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幽灵戒律
  难道我又从飞进去的地方重新飞了出来？我的天呀！
  我急忙转头四顾，辨认一下自己所处的位置。谢天谢地，周围的一切都不一样了，面对着巨石幽灵的是另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山峰陡峭笔直，有一道瀑布贴着山岩的峭壁缓缓的流淌下来，在峭壁上形成了一面宽阔平坦而又透明的水镜。
  我飞到高挂在山岩上的水镜面前，抬头仰望，却看不到瀑布的源头，感觉仿佛山岩有多高，瀑布形成的水镜就有多高，整条瀑布就像是从苍穹中飞落下来的天河一般。
  我感到很好奇，便沿着山岩向上飞去，山岩笔直而上，犹如把辽阔的平原竖起来立在地上一样，遥远的望不到边际。我穿过一道又一道云层，继续向上飞升，水镜如天空般透明，碧蓝清澈，若不是有水波在缓缓的流淌，我还以为耸立在面前的是一片平静如镜的湖水呢。
  在镜子般的湖水中，我恍然看见了一个影子，那是一张巨大的脸庞。我在空中停了下来，伸手拨开云层，凝视着那张脸，天呀，那竟然是我自己的脸。
  这还是我自从灵册司出来后第一次面对面的观看自己的脸庞，清秀稚拙中不乏一股英气，这张脸选的不错，很接近我在人间世界的那张迷住过许多女同学的面孔。正当我还想再细看时，我的脸却渐渐的从水镜中消失了。过了一会儿，水镜里又慢慢的显现出另一张脸来，那是一张老人的脸，睿智慈祥，历尽沧桑。
  “你好，孩子。”水镜里的那张脸说，他的声音像是从深深的水底传上来。
  “你好，”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便随口说道：“水镜中的老人。”
  “你叫我水镜中的老人？”水镜里的脸笑了，“很有趣的名字，水镜老人？好吧，我接受。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飘儿。”我在水镜前向左向右的飞过去又飞回来，想看看水中的这张脸的后面有什么。
  “我的后面什么都没有，”水镜老人猜到了我的意图，“一切都在你说的‘水镜’里。”
  “在水镜里？”我好奇的注视着流淌的瀑布，“你为什么会在水镜里？”
  “因为我是‘水镜’的守护者。”
  “水镜的守护者？我不明白。”
  “你是第一次来戒律山吧？”水镜老人端详着我，“我没有见过你。我的记忆中也没有你。”
  “你的记忆？”我没想到水镜中的脸竟然有记忆。
  “刚才我把你的面孔映像在水镜里，”水镜老人轻轻的摇了摇头，“没有找到记忆中相同的脸。”
  我这才明白自己的脸为什么会出现在水镜中，原来他刚才在记忆中搜索我。
  “这里来过很多幽灵吗？”我听出他话中的含意。
  “是的。很多很多。”
  “他们都是来看幽灵戒律的吗？”
  “对，都是来看幽灵戒律的。但是，多少幽年以来，绝大多数来过的幽灵们却都是一无所获。”水镜中的脸叹了一口气，“有的幽灵甚至连我的脸都没看上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为什么？”
  “因为他们不得其门而入，过不了巨石幽灵那道关，即便过来了，进了山，他们也看不懂。”
  “看不懂什么？你的脸吗？”
  “我的脸没有什么不好懂，他们是看不懂戒律而失望的离开的。”
  “戒律很难懂吗？”
  “不。幽灵戒律是很简单的律条，并不难懂。”
  “那为什么他们看不懂？”
  “因为他们看不懂幽灵文字。”
  “幽灵文字？”我突然想起温和幽灵的话来，这才恍然明白他为什么一开始不愿意来的原因。
  “你听说过幽灵文字？”
  “我听说过，可是，我没有看见过。”
  “原来是这样。”水镜老人似乎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幽灵文字是幽灵世界的先辈们创造的，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你大概也知道，生命世界分明暗两界，生命明界是由人间世界、动物世界和植物世界组成的，而生命暗界则是人类、动物和植物这三个世界的反相，明界和暗界其实是共同存在于生命世界中的，只不过互相看不见对方罢了。如若想看到对方，就要过界到自己的另界中去才行。”
