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试探定计
作者:檀意77      更新:2021-08-27 04:05      字数:5285
  贺霄对心怀鬼胎之人也用阴招,陆母妃一向直率利索,开诚布公即可。且有陆檀从中传递,并不知陆檀对她透露几分。若被发现有所欺瞒,反倒不美。
  他道:“母妃,元修已找过儿子。想必此间协商您已知晓了吧。”
  陆莲华点头,暂认下这个自小疏离的儿子。问道:“他可诚心与你联手?或是仅作权宜之计?“
  ”起初元大儒是存了利用本王与皇城那位相争之心。本王莫不是长了张莽夫的脸,让他以为有野心,便会攻打陆晟大军以卵击石。“贺霄摸了摸下巴不明显的短须,继续道:“人贵有自知之明,本王只与他商量朝中势力西迁一事。”
  “既然元修应允协助你架空朝堂,他不会再变卦了。哎,璋儿糊涂。因着禅让一事生出多少野心与争夺。还有你,若安分呆在河西不失了音信,璋儿只会将皇位禅让亲兄弟,贺陆两家也不至于到了不堪的境地。”陆莲华叹气道。
  贺霄不以为然,梳理了他当时的处境。“刚到河西月余,孩儿已遇险数次,贺敬堂将军护送时也遇刺过一次。可见多少人想要了本王性命。实不得已,本王如丧家犬般消失隐匿。
  惜帝病危时,陆国公权倾朝野,包括母妃您,你们陆家人打得便是贺家子侄中领养稚子的主意。
  那个腌臜之地,换谁上位都无所谓。”
  “形势比人强啊,没成想你我竟有结盟之时。
  那你想做什么?难道回来不是为了贺家皇位?”陆莲华道。
  贺霄牵起一抹坚毅的笑容,道:“前朝腐臭入骨。陆家过度后,本王即来,剜肉补疮不如踏平,迁都。”
  陆莲华转过身去,背着他提出要求:“莫要惊扰璋儿安息。”接着又问道:”昨儿陆寅也去找你了,你现下可有章程?”
  贺霄说话间颇为坦诚:“若是陆寅没来,原本打算拖上一拖。十多年了,儿子是累积下些许粮草马匹,也培养了几个不错的将才。不过眼下并非开战的时机。
  母妃,也跟您交个底。不说马百战能调动的二十万大军,如果朝廷不计后果拔了奉原军,那多年在河西的经营便会功亏一篑。
  此番陆寅表态,陆国公又是您的生父,本王既前来赴约,人定是要救出来的。救人的法子还需您再点拨。”
  贺霄同意救人,让陆莲华松懈不少。作为报酬,她拿出“驻军布防图”。贺霄眼神一亮,视如珍宝般盯着图中兵力分布与粮草储备点。
  陆莲华递上,道:“此图本宫还予你们贺家人。前朝旧部沿袭兵制,未曾大改。过几日王将军会送来陆、王两家驻军图,至于马、刘的部署,需要霄儿你派人多加打探了。
  其实你需要忌惮的是东北边的蛮子。马百战和栗疆早有首尾,就怕放了入关。北边防线本就是马家常年把手,我那大弟不听劝,任由着马百战把陆家埋在北边的钉子拔除,一家独大,管控无门。
  而奉原一带,从前陆国公防范已久。后贺励叛变,陆家军与方绪两路人马都埋下暗线,防范甚严。要撼动奉原军,马百战还没那个本事。”
  停顿几息,她试探地问道:“霄儿,据我所知,陈辞目前也在奉原吧。”
  贺霄诧异。陈辞死遁后,化名白术,一直帮贺霄在河西地界上苦心经营。贺霄初识方一帆,每去江南,常带陈辞隐秘行事。除了方一帆知道陈辞底细,就连元修,从那次会谈看来,虽疑及陈辞尚在人世,也不知他藏身之处。
  陆莲华久居宫内,自陆晟登基后,更是深居简出。难道是套话?陈辞是重要暗线,他还不想过早暴露。
  贺霄的迟疑,让陆莲华验证了孙女收到的信件内容,十之八九可信。救人事不宜迟,倒不如双方亮出底牌明着博弈。她抬高了声音,对着房门道:“绵儿,进来。”
  小娘子应了声,想着陆檀作为立场一致的第三方,此等秘闻如数听去,留他守门,祖母定有打算。于是拉着陆檀进了厢房。
  “河西王好。”元绵进门请了个万福揖礼,想见贺霄久矣。其实照理应喊声二伯,见了真人却怎么都喊不出。
  养母阮碧云,如今添了个弟弟方略,这两个亲人皆与此人关系甚密,叫她不得不对河西王时时留心,处处打探。
  贺霄看向长公主,难道陈辞的消息是这小丫头寻来的不成?
