旦夕,并将钟旱魃的话也说了。
淳于元闻之,不禁暗自笑道:“这个巧儿,任性无常,怕是只有逍遥子能够降得住!”一面动身,与篆儿一干人径奔魔罡派洞府。
到了净心湖,只见一众魔罡派弟子排列齐整,正等着淳于元的到来。钟旱魃难得第一次未戴面具,且换上粉红的裙裳,一见淳于元,上前跪拜,泣不成声,道:“巧儿已知前过,师父大人有大量,恳请救一救逍遥子。”
淳于元由衷欣慰,道:“巧儿放心,为师定当竭尽全力。”忙又搀扶起钟旱魃,露出温和的笑脸,道:“从前种种,权当昨日已死。巧儿从今知过,往后而改,为师甚是欣慰。”一面扭头见廖刑天、岳神荼都在,只不见戚飞廉,因走到廖刑天跟前,问道:“你三师弟伤势如何?”
廖刑天侧着身子,勉强见礼,回道:“好得很,不劳您老牵挂!”
钟旱魃一心只念着庞绾,因着急在前引路,将淳于元带入洞府,再经暗道到了箜篌宅院。须臾,淳于元近榻前一见庞绾脸色煞白,赶紧落脉,一边问道:“他是被谁伤到的?”钟旱魃伏在榻上,只顾抽噎,不答。淳于元即明白了,叹道:“都怪为师当年没能及时教化引导,以致有今日之祸端。但巧儿心中须明白,你的心魔追根究底,是因为贪图武学,而又有嗔痴之害。”一面看着庞绾,就摇头道:“逍遥子伤势太重,又迁延未好生疗治,恐怕……”
钟旱魃忽而俯下身跪着,求道:“师父怎么惩罚巧儿,巧儿没有一句怨言。若能一命换一命,就让巧儿死,让逍遥子活!”
淳于元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眼下不是以命抵命的事,而是逍遥子伤及内脏,经脉尽断,为师没有十成的把握。”
钟旱魃啜泣道:“师父一定有办法。他是巧儿的汉子,他若是死了,巧儿也不愿意苟活!”
淳于元沉思片刻,扶钟旱魃起来,道:“为师自当尽力,但是也须巧儿辛苦一段日子。”
钟旱魃一听尚有希望,道:“师父怎么说,巧儿就怎么做。”
淳于元道:“为师要在这里闭关,给逍遥子运功疗伤,一七不必送食,从二七开始每隔一天送食,直至七七四十九天为止。巧儿须在门外把守,寸步不得离开,以备随时听候,直至七七四十九天为止。”
钟旱魃点头,退出将门掩蔽,果真日夜就在门外打坐守着。且说廖刑天带着众弟子迎接淳于元入洞府,听说淳于元要闭关七七四十九天,为庞绾疗伤,即在心中盘算着一事,忙传唤洞箫护法和青龙护法到跟前,屏退左右,悄悄谋划道:“淳于元要在此闭关七七四十九天,正给了咱们机会,除掉这个不肯交出武林绝学的死老头!”
岳神荼闻之,惊愕道:“大师兄,咱拿到秘籍即可,何故要置人于死地?”
这里所谓武林绝学之秘籍,即当初四大天籁齐聚天湖村,围攻淳于元时,所讨要的天籁神功秘籍。而所谓天籁神功的秘籍,就是其秘诀:
空耳空闻空大块,无心无意无八荒。
但教四野身俱灭,不念鸿蒙为谁伤。
待四个徒儿练成八倄阵后,淳于元亦曾暗自传授天籁神功秘诀,但是四个徒儿无一例外承受不住经脉逆行的痛苦,显是资质不够,就此作罢。然而,四大天籁误以为师父不愿传授绝学,时常逼问淳于元绝学秘籍所藏之处。淳于元只好辞去修真盟主之位,其离开江湖,有部分原因恰是为此。故此,善与人者人不知,人不知者常作恶。
廖刑天听了岳神荼的话,道:“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可那死老头装傻充愣的,反而拿出师父的身份,仿佛大道圣人度化众生,就是不肯交出秘籍,又能奈何?若靠说教就能立足于江湖,何必人人练武?我弱人必侮,我强人必从,这才是天地之大道!只要把那老头杀了,江湖上无人能破得了咱们四大天籁的八倄阵,一统江湖,指日可待!”