  “我从人间世界过界到幽灵世界，”我恍然有所悟，“因此就看见了生命世界的另一面？”
  “是这样。当生命世界里产生了人类后，也就对应的产生了人类幽灵，在这之前，幽灵世界里只有动物幽灵和植物幽灵。自从人类幽灵来到幽灵世界后，他们按照在生命明界的习惯，要把事情记录下来，于是人类幽灵的祖先们就创造了幽灵文字。”
  “原来如此。可是为什么幽灵们都看不懂幽灵文字呢？”
  “早先的幽灵们在最初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能力，他们以为自己会像在人间世界里一样，只不过是换个世界继续生活。可是，渐渐的，他们发现幽灵的能力远比人类要强大得多，这也包括记忆的能力和思维传递的能力。当幽灵们逐渐发现了自己的超强能力后，便不断的增强探索这些能力，并把幽灵分成了五个灵级，规定了每个灵级所应具备的能力。正是由于幽灵的这种超强能力，使得他们的后辈们认为文字对他们已经没有意义了，因此，渐渐的幽灵文字便从幽灵们的生存能力中消失了，最后只保留在这座戒律山中，以记载幽灵戒律的形式留存了下来。”
  “所以，现在的幽灵们都看不懂幽灵文字。”我点头，默然。
  “你很聪明，也很执着。”水镜老人说：“现在你已经知道了幽灵文字的来历，那就让你看看幽灵戒律吧，当然，你看也看不懂。”
  水镜中的脸从水中消失了，接着，水镜中渐渐的显现出一行行奇特的图案，而且图案越来越多，从我的眼前一直向上向下延伸到水镜无限远的上方和底端。
  我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幽灵戒律和幽灵世界规则。
  可是，我一个字也看不懂。
  我逐行的观看着水镜中的文字，一边看一边慢慢的向下降落，直到我降落到了地面上也没能看懂一个字。我重新向上飞去，回到刚才看见水镜中的脸的高度才停下来。
  那张脸已经在水镜中等着我了。
  “你看懂了什么吗？”水镜老人问。
  “一个字也看不懂。”我老实的承认。
  “这没有什么，”水镜老人说：“要是你说你看懂了一个字，那倒真叫我奇怪呢，就连蓝灵级的幽灵们也看不懂，何况是你。”
  “蓝灵级也看不懂？”我疑惑的问：“那紫灵级幽灵呢？他们总该看的懂吧？”
  “只有紫衫圣者们才能看懂。”
  “他们为什么能看懂？”
  “幽灵戒律和幽灵世界的规则是由紫衫圣者们负责修订的，老一辈的紫衫圣者会对每一个新上行为紫衫圣者的幽灵传授幽灵文字，不然的话，他们就无法阅读和修订幽灵戒律了。”
  “可是，为什么不让所有的幽灵都学会幽灵文字呢？”
  “第一个原因我已经说过了，”水镜老人迟疑了一下，继续说道：“还有第二个原因。”
  “什么原因？”
  “孩子，我先问你一个问题。”水镜老人没有回答我的疑问，只是沉思的看着我。
  “请问吧。”我猜不出他要问我什么，总不会又是询问我的前世和灵师吧？
  “你是独自一个来的吗？”
  “是我的一个绿灵级朋友带我来的。”
  “他呢，怎么没有进来？”
  “他以为外面那座山峰要倒塌了，吓得逃掉了。”
  “这么说，是你自己进来的？”
  “对，我尝试了很多办法，最后终于‘看进来’了。”我想起巨石幽灵的话，不禁笑了起来。
  “这么说，你很勇敢，很聪明，也很有运气。”水镜老人目不转睛的看着我，“你刚才说你叫飘儿？”
  “对，我叫飘儿。”
  “我已经搜索到了。”水镜老人苦笑了一下，“对不起，我已经与外界隔离太久了，寻找一个名字要花费很长时间。让我看看，你的启蒙灵师是紫衫圣女，对吗？”
  “对，你怎么知道？”
  “她在给你起名字时，我应该就已经知道了。只不过，只不过……”
  “你认识她？”
  “我和她已经认识了很多很多幽年了。”