  元绵缓缓走至其面前,把脑海中盘旋了千百回的问题抛出质问。她蹙眉问道:“小女养母阮姓,名碧云,曾为女官侍奉生父贺璋。养母自去岁秋末,于花犁村失去音信。听闻她去了河西,后您又将她送到奉原何为?”
  贺霄顿生趣意,这个侄女的小学究古怪样,都说物以类聚,与陈辞描绘那小徒儿几分相像。看来是奉原的方小郎君与她通了消息。陈辞管教疏忽了,回去该罚。
  他摆出一副可亲可近的神情,隐了缘由,只说日后。“碧云与本王相识于微末,情谊珍贵,本王定会善待于她。待奉原事了,碧云便是你未过门的二伯母。小侄女放宽心便是。”
  元绵不满,哼哼几声道:“云姨遇人不淑呢。在宫里冒着风险偷偷照顾二皇子,挂念河西王结果被您送往南下。劳心劳力,半辈子熬到今日,也未换得清净日子。我才不放心让她嫁你。”
  陆檀拨弄着剑穗,对河西王家事显得失去耐心。人活得好好的,绵儿那小心眼又不分场合了。他道:“河西王皇族贵胄,待他成事便是一国主君,荣华富贵皆能予你养母。你又瞎操心,绵儿先说正事。”
  “云姨可高攀不起。河西王丰神俊朗的尊贵人,我云姨一届村妇,由小女孝敬侍奉即可,还请您高抬贵手,快快放她家去。云姨最爱侍弄花草,制香调粉。若您真心为她,岂会不知她所欲所想?”
  小娘子越说越气,多了撒泼的意味。她胡乱臆测陆檀与贺霄还真是一类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们心肠硬的很。亲朋挚爱,皆是能用则用呢。
  继续道:“绵儿另有一兄弟也被您拐了去。他老爷子临死前,将他托付予白术先生,白术先生便不是个好人,成日里撺掇着他复仇大计。小小年纪本该天真无忧,你们这样教,好好一个可造之材,若是脑子勾了芡,坏了本性,二伯您去哪儿赔我一个好兄弟!”
  陆檀琢磨出一点门道,兄弟定是方略,冒出个白术先生莫不是河西王下属?等等,适才提及陈辞,如此看来,陈辞眼下的身份应是这位奉原白术先生。
  贺霄眯起贺家人标志性的细长丹凤眼,招了招手让侄女靠近些。他道:“你我叔侄何等缘分,我的两个关键布局之人皆与你有关。你如此关心他二人,到叫我忍不住,想把你也送到奉原好生栽培。”
  元绵一阵打颤,去还是不去?陆莲华顿时警惕直视贺霄,侧身挡在孙女面前。
  贺霄目光看似无意地飘向小娘子腰带上挂的一块羊脂玉蝉,不似内造,年代久远,这等成色,倒像奉原方家拿得出手的。他道:“母妃稍安勿躁,因事还未成,儿子适才不愿对外声张。陈辞确实委任奉原谋事,此事望诸位听完,压下不表。
  不知方家小郎与你们说到何处?我也好接下话去。”
  河西王摆明想了解元绵掌握多少奉原情报。一旦元绵告知始末,贺霄能接交代多少情形,恐怕由他拿捏了。
  陆莲华一个手势制止取出信件的孙女。“霄儿不妨先说,一则你是下棋之人,方家小郎管中窥豹,未必知道周全。二则此计关键在奉原。只有南北战起,你才能继续韬光养晦。只有两败俱伤,你才能从中得利。”
  贺霄面露难色,指尖轻敲着桌子打着节拍。怕是火中取栗吧。陆莲华说的这些他早已想过,却苦于兵力只能延后。从她口中提出,比起陆寅直肠子的信誓旦旦分量重了百倍。若是顺利,兵力倍增不是痴人说梦了。
  不过从小娘子进屋后,前面铺垫好的母子温情冲淡不少。一个如护着雏鸟的母鹰,当年护着贺璋也是这般,令年幼时的贺霄眼红不已。一个如讨糖吃的初生牛犊,张口便问他要两个人,偏这人是决计不能给的。
