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缓缓启动，从驾驶座递过来一瓶农夫山泉的矿泉水。江小北说了声谢谢便接了过来，他虽然有些口渴，确没打开喝。倒不是腹黑，这万一要是碰见一变态，在这水里做些手脚把自己弄晕，再做些羞羞的事情。这下半辈子实在都没法面对自己的人生。
  中年男人从后视镜观察了江小北一会，呵呵笑道：“我叫梁佳欢，是市立三院的药剂师，下夜班正巧路过这。”说到这里，梁佳欢顿了一下，接着问道：“小朋友怎么称呼啊？”
  毕竟人家出于好意拉自己，江小北忙答道：“我叫江小北，昨晚喝多了。”
  梁佳欢说道：“年轻人酒还是不要喝这么多，对身体很不好的。对了，你在哪下啊。”
  江小北说道：“进市区就行。”
  车开了一会，梁佳欢接着说道：“相识就是缘分，你告诉我你住哪，我给你送过去。好人做到底，也不差这一脚油。”
  江小北经过了这一夜的惊魂动魄，是真倦了。再想想还倒公交车就脑壳疼，他努力的半睁开眼睛，说道：“我住夹河街六号，老邮电局宿舍，谢谢了，哥。”
  两人一路上没再交谈，仿佛有默契般都沉默了下来。
  江小北将车窗降下来一些。风吹在脸上，微凉却清爽许多。
  到了小区门口，江小北便道谢下车奔家走。而梁佳欢并没有立刻离开，他透过车窗看着这个小区。小区不大，也就八栋老式的平顶六层楼。前段时间为了竞选文明城市，才用白灰粉刷了原本土黄色的墙面，原本平顶的楼顶加盖了一个人人字形的蓝色楼盖。美观是美观了不少，可居民们的被子却没处晒了。
  梁佳欢开着车在小区外围又兜了几圈后才悄然离去。
  江小北这一觉便睡到了下午三点半，他几乎是被饿醒的。起床时江洪涛和孟娟都已经上班去了。这一宿一天没吃东西，江小北饿的是前胸贴后背了，正准备出门买点吃的，翻了翻钱包发现钱也花光了。
  通常像江小北这样的双职工家庭，父母都通常都会在衣柜下层的信封中留个百八十的，给孩子吃饭做个车什么的。
  打开衣柜，平时放钱的地方却不见了信封。强烈的饥饿感驱使着江小北将衣柜翻腾了一遍，也是一无所获。
  家里总共放东西的地方也没几处，一个三开门的衣柜，一个五斗橱和一个梳妆台。这些还都是当年孟娟的陪嫁，年月久了上面的朱漆剥落了许多。
  最终，江小北在五斗橱的最底层发现了一个褐色牛皮纸的那种文件袋。他心中大喜，寻思着这钱先花着，回头再跟父母说一声。可打开文件袋一看，发现里面其实并没有钱而是一张化验单。
  当看到化验单上的内容后，江小北的脑袋“嗡！”了一声，刹那间一片空白。只见化验单上赫然写着江洪涛，确诊为肺癌。
  江小北感觉自己的心脏一阵阵的抽搐，这种疼的是揪心，不舍却又那么无助的疼。他没法接受眼前的这个现实。老爸才刚过五十岁，怎么会这样？
  在江小北的心目中，江洪涛的话不多，即使在家中爷俩也没过多的交流。他并不是属于那种八面玲珑所谓有出息的人，可为人踏实，正直。
  江小北刚到r城那阵，由于在农村野惯了，刚到家的一段时间也是闹的满楼鸡飞狗跳的。那段日子可是没少挨揍，江小北的性子也烈，受不了就离家出走。可这城市不比农村，到那块地里头都能解决个温饱，城市里生存讲究的是钱，没钱那真是没饭吃。
  饿了两顿的江小北眼都快绿了，他走到馒头摊，趁老板不留神抓起一个馒头便跑。那老板见是个小孩，叫骂了几句也没真的来追。
  可这江小北毕竟是孩子，又是头一回做贼心虚，听着身后有人叫骂，吓的没命的跑。这一跑可就跑到了公路上。那年月车辆虽说不多，可还是有的。
  江小北跑着跑着就听一阵急促的汽车喇叭声，他一回头发现一辆白色的桑塔纳正向自己冲过来，那急刹车的声音尖锐的刺耳。那时候江小北个子没多高，他就觉得眼前的这辆桑塔纳特别高大，就像一座小山似地向自己压来。
  就在这时，江小北感觉自己突然被人抱在怀里，他甚至听见汽车撞在那人身上的声音。那声音很闷，隐约间还有什么东西裂开的动静。
  江小北转过脸，当他看到满嘴是血的江洪涛后惊呆了，江洪涛只是轻轻的问了句，“你没事吧”后便昏厥了过去。
  在江小北不断的自责和祈祷中的日子中，江洪涛很快就康复了，只是从那以后，每年的到秋冬交际之时，江洪涛便会咳嗽的很厉害。
  从那之后，江小北不再顽皮，变的乖巧懂事了起来。
  江洪涛经常上夜班，知道江小北爱吃炸鸡腿，便每逢下夜班的时候都带一只炸鸡腿。
  每次江洪涛下夜班，江小北便趴在窗台上望着回家的那条梧桐街。当他看到江洪涛骑着那部黑色永久自行车出现在小区门口时，便兴奋的大声叫喊着“爸爸！”然后风一般的跑下楼梯，冲进江洪涛的怀里。
  江洪涛将怀中油纸包裹的鸡腿塞到江小北的手中，看着江小北啃鸡腿满足的样子，总会抚摸着他的头，说着“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长大后，江小北才知道那些鸡腿是江洪涛舍不得吃早餐省下来的。
  江小北感觉眼前有些模糊，他平复了一下心情，将确诊单放了回去。从确诊单上的日期看得出这是两个月前的事，爸妈是怕影响自己的高考所以一直瞒着。
  没看到化验单的时候，一家人一起吃晚饭不怎么说话，江小北到没觉得什么。可看了化验单，晚上一起吃饭没人说话的时候，江小北感觉氛围特别压抑。他想说点什么可以打破这种压抑，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知人不必言尽，言尽则无友。责人不必苛尽，苛尽则众远。敬人不必卑尽，卑则少骨。
  一一江小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