  “这么说，”我惊讶的注视着水镜中那张沧桑的脸，“你也是紫衫圣者？”
  水镜老人点了点头，“我曾经是紫衫圣会的成员。”
  “可是，你怎么……”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表达更为合适，我是想说紫衫圣者怎么会在戒律山的瀑布里。
  “你是奇怪我为什么……‘住’在这里，对吗？”水镜老人用了一个住字来形容他目前的境遇。
  我点了点头。
  “我是被关在这水里的。”水镜老人淡淡的一笑，那表情苍凉得令我不忍心看。
  “关在水里？为什么？”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把谁关在水里。
  “说来话长了，”水镜老人显然不愿提起往事，“还是说说你吧，雪儿知道你来这里吗？”
  “不知道。”
  “你为什么要来看幽灵戒律？”
  “因为我遇到了一些事情，所以想来看看戒律到底是怎么说的。”
  “什么样的事情？”
  “我看见一个绿灵级幽灵和一个红灵级幽灵相爱，可是，许多幽灵却指责说他们违反了幽灵戒律，要把他们送到废界里去。”我虽然说的是苏红幽灵和阮渊幽灵的事，不过，心中却隐隐的感到好像也与自己有关。
  “你觉得不应该把他们送入废界？”水镜老人那双浑浊的眼珠瞬间闪动了一下。
  “是的。我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所以你想来讨个说法？”
  “对。”
  “可是，如果戒律上确实是这么规定的呢？”
  “这个我没想过，我只是觉得这很不合理。”
  “不合理却又存在的事情很多。”
  “可以改变它。我听说每届幽灵大会都要对幽灵戒律进行修订。”
  “你想在幽灵大会上提议修改幽灵戒律？”
  “不行吗？”
  水镜老人默默的看了我好一会儿，说道：“孩子，你太年轻了。你还是走吧。”
  “你一定看得懂幽灵文字，对吧？”我不甘心的问，我想他既然曾经是紫衫圣者，肯定看得懂水镜中的文字。
  “看的懂，怎么，你想让我教你认字？”
  我期望的看着他。
  “不行。”水镜老人摇了摇头，“我不能这样做。”
  “不是又有什么规定吧？”
  “就算是吧。”
  “可是，我想……”
  “想让我读给你听？”
  “不、不，”我急忙摇头，让一个紫衫圣者给我读幽灵戒律，这个要求太过份了。“我只是……我只是想知道，戒律里有关幽灵相爱的律条确实是那样规定的吗？”
  “孩子，我可以把幽灵戒律读给你听。”水镜老人说道。
  水镜老人的话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不禁问道：“真的可以吗？”
  水镜老人朝我点点头，“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要答应帮我做一件事情。”
  “只要我能做到，只要不是……”我极想知道幽灵戒律的内容，可是，又拿不准他到底要我做什么，不由得犹豫了起来。
  “放心吧，”水镜老人看出了我的疑虑，“我不会让你去做有违良心的事情的。”
  “好吧，”我用力的点点头，“我答应你。”
  “好极了。”水镜老人露出一丝微笑，“这水镜里的文字记载的内容很多，我只把其中的幽灵戒律部分读给你听，所幸并不太长。”
  “幽灵戒律一共有十三条，称为十三戒律。”水镜老人开始念道：“第一条，严禁将人间恩怨带入灵界，严禁报人间恩仇。第二条，严禁查阅其他幽灵前世隐私。第三条，严禁越级获取能力，或私自传授超灵级能力。”
  念到这里，水镜老人欲言又止的看了我一眼，又接着念下去：“第四条，严禁为上行至上一灵级贿赂前辈幽灵，或为上行升级而残杀谋害其他幽灵。第五条，严禁背叛灵师。第六条，严禁以任何名义为任何目的，结党营私，组建军队，形成帮派势力。第七条，严禁不相同灵级幽灵发生情爱。第八条，未经紫衫圣会同意，严禁任何幽灵私自与人类世界建立联系通道，或返回人类世界成为人类常住居民。第九条，不得以任何借口，携带或胁迫任何人类进入幽灵世界。第十条，任何幽灵无权以任何借口将其他幽灵逐出灵界或打入废界，任何违规幽灵须经紫衫圣会审议确认后，方可打入废界。第十一条，禁止任何幽灵利用自己的能力将废幽从废界中带出。第十二条，任何幽灵严禁吸食其他幽灵之灵精，或借取其他幽灵之灵寿，幽灵自愿贡献灵精或灵寿者除外。最后，幽灵戒律第十三条，严禁不具备授课资格的幽灵传授能力”