岳神荼闻之,心里有些凉凉的。程沧溟听这话,却正中下怀,因拱手说道:“青龙深得掌门之栽培,愿身先士卒,替掌门解忧。”其实,程沧溟自来了魔罡派,深知仅凭一己之力,无法与朝廷对抗,于是另谋他路,想在魔罡派站稳脚跟,再图一统江湖,然后带着众弟子杀入京都。此番大发愿,不知篆儿知道了会怎么样,但实在是与玄武没什么两样,不惜眼前之爱,偏执遥远之恨,尚不知有的人一生不得所爱,实乃可怜而又可恨之不肖孽徒!
此时,廖刑天深赞程沧溟之忠诚,因说道:“那老头要四十九天才出来,咱们第四十八天去闯关。出其不意,那老头不死也残!”
岳神荼问道:“此番莽撞,万一那逍遥子因走火入魔而丧命,如何向四师妹交代?”
廖刑天冷冷地道:“死了就死了,正好少一个劲敌,我相信四师妹能够体谅咱们的苦衷。”
岳神荼又进言道:“大师兄,我看四师妹对逍遥子是真心的,若真连逍遥子一起杀了,弄得咱师兄妹之间不睦,恐于魔罡派不利。”
谁知,廖刑天却怒了,道:“放屁!身为大师兄,我多少事情都忍着让着她,她要是为了一个没心没肺、道貌岸然的男人,跟咱们反目成仇,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另外,我现在是掌门,再不要论什么师兄妹之情分了,否则在众弟子跟前,我何以立威严?”说着,且盯住岳神荼。
岳神荼知其话外之音,忙起身拱手道:“掌门之言,弟子洞箫护法谨记在心。”
廖刑天又嘱咐道:“这件事暂不要告诉瑶琴护法,让他好生养伤为要。”正说着,忽而廖舂冒冒失失闯了进来,岳神荼和程沧溟见了,忙各个起身见礼。廖刑天不悦道:“没大没小的!”廖舂也没料到爹爹的房间里会有人,平日里都是这么进来惯了,见爹爹生气,忙退到门首,却一言不发。廖刑天因问道:“有什么事?”
廖舂拱手回道:“净灵派的佟长老过来了,要亲自查验被冥空掌所伤的两位弟子。”
廖刑天一听,攥紧拳头,一股无名火冲上脑门,拍案起身,即夺门而出。岳神荼和程沧溟紧随其后,到了洞府,且见佟灿夫只带着一个年轻的弟子,正是芒婴。佟灿夫见到廖刑天,揖首说道:“前闻贵派有两位弟子中袭冥空掌,千岁爷很是牵挂于心,特令我来探视,但望能权为疗治。”
廖刑天恨道:“谢谢千岁爷的好意,但是很不幸,我的两位弟子已经埋了!敢问佟长老,是否查明白了,什么时候将那杀人犯送过来,也好让我看一看,是何等凶神恶煞?”
佟灿夫忍住道:“我可是好心前来贵派的,只听你们一面之词,何以令人信服?而今死无对证,我回去怎么向千岁爷交代,又怎么盘查?”
廖刑天冷笑道:“你们杀了人,不认也就罢了,竟然一错再错,连我派过去探询的人也要一起杀了,简直是目中无人,狂妄之极!更可恨者,阴派中事,你们却暗中勾结朝廷,插手我门中之事!”一面将程沧溟唤过来,指着佟灿夫道:“我就实话告诉你,这就是朝廷要犯青龙,你今儿最好出得去,否则朝廷那边就领不到赏金了!”
