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五十二.白纸轿
作者:
南国贵公子 更新:2021-08-27 18:03 字数:3201
上面这个故事我自然不会知道的如此详细,这是面前之人与我讲的,在医院,病房里。
“值得吗?”男人语气沉重,还夹杂着些怒意。
我抱紧双腿缩在床上,止不住的发抖,像个无助的孩子,脸上泪痕密布。
不是害怕,更不是恐惧,只有懊悔,惭愧。
“李清水还是我?”我嘴唇轻抖。
“有什么不同吗?”男人冷笑,“他舍了那么多乡民和兄弟,就为了一个人,一个他爱的女人!他不知道放走她的代价吗?一位知悉秘闻的心腹将军就此失踪皇帝会不起疑心吗?他真的以为一死就可以顶替所有罪名,平息圣怒吗?不,他知道,他都明白,可他就是想救她,哪怕代价很大,大到所有人。他是无颜面对那即将受牵连的江东父老,他们都要死,为了他心爱的女人,”男人自问自答,又好似一尊怒目金刚,口吐惊雷。
“自己写好的剧本却又不忍看到结局,呵,真是个懦夫,”他又一脸懊悔,仿佛自己才是这段历史的亲历者,那个负心人李清水。
“你比他还强些,”他望着我,带着漫不经心的嘲弄,“你只害死了一个,一个你最好也最信任你的朋友。”
“你闭嘴!”我发疯一样大吼,眼中爆出摄人的光,如出笼猛虎。
四目相对,赵叔的脸从未让我觉得如此可憎。
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但最终那刺眼的光还是暗淡下去,我还是我,何止不是猛虎,简直有些懦弱,我低下头,抱紧自己。
星树死了,死在了我的面前,就在昨天夜里,老河滩。
为了救我。
他被那鬼轿子吃了进去。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那里,在我最危险的时候,那白纸裁成的轿子朝我冲过来的时候。
我已经放弃了挣扎,看着那轿子越来越近,近到能看清抬轿黑狗眉眼中的窃喜,可我没有死,我还能抱着自己,感受着自己身上的温度,因为有他,在最后一刻他出现了,撞开了我,可他没有时间了,没有时间躲开那看似缓缓而行的纸轿,被兜头撞入轿中......
黑狗,玄猫,轿沿边成股留下的鲜血,还有那顶愈行愈远的纸轿......画面在脑海中闪灭,像是台破旧的摇把放映机在放着电影。
“我会为他报仇,”我轻声说,“不管它是人是鬼。”
“不是它,是他们,”赵叔掐断了烟,“还有,他们是人,不是鬼,”他幽幽吐了个烟圈。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我额上青筋炸起。
一直被欺骗的感觉真是糟透了,他什么都知道,从来如此。
赵叔轻摆手,示意我稍安勿躁。
“如果可以的话,你愿用自己一命换他一命吗?”他盯着我,所答非问。
“愿意,”我毫不犹豫。
这个问题并不用太多思索。
“你和他真像,”赵叔眉头一展,有些欣慰,又好似苦中作乐的无奈,“既愿为红颜折腰,亦愿为兄弟舍命,只是...,”他顿了顿,“只是我不希望你与他一个结局,二者皆求,却皆不得。”
“你是他选定的人,”赵叔抽出烟咬在嘴上,“这.....这就是宿命吧,”他微微叹息。
“你到底是谁?又和我二太爷什么关系?”
我不傻,我听出了赵叔嘴里的“他”是谁。红颜还是兄弟,这个抉择男人以前提过的,在讲到二太爷时,不止一次。
“别着急,”赵叔笑容发惨,“今天你会知道一切。”
吧嗒!一根纸烟燃起,“走吧,有人要见你,“他吐出阵阵青烟。
“谁?”我暗暗心惊。
***
一小时后
远山
半山腰的青石路上两道身影拾级而上,一道闲庭信步,一道手脚并用。
”还有多远啊?“我气喘如牛。
赵警官自顾自走着,神情肃穆,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回头望望,想来是在等我跟上,却是不答话,气氛一度有些尴尬。
实话说我是不愿来的。至少不愿一个人,可还未等我唤上兄弟们就叫这姓赵的拖了出来,一双大手如铁钳般拽得我生疼,也不知是发了什么失心疯,不知道的还以为绑架呢,我心中抱怨。女魔头也被这架势吓呆了,若不是看这姓赵的就是个警察估计早就报警了,就算这样赵警官也没搭理她,一脚油门绝尘而去,后视镜中的女孩急得跳脚。
“到了,“赵警官语气平静。
我抬眼望去,不禁一愣,朱门翠柳,红墙绿瓦,夕阳斜下处琉璃金顶熠熠生辉。竟是座寺庙!不过不似中原样式。虽稍显破败,可从细节处不难猜出当年繁盛景象。
赵警官提步上门,双手合十,“了结师傅在吗?”
