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五十一.信
作者:
南国贵公子 更新:2021-08-27 18:03 字数:2706
“果然,”谷星树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面色复杂,“你也做过那个梦。”
有无奈,有恐惧,还有那么一丝丝解脱,一种迷途的旅人偶遇同命之人时的那种解脱。
晚风骤起,划过门窗唱起呜呜的悲歌。
“你们,你们在说什么?”柱哥大睁着双眼,一脸不解。
“柱哥,有些事我晚点和你说,”我盯着谷星树面色不改,“星树,现在我想知道你到底梦到了什么?”
“你,我梦到了你,”谷星树眼神陡然一亮,复杂又警惕,“还有郝叔叔,”他又说道。
“然后呢,我们在干什么?”我强压住那一份好奇,竭力表现得冷静。
“我不知道,开始你们好像在争吵,郝叔叔应该是受了伤,躺在地上抓着你的腿,后来不知怎的你开始打他,踢他,直到...”他有意顿了顿,像是不知该如何组织语言。
“直到我用力扯下了他的皮,是吗?”我沉声问。
隐瞒只会带来无端的猜疑,与其让别人为考虑到我而为难,不如自己扯下这块遮羞布,吐个痛快。
谷星树完全没想到我会如此坦荡,一瞬间竟有些当机,干张着嘴却蹦不出一个字来。
“博,博哥,”谷星树喉咙滚动,“我不是有意提起的,我一点都不信你能干出这事来,真的,那就是一个梦而已,”好似一位被毒枭查出的卧底在为自己苍白无力地辩解着,脸上满是恐惧。
他的胆小怕事是我一早就知道的,他所表现出的恐惧也在情理之中,我都理解。
“星树,有些事情我现在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释,我自己也搞不清楚,我不想瞒你,你梦中的那个场景我确实经历过,”我语气尽量舒缓,“不过不是在梦中,那是一个很奇怪的地方,我,我也形容不明白,我也不清楚为什么在那个类似梦的场景中发生的事情会在现实中重演。”
“星树,你相信我吗?”我一字一顿,郑重的像是履行仪式。
“相信。”
“那我能相信你吗?”我又问。
“当然,博哥,这还用问吗?咱俩认识多久了,你还不了解我吗?”谷星树毫不迟疑。
“那好,星树,现在我要和你说一些事情,可能你听完后会觉得匪夷所思,觉得不可思议,但是我李博以李家一脉起誓,接下来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博哥,不用这样吧,那个,你说的我都信,”谷星树挠挠头,反而有些不自在起来。
“哈哈,星树兄弟你别理他,他,他喝多了,什么梦不梦的,就是一个梦,还能成真不成,来来,咱喝咱的,”柱哥一边接过话茬,一边用余光冲我猛使眼色。
我无声地笑笑,住了嘴,他说的对,他的意思我也明白,现在整个村子仿佛一片被黑暗弥漫的沼泽,踏出的每一步都要谨慎小心,你永远不知道你的下一步会踏在哪里,是一块坚石,还是一处能将你没顶吞噬的泥潭。
我抬眼透窗向外望去,零星灯火点缀下的村庄依旧如儿时般安详,朦朦胧胧中我竟心生一种错觉,仿佛有一根名为命运的线将我与这庄子紧紧相连,不论我行至何处我依旧走不出这里,走不出这个名为稻头村的地方,我眼神茫然。
“博哥,你,你没事吧,”谷星树有些犹豫。
“没事,没事,好久没喝酒了,有点上头,”我挥挥手,尽力搪塞着眼前这份尴尬,“我去上个厕所,”我起身道。
“等会儿,我也去放个水,”柱哥放下酒杯,语气微醺。
***
“你今天话有点多了。”
“嗯。”
“怎么了?”柱哥有些疑惑。
我倚在木门旁,任凭晚风拂面渐渐散着酒气,有胃里的,也有心里的。
“不知道,就是想找人说说话,”我叹口气道,“是我错了。”