佟灿夫一听,忙捏紧柏灵棍,警惕起来,因心中一团疑雾,皱眉道:“此话怎讲?我可以代表千岁爷向贵派承诺:一、我门中三位长老从未以冥空掌伤及贵派弟子;二、我们绝不曾授意任何门中弟子,围堵贵派洞箫和瑶琴两位护法;三、我们谨守天国千年来的规矩,即使天国被受番邦贼寇蹂躏,也丝毫未与阳派有任何勾搭联结之事。我此番前来,确实是受千岁爷之命,希望能先治好两位受伤的弟子,而门中现已经在盘查任何可能会使用冥空掌的弟子。既然贵派两位弟子不幸遇难,我谨代表净灵派表示哀惋,但望贵派静待时日,等门中查出了是谁,一定亲自押送过来,任凭贵派处置。”
岳神荼站出来,指着道:“你就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我和三师弟刚出崂川村就被贵派弟子围堵,这又作何解释?而且竟然派来了一个功夫极高的人,暗中偷袭我三师弟,到现在伤势未愈!”
佟灿夫一听,猛然回头看了芒婴一眼,质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芒婴顾自镇定,胡诌道:“那日我谨遵长老之命,领着一干弟子是送了出去的,可一路上没见着他们二位。兴许是他们二位功力深厚,脚力比我们快,我们一直跑到崂川村外,才远远地看见他们二位被淳于前辈拦住了,好像在密谋着什么。我怕被他们撞见,听到不该听见的,节外生枝,遂领着弟子们赶紧撤回去了。”
佟灿夫怒道:“回来怎么不告诉我?”芒婴垂头,佯装胆怯之色,不回话。
岳神荼却是有些生气,指着芒婴道:“你这个臭小子,生得一张好嘴,伶牙俐齿的,竟会颠倒黑白,胡搅蛮缠!”一面拱手对廖刑天道:“掌门且不要听其信口雌黄,当日淳于前辈只是询问我们两个青龙的下落,再无其他任何多余的一句话。”
廖刑天懒得听,移形换位,早已欺近身旁,一手死死摁住芒婴的肩膀,且盯住佟灿夫,道:“贵派的可真是藏污纳垢之处,先是打死我门中弟子,再是暗中勾结朝廷,通风报信,而今又养出这么个能说会道、巧言令色的小子来,当真不简单!”语讫,一掌将芒婴推了出去,却有一股反噬之力传到手臂上。廖刑天顿觉不对劲,因为这种反噬之力,只有天籁神功才会激发出来,遂扭头盯着芒婴,道:“你这个臭小子深藏不露,功夫竟是不浅!”立时又出掌,欲要将其吸附回来。
佟灿夫忙出掌挡住,道:“他曾受过重伤,淳于前辈为救其一命,以三成功力归元化气而与之,现在门中日日聆听沐德,只是个无名的小子,廖掌门何必咄咄逼人,要置人于死地呢?”廖刑天才不管那么多,早出另一掌,丈远之外,隔空推气正中芒婴胸膛。芒婴暂不想露出深藏已久的功夫,并未运气抵挡,霎时撞翻了身后的桌案,一捂胸口,吐出一口鲜血。佟灿夫见状,骂道:“身为掌门,你竟如此欺凌弱小,卑鄙无耻!”说着,又出一掌,与廖刑天对掌,比起了各自的内力。
众弟子围着,要过来帮忙,廖刑天却止住道:“都不要靠近!”一面盯住佟灿夫,道:“我可不像贵派恁般恃强凌弱,枉为名门正派!今儿我要是不把你打残,从此江湖上再无魔罡派!”语讫,足下开弓,丹田沉气,双掌只一轻推,将佟灿夫击到半空中。
佟灿夫立时掣出柏灵棍,在空中一挥,稳稳落地,道:“看来今儿我是活着出不去了,但在我死之前,恳请贵派不要伤及无辜,好歹能有个人替我收尸!”
