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同盟(二)
作者:
乌邦那 更新:2021-08-27 01:13 字数:2187
谢珩看着容旬的表情,大气飞扬的脸上不动声色的笑了笑。
“何止认识,他母亲当年身体不好,在边鹤岛修养了很多年,他出生在我隔壁的院子里,穿开裆裤的时候就成天跟着我在边鹤岛上瞎捣蛋,一直到他十岁离开前,我与他可是并称边鹤岛二霸。”
容旬没想到会在数年后听到石川海童年的故事,还是从这个人的嘴里,不由得有些恍惚:“可是他从未提起……不,他跟我提过,说比沙漠更壮美的风景是大海,并且大海可以滋养人。”
“那是,我在京都待了几个月,只觉得那边又干燥又吵闹,人声是鼎沸,但是没什么意思,想吃口海鲜饺子,还得找半天。”
听到海鲜饺子,容旬回想起他们在京都的事情,不由得笑了笑,他看着谢珩脸上的笑意,轻轻说道:“我一直以为他是在京都长大的。”
“他七八岁开始两地往返,那时他母亲已经返回了京都,只是我祖母不舍得他,非要每年见他,没办法咯,他只好每年都在边鹤岛上待几月,直到后来去了边关,再没有回来过。”
“……何止边鹤岛,就连京都,也不过是每年春节才能回去看看。”容旬叹了口气:“不过,我还是好奇,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确定我的身份的?”
谢珩一笑:“那天,你说你叫广泽。”
“……那是石大哥的字。”
“对,他的字广泽,我的字天行,天行广泽,是我祖母取的。后来他奔赴战场,他祖母才将他的字改为涉归。所以,知道他广泽这个字的人,除了小时候的玩伴,只有跟他最亲近的几个人,在边关,他说只有你这么叫他。”
容旬心中动容,天行广泽,泽被苍生,边鹤岛那位祖母知道他会成为守护国门的战将,这是对他最好的嘱咐。然而,京都的那位祖母却只希望他能涉水而归……
想到这里,他眼眶有些发热,点了点头,这才想起当时“胡建”听到“广泽”这个名字的时候,脸上一闪而过的表情,有些苦涩的笑了笑:“是我唐突石大哥了。”
“怎会,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你为何用胡建这个名字,而且,你是边鹤岛的人,为何在京都做都尉,还隐姓埋名?”容旬看着他,他听说过边鹤岛,那里一直是南部最大的海上商户,听说拥有自己的武装,但是从未现身过。
不过,那天启国水军显然被突然出现的边鹤岛吓住了,而且吓得不轻……可见边鹤岛的武装并非没有现身过,只是没有对大晟和煌煜现身过。
他突然又想起当年石川海给他的名单,模模糊糊的浮现在脑海里,他便想到“边鹤岛谢氏”赫然在列,紧紧靠在朝堂几位重臣之后。
一个念头闪过,他的目光慢慢沉了下去。
谢珩也在看着容旬,目光大胆又专注,看得十分仔细,容旬在这样的注视下,几乎觉得有些尴尬,微微的低下头去。
谢珩将他的表情收在眼底,想到在京都杀人案的时候,这个人就是这样温和,有些不太习惯被人注视的样子,很难想象他那么多年站在战场上,统领几十万的军队,奋勇抗敌。
不过在吴州渡口,他看到了传说中的那个人,只是,他的确像传说中那样勇猛,几乎无人可挡,但他已经没有了传说中飞扬豪迈的样子,仿佛决意赴死。这么想着,他叹了口气:“很多年前,石川海让我做好准备,等候你的召唤,只是,我没有等来你的召唤,却等来了你的死讯。”
果然。
容旬心口一疼,脱口说道:“对不起……我那时并不愿意政变内斗……是我辜负了你们。”
“石川海说得对,你总是习惯性的责怪自己。”谢珩叹了口气:“你不想做就是不想做,其他人再积极,也不能违背你的意愿,有何可责怪自己的?”
“谢珩兄……”容旬一愣,沉默着低下头来。
谢珩走过来,从怀里拿出几封书信递到容旬面前。
容旬接过去慢慢翻阅,果然是石川海的笔迹,每一篇都在夸赞自己,叮嘱谢氏一族等待效忠,这些书信横跨数年,拳拳之心从未改变,容旬红了眼眶,将书信还回去,挣扎着下床,恭恭敬敬的给谢珩行了一个礼:“是容旬辜负了石大哥的苦心,负荆请罪亦不足以表达对谢氏一族的歉意。”
谢珩扶住他:“我们一点力都没出,何来歉意。行了,都过去了,你不要再放在心上。”
他扶着容旬到窗边坐下,慢慢倒了一杯茶,慢慢喝着,慢慢开了口:“当年,石川海也知道你不愿意颠覆,他说你性格温婉,也没有野心,只是他看着内忧外患,又看到你被宗室欺负,心里每天都生着气呢。”
“那几年,他为了我与我几位皇兄都吵过架……”
“哈,他的确做得出。”谢珩不知想起什么,十分高兴的笑起来:“所以啊,他看你不着急,赤西又年年打来,便想着等边关安定再与你共谋。我这边忙于家里的事情,也不想这么快露出行迹来。所以我们商议,先一个字不跟你说,南部这边,我们多送些人去边关,一个是帮助你,一个是渐渐地在军中站住脚。”
听到他这么说,容旬便明白了。
很久从前,每次有南方的人前往大晟北部军营时,石川海都会很开心,甚至时不时会拉着容旬去见一见。
当时,容旬只当他是借机给自己打气,现在想起来,那些优秀的南方人,姓氏大多为陆谢孙吕,石川海陆陆续续提拔了一些,虽然都是不太起眼的千夫长、队长,但几乎每一个连营都能看到他们的影子。
许多年后,容旬坐在吴州安静的高塔窗边,想起这些被他忽略多年的细节,看着对面施施然翘腿微笑的谢珩,心里五味杂陈。
当年,石川海是想让自己登上皇位的,在他看来,那是最能够保护自己的方法,只是帝王之路血腥异常,容旬从未想过,让他白操了许多心。却原来,不止是石川海一个人这么想,正如他当年所说,站在“大晟六皇子”这边的人,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容旬理清了这些事情,再看谢珩时,目光已经平静了许多,只是他不明白,到了今时今日,突然出现的谢珩,到底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