  三人盯着他等待答复,也罢,看在方一帆的恩情,且遗憾未能救得老爷子性命,贺霄顺着陆莲华的思路,给奉原制造些麻烦,也给自己加上助力。
  贺霄道:“本王在奉原兵力微薄,远达不到征伐贺励实力。能拿得出手的只有一件。
  方小郎的爷爷方一帆古道心肠。因机缘得他相助,在奉原并三州,从贺励行宫的宫人,到市井贩夫走卒埋下不少暗桩。这些情报一直由陈辞负责。
  不知母亲需要儿子做什么?去打探南边消息?若是刺杀贺励恐不能够。”
  见元绵双眸含着挂念,贺霄略带怀缅地告诉她有关方一帆的事迹,其中抹去边境的生意与方一帆托付方家香火时的新发现。想到那个新发现,才知方老先生为何能提供这些暗桩。他无不遗憾地道:“只可惜,本王虽尽全力,救出方老爷子之时已灯油耗尽,交代后事,托付完孙儿方略,便断了气。”
  想起方一帆的孙儿,贺霄有些头疼。
  陈辞与方小郎相处有些日子,方小郎看似依赖白术先生,他可不是懵懂少年,这只小狼崽子警觉果断,知道自己底牌贵重便是尽情折腾,从陈辞那里得去不少好处,私下却藏起了册子吊足胃口。偏他性子对陈辞胃口,禀明贺霄后,收方略做徒弟。陈辞信中调侃,好似收了个儿时的二皇子。
  这方小郎与碧云倒是有缘,如贺霄年少时一般,扛不住磨炼的孩子总需要有个人温柔以待。在获悉方一帆死讯后不吃不喝,陈辞无法,带了他去碧云住所。碧云因放不下这个大侄女,连带着方小郎都亲近不已,对他关怀备至,方才有了生机。贺霄派人催过她一次方家册子的事情,碧云回信报,孩子可怜,徐徐图之,切勿惊扰。
  想想那方小郎除了不能暴露身份,在陈辞和碧云保护下,活的风生水起,让贺霄莫名有些牙痒。
  贺霄仔细打量元绵,暗中思忖。搞定那小子,或许要从大侄女身上下手。
  陆莲华在闻得暗桩后,指蘸茶水在桌上笔画。她道:“贺励十年间数次越界奉江,北上征伐,为的是吞并前魏,报杀父之仇。
  其父贺真比霄儿你更能忍。魏宣帝在位期间,老吴王结交四方,暗屯兵力,再加上吴王妃娘家林将军带兵叛变,又嫁女与三州联姻,为嫡子贺励攒下不少实力。
  贺励空有一腔热血,比不得贺真老谋深算。听说这些年南边因打仗横征暴敛,四处征兵,百姓日子不好过。”
  贺霄点头。“贺励有两个护着他逃出皇城的亲信,他搁置贺真留给他的谋士不用,对那两人颇为信任。他们一挑拨,贺励冲动的性子直接指派二人办事,吴国上下变着法子告密。江南富庶,却也人心惶惶,家破人亡的比比皆是。
  方老爷子虽买通新任盐铁使,可怀璧其罪,偌大的财富喂饱了鱼虾,喂不饱豺狼。贺励听闻方一帆与北边过从甚密,起疑后抄家灭族。若不是方老爷子提前把山庄地契转赠陈辞,怕是方小郎真要一穷二白了。”贺霄自然不提庄子里藏有什么,何况元修从方小郎处捞到不少,迟早他要讨回来。
  元绵越发心疼弟弟。也有疑惑,为何伪帝独不杀方老爷子?难道贺励有折磨孤寡老人的癖好?下次写信得与阿略核实这位二伯父的说辞。
  陆莲华接着说:“奉原要打,而且要打得声势浩大,打给陆晟看。
  政权更替,陆晟位子不稳,受制于马家,竟到了要弑父讨马百战信任的地步。原有方绪为首的前朝老臣平衡朝堂,失去肱骨,前朝实力大不如前。且朝臣亲人离心,我与王将军同他渐行渐远,陆晟已被逼到了绝境。他急需一股新势力以摆脱现下困境。
  边界冲突是引子,霄儿你的势力则是砝码。”
  贺霄听得起劲,问道:“母妃这是要儿子浮出水面?向陆晟投诚?儿子倒不在乎折损贺家颜面,只是如何打得声势浩大,这兵力问谁去借?您送我点儿?”