岳神荼已经走到芒婴跟前,单手提起芒婴,道:“你可听清楚了,回去告诉千岁爷,我们并没有以众欺寡,是佟长老自己不想活了。”
佟灿夫且又腾空而起,手持柏灵棍直指廖刑天,念道:“雷霆万钧!”霎时如似乌云雷掣,巍峨天山,压顶而下,廖刑天侧身先出右掌,眼看抵不住,左掌摊开,先自酝酿凝气,于丹田处划了一个弧形,猛然往右臂一拍,将在半空中欲逼过来的佟灿夫推地翻了几个筋斗。佟灿夫以柏灵棍撑着地面,仍是倒退数十步才稳住。于是将柏灵棍插进地面,双腿做弯曲之状,手臂向前,摊开两掌向内,稍作运气之后,随即脚一蹬地,同时抄起柏灵棍先是一招晓风残月,有意无意,与廖刑天周旋十个回合,然后又使出落叶知秋,灵活换位,时时欺近廖刑天身后,欲封其穴道,又缠斗了十个回合。
廖刑天自知不如柏灵八势的落叶知秋移步迅捷,不愿恁般混斗下去,二十个回合之后,纵身退了出来,不屑道:“似你这等闪闪躲躲,我可不客气了!”
佟灿夫将柏灵棍收入腋下,笑道:“那又怎样?淳于前辈曾教导咱们,世上功夫无分高低,因循个人资质,哪怕是最普通的点穴,亦能练到万人不敌的境界。你伤不了我,我也伤不了你,不若就此作罢,待明年修真年武林大会之时,再来过招不迟。”
廖刑天冷笑道:“你竟会为自己找台阶下!我说让一个人死,就不会活着走出这洞府!”话音方落,廖刑天将胸前的埙握住,盘腿坐定,开始运气吹奏。
周围弟子们怕抵挡不住,纷纷退下去,躲到暗道里。佟灿夫不敢懈怠,登时腾空而起,念道:“第八势开辟鸿蒙!”先打出雷霆万钧,再以冥空掌封堵廖刑天的穿骨破髓之音。又是斗了十个回合,佟灿夫渐觉有一股强大的推力,随着音节变换,似乎是找到了缝隙,不断从冥空掌的封堵向外扩散,于是那股推力越来越大。佟灿夫忽觉不妙,忙翻身落地,使出一招扶摇万里。因此招须耗费大量元气,打出去之后,佟灿夫已是气力全无。
廖刑天即时抓住这个破绽,挡住佟灿夫的扶摇万里招式,迅速移形换位,欺近身旁,直接以掌劲劈下去。佟灿夫微喘气息,强自支撑,亦出一掌抵挡,只一会儿手臂开始酥软。廖刑天已然占尽上风,又是以同样的招法,另出一掌,先自酝酿凝气,在丹田处划出弧形,往另一只手臂上一拍,但听佟灿夫身上骨头震碎之声,随之吐出鲜血,往后一栽倒地。廖刑天俯身,道:“三代长老,我看也不过如此!”
佟灿夫撑出最后一口气,骂道:“你这个恶魔,实不堪称淳于前辈之高徒!妖邪之派,我死之后,江湖中人,必群起而攻之!”
廖刑天恨道:“我就讨厌你这种以名门正派自居者,却煽惑忠良,暗地里做尽不齿之勾当!”语讫,照着胸口又补了一掌。
佟灿夫头一歪,不省人事。芒婴见其惨状,多少有些不忍视睹,忙爬了过去,假惺惺地伏尸恸哭。廖舂在旁看着,露出了一丝邪笑,即命左右弟子将佟灿夫尸体抬出洞府外,拋到乱草丛里,又揪住芒婴道:“我们死了两个弟子,才换一个人的性命,你们并不亏!回去告诉千岁爷,不要仗着自己是名门正派,就敢在江湖中呼风唤雨!”
芒婴故作惊惧之状,背着佟灿夫的尸体,一刻不敢逗留,赶往净灵派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