嗒,嗒,嗒,木屐声响在青石板上,从远而近。
嘎吱,朱门轻开半阙,来人站在余晖里,像镀了层金光,欣长身躯,粗布麻衣,露出袖管外的手指素白纤细,教人雌雄莫辨。当然不是我分不清男女,而是我看不到他的脸,他戴着副惨白面具,仿佛能剧中的演员,面具不悲不喜,来人亦不言不语。
“了结师傅,”赵警官双手合十,“请您通报一声了情师傅,就说他要见的人我带到了。”
”要见我的是个和尚?“正当我不解之时,赵警官已与来人走进庙中。我快步跟上。
这寺庙颇大,一路走走停停,不过也印证了我最初所想,确不是我中原风格,相对于本土寺庙的雄浑威严,这里更显温柔细腻,就如同那行进乐比之圆舞曲,只分喜好,不分高下。
唤作了结的僧人在一座颇大的殿前住了脚步,大殿比之众建筑明显多了些巍峨之气,想来是主殿无疑,还未及我出生言语,僧人便已走远,木屐声踢踢踏踏。
“进去吧,”赵警官说,“我在这里等你。”
我深吸一口气,终于要见真章了,是人是鬼我都要会他一会。我推门而入,大步流星。
里面很大,也很黑,远处一盏烛光如豆,我下意识朝光亮处行去,如飞蛾扑火,义无反顾。
“你来了,”一阵苍老的声音响起,在光亮处左右。
“谁?谁在那?”我吓了一跳。
烛光猛然亮起,也映出了说话之人真容,身材魁梧,眉须皆白,一身鲜色袈裟艳的刺眼,是个老僧没错,可怜两只袖管空空如也。
“阿弥陀佛,”老僧低吟佛号,“贫僧了情。”缓缓睁眼,竟......竟是罕见的重瞳!瞳孔中冰蓝色闪灭,妖异的厉害。
“就是你要见我?”我微微心惊,“找我做什么?”
老僧垂首,不言不语。
“你怎么不说话?”我愈发心惊。
”施主不信贫僧,贫僧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分别呢?“老僧微微一笑,”还是请施主先问心中所惑吧。“
我去!好厉害的秃......老和尚!竟好似能看出我心中所想。确实,我虽不学佛,可天生了个猎奇的性子,也算是博览群书,对一些基本的佛法佛理也略知一二,这寺庙与这师徒和尚虽顶着佛门的幌子,可这里无论是布局还是派别僧号都与真正的寺庙大相径庭,我早就心疑。
“大师傅,佛门几重天?”我不再犹豫,势要探探老和尚的底。
“三十三重天。”老僧颔首道。
“那贵寺又有几重天?”
“鄙寺虽小,亦有三重天。”
“那你我所在之处......”我故意含了半句。
“佛前自是那最后一重天,”老僧轻笑答。
”那老师傅可知佛门辈分?“我上前一步,不依不饶。
”从福裕始,七十字诗法裔辈分,顺序高低,以命法名,贫僧自不敢忘却,“老僧对答如流。
“好,那大师法名何为?又序几何?”
“贫僧法号了情,前首序六。”
”呵,好个大言不惭的假和尚!现在尚存于世的达摩首座圆智禅师不过是前首序八的圆字辈,而第七位的本字辈诸位高僧早已圆寂多年,更遑论你这了字辈的高僧了,“我气势如虹。
“阿弥陀佛,”老僧轻吟佛号,“说来惭愧,贫僧这一脉不似大乘佛教香火鼎盛,高徒满座。就因收徒甚难传承也较之慢了许多,才教贫僧窃了这高位。”老僧诚惶诚恐,却又不紧不慢。
”那你又师承何人?“
“贫僧师从遍照金刚大师一脉,“老僧轻语,”为入唐八家之一。“
应是怕我不解,又出言解释。
我脑子转得飞快,妈的,还是不懂。
”哦,就是世人眼中的空海禅师,“老僧语气谦和。可看在我眼里就是赤裸裸的炫耀。
好一番惺惺如也的作态,好一副滴水不漏的说辞,我被这老和尚顶的胸口发闷,却又无可奈何。
这个空海法师我还是知道的,是个日本僧人,曾与最澄法师一道随遣唐使入唐学法,拜在青龙寺惠果法师门下,辈分不低。若真是随了那一脉这老和尚的辈分也就说得清了。
看来得祭出杀手锏了,我心中暗暗思量。
”你那唤作了结的徒儿又怎么解释?师徒一个辈分?”我冷笑问。
”施主误会了,那是贫僧惜才,斗胆代师收徒,“老僧微微躬身。
“代师收徒?那是你师弟?”我心中一惊。
“不不,施主又误会了,”老僧轻笑。
”那是贫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