  不要脸。元绵小声嘀咕,怎么逃得过其他三人的耳朵。
  陆莲华慈爱地笑笑,预考校孙女:“绵儿答得出你二伯的问题否?”
  小娘子硬着头皮,不能给祖母丢脸呀。掰了掰手指,答道:“河西王常年神出鬼没,叫人好生忌惮。您若投诚反显得磊落。
  一来尊重前朝皇帝禅让遗愿,二来河西贫瘠需仰仗朝廷接济,能讨些好处,三与前朝老臣接触也不必再千里迢迢,翻山越岭。
  陆晟当下急需另一股势力傍身,即便知道您是鸩酒,他渴急了说不准也喝上一口。那样您就能光明正大地占当朝皇帝的便宜。
  声势浩大又没让您去拼兵力,有点摩擦打死几个敌人也是打呀。沸沸扬扬,一传十十传百,皇城多个噱头谈资,花点银子完事。再说了,您都死皮赖脸的开口了,祖母多少也会借你。付点利息就成。”
  贺霄拍拍大侄女脑瓜,丫头不似他老爹优柔,也不像碧云描绘地知书达理。他反问:“那你说说看,如何让陆晟答应送陆鸣出宫?陆晟想要弑父,除了马百战威胁,最主要是对生父的畏惧。
  一旦陆鸣被活着救出来,王将军和母妃,包括这位湘王,岂不人人拥护太上皇?”
  “所以您去找他谈条件最为合适。”小娘子抬头看祖母,见陆莲华点头,大着胆子说下去。“祖母和王将军去要人,会加深陆晟猜忌,更不用说陆檀这个四皇子了。到时适得其反,救人不成,反叫陆晟以为祖母与王将军联手,陆晟会更加依赖马百战,以求短暂自保。
  您以解决边界冲突为投诚诱饵,可以向陆晟提出要求。待灭了吴国,让陆晟封你块富饶的地界,比如去奉原当个富贵逍遥藩王。以此作为帮他卖命的条件,反倒令人以为,您是垂涎江南已久。
  您不可提要人的请求,需引导陆晟自己去提及陆鸣与马百战。从中说明利害,杀了陆鸣不但马百战没了软肋,反多了弑父把柄捏于他手。您主动请缨,对抗马百战,保卫皇帝的一方势力。”
  小娘子想破了脑袋,惴惴道:“祖母,绵儿只能想出暂且保住陆国公的法子,实在想不出如何救他出宫。”
  贺霄听到小丫头口中,顺溜吐出陆国公三字,心头一颤。若不是受陆母妃影响,大侄女不会如此称呼。母妃心向贺家,或许元修他们对旧主贺家的情分都不及她。
  陆莲华起身示意陆檀:“南北摩擦,河西王乍然出现,马百战谨慎的性子必会分散精力各方打探。
  届时宫内联系孙连庆煽动陆晟,派马百战去奉江监军。以马将军南巡,既能防范河西王,又能削弱马家在皇城势力为由,陆晟必会上钩。
  一旦马百战离城,想要从宫内运个人出来几率极大。此间联络与路线需尽快拟出。”
  陆檀拍手称妙。还是长公主了解左右逢源的孙连庆,孙内侍旁敲侧击的探话本事,陆檀可领教多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