  “你记住了？”水镜老人念完以后，有所期待的看着我。
  “记住了。”我想了一下，又提出了一个疑问，“能告诉我制定幽灵戒律的先辈幽灵们都是谁吗？”
  “为什么要问这个？”
  “我想他们都应该还健在吧？”
  “不，他们大多都不在了。”
  “为什么，不是说幽灵可以永生吗？”
  “可以永生是不假，不过，灵寿太长了，能力就有可能渐渐消退，再有就是幽灵世界不可能只进不出，幽灵世界也有灵满为患的时候，因此，灵寿久远的幽灵会自动选择放弃自己的灵寿，进入废界。”
  “你是说废界里有许多幽灵是自愿进去的？”
  “是这样，等你具备能力了，可以去废界看看，就会发现有许多种风在飞舞，其中最温和安详的风就是那些自愿放弃灵寿的先辈幽灵们。”水镜老人停顿了一下又说：“你答应过我，要帮我做一件事。”
  “你说吧。”我可不想当个不守信用的幽灵，于是点了点头。
  “如果你以后真的能去废界的话，能否帮我做一件事情？”水镜老人期待的看着我。
  “什么事情？”
  “请帮我寻找一个幽灵。”
  他虽然说‘请’，但是口气里并没有请求的意思。
  “要到哪一个灵级才能自由的进出废界？”我好奇的问。
  “蓝灵级就可以进出废界了，”水镜老人轻描淡写的说，听他的口气似乎我上行到蓝灵级并不是很遥远的事情，“不过，蓝灵级在废界里不能耽搁得太久，超过时限就会出不来了。只有紫灵级幽灵才具备随意进出废界而不受限制的能力。”
  “蓝灵级？”我惊呼了一声，然后极力的想像了一下我如果上行到蓝灵级意味着什么。
  记得爱德幽灵曾经说过，从红灵级上行到绿灵级要用三幽年的时间，从绿灵级上行到黄灵级要用三十幽年，而从黄灵级上行到蓝灵级，还要再用上一百幽年，我的天，我必须熬上一百三十多幽年，也就是人间世界的三百多年，才能具备进出废界的能力!而水镜老人竟然托我帮他办一件三百多年以后的事情，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等到我具备进出废界的能力的时候，那应该已经是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我提醒他，生怕他记错了时间的长短，“那时候你还在这里吗？”
  “会在的，除非……”水镜老人摇了摇头，“不会有除非的，我会一直在这里的。”
  “你要寻找哪个幽灵？”我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很想知道他和那个幽灵之间的感情为何竟然会延续到那么久远。也许那是他在人间世界的至亲，就像我的爸爸妈妈一样，无论到什么时候我都想找到他们。
  “一个很普通的幽灵，以后我会告诉你的。”水镜老人只说了这么一句就不再继续说下去了，显然他不想在现在提起这个话题，因为毕竟他是初次遇见我，对我以后会不会帮他的忙并没有把握，甚至对我以后会不会再来戒律山也不敢存有过多的奢望。
  “等我具备了能力，我一定会来看你的。”我凭着初入灵界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向他承诺道。
  “谢谢你，孩子。”水镜老人淡然的说。
  “我要走了。”我在空中伫立得太久了，已经感到有些支撑不住，便向他告别。
  “你应该去天台看一看。”水镜老人突然提议，“对你来说不太远。”
  “天台是什么？”我问。
  “那里记录着许多逝去的幽灵的历史。”水镜老人发出一声感叹，渐渐的隐退进水中不见了。
  “我会回来看你的！”我向着即无面孔也无文字的瀑布喊道：“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