“博哥,你也不要压力太大,还有我们呢,”柱哥顿了顿,目色坚毅,“咱们兄弟一起出来的,就要一起回去。”
“走吧,回屋吧,”我紧了紧领口。
秋夜的风还是有些凉了。
“博哥,这顿饭吃好没有啊,”还没等我落座,谷星树便凑了上来。
“这才哪到哪啊,星树兄弟,你不会是心疼酒钱吧,”柱哥打着趣道。
星树搓着手,很是有些不好意思,“博哥柱哥你俩可别误会,我也没喝够呢,可是咱这村里的馆子不比外面,讲究个早起早收,刚才店老板仇叔都来催一回了。”
“村里人都知道是你给郝叔叔守的夜,都打心里拿你当客人待,所以不好意思来催你,就只好来催我了,”谷星树有些哭笑不得。
“我俩好办,可是我这两朋友,”我指了指鼾声一发高过一发的信人秋燃二人,意思不言而喻。
“仇叔说了,你们不嫌弃就住这里就行,大晚上的村里人都睡了,你们也不好找住的地方。”
“那可太好了,博哥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柱哥大喜道。
仇叔这人其实我是知道的,与父亲和郝叔叔算是一辈人,关系不错,我知道他还多半亏了郝叔叔,郝叔叔有套些野味的爱好,而这仇叔则有一副好手艺,两人经常搭伙,温上一壶酒便开始大快朵颐,当然,还经常带着我蹭吃蹭喝。可是不知怎的,别看这仇叔一副饕餮老客的派头,却是个黑黑瘦瘦的模样,白瞎了自己的这份手艺。
“仇叔呢,我得当面谢谢他,”也许是被回忆触了心弦,心中颇想见见故人。
“早睡了,”星树正往身上套着他那件半新不旧的夹克,“那我先走了,家里没人我得回去看家,我爷要的料子要是被耗子啃了一块可不得了,你们就在这屋对付一宿吧,我明早再过来,”他也不让送,挥挥手算是告别,来去匆匆。
“赵警官和汪妍那里都没有信儿吗?这可都一整天了,”柱哥夹起一颗花生米又原样放下,似是有些担忧。
我的天,我一拍大腿,喝酒真是误事,我怎么把他们忘的一干二净,猛一顿翻找终于在秋燃信人躺睡的中间翻到了手机,应该是某个不经意从大衣口袋掉了出来。
摁亮屏幕,4个未接来电赫然映入眼中,是女魔头的,全都是。完了,死定了,我心中浮现一阵乌鸦叫。我下意识手指右滑解了屏幕锁准备回播过去,不料另一个对话框陡然弹出,像利刃出鞘,又好似埋伏已久。
山野孤狼:
速来老河滩
山野孤狼?好熟悉的微信名,我不禁有些发愣,可是又莫名有些遥远,我不知道如何形容这种感觉,这种感觉我还是第一次,我在脑海中竭力搜索着。
能深夜约我去老河滩的人关系注定不会太远,这也注定了范围不会太大,可是我将所有有可能的人思来想去一遍也没想出个头绪,反而心情有些烦躁,我拾起信人扔在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上,也不点火,手中把玩着烟盒在指肚上飞速打着转,这是盒扁玉溪,扁扁的四方盒子转起来很是顺手,这也是我父亲最常抽的烟,25块,不便宜也不贵,还记得每次他回村都会给乡亲们捎上几条,看着不少,人多一分也就没什么了,那时候郝叔叔仗着与我父亲关系好,可一点都不谦让,多拿多占可是常事,一想到当时他的滑稽样子我就忍不住发笑,可笑着笑着忽然间就止住了,还未褪去的笑脸与陡然间袭来的惊惧混杂在同一张脸上,叼在嘴上的烟也好似无人心疼般跌落在地,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这个微信的主人是谁了,或者说,原主人。
是郝叔叔。
他,不不,它给我来信了。
一阵寒意汹涌袭来将我包裹其中,黑暗,还是黑暗,将我慢慢慢慢吞噬,我看不到光,看不到希望,只有黑暗,绝望和这不知来自天堂抑或地狱的信:
去老河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