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冷澈整个小学期间，几乎没有任何休闲时间。每天下午放学回到家便会被禁足，直到第二天一早，冷严递给她几块零钱后才将她再次放出。而轩凝却自由许多，张有为夫妇从不插手他的空闲生活。
  轩凝的夜生活便是逛公园和广场。更多时候是一个人，偶尔还有一个话痨耗子在身边，如果运气好的话，还会有一个叫流氓兔的姑娘凑成不要脸的三人组，嘻嘻哈哈地围着老三条街走过一遭又一遭。
  三年级那一年，发生了两件让轩凝印象深刻的事。第一件便是耗子写给宋菲的告白情书事件。而第二件事，便是轩凝遇到了自己的初恋，他至今这样如此定义这个姑娘，令自己情窦初开的姑娘，那个名叫薛子佳的姑娘。
  那个歌舞笙箫的广场夜晚，一对对中年男女在缓缓跟着节奏跳着交际舞，而她就在身处其中，与另一个女性伙伴翩翩起舞。
  是的，他很好奇。眼前这位十岁年纪的少女居然会在这里跳交际舞，就在这样一个暧昧的夜晚。于是他只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虽然幼时的他根本不懂舞蹈。
  直到一曲将歇，那个姑娘与同伴停下来休息，一旁的同伴则附耳几句便离开了。于是她注视着他：“要不要一起跳舞？”
  “我……我不会跳……”他显得有些尴尬。
  “没事，我教你呀。”她伸出右手，黑夜的右手也是如此暧昧。“总要有第一次嘛，不要害怕嘛。”
  “喔……”
  “喔什么？你好奇怪。”她笑着说道，“把你的右手放在这儿……”
  “喔……”
  “真是个腼腆的人啊。我告诉你喔，男孩子这样给人印象很不好。”
  “那我应该怎么办？”
  “首先，拜托把腰板挺直。”
  “喔，好。”他双颊微红，眼神飘忽不定。
  “你是哪个学校的？”她悠悠来了一句。
  “喔，文城学校啊。”
  “嗯，也对。那你是几年级几班？”
  “我？三年六班。”
  “三年六班，不就在我们对面吗？”
  “对面？对面是四年级一班和二班。”
  “嗯对呀，我就是四年二班的。”
  “那她呢？”
  “谁？喔，你说她呀，我同班同学呀，名字叫千蕊。”
  “那你呢？”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四年二班。”
  “你的名字。”
  “喔，你说名字呀！”黑夜里两片嘴唇微微一动，吐出清凉的气息，“薛——子——佳——小鬼你记住了没？”
  “你说谁小鬼呢？”
  “当然说你呀，对面三年级的小鬼。难道说错了吗。”
  “没说错。你赢了。”
  “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话说你叫什么名字？”
  “张轩凝。轩辕的轩，凝固的凝。”
  “好啦，我记下啦。”她悄悄松开他的手，退后几步道，“千蕊来了，时间不早了，我们要回去了。”
  怅然若失由上心头。“那……再见。”他的手掌上还残留着她的体温，“薛子佳，明天还能再见吗？”
  “明天早上不就能再见了吗？”她回过头来微微一笑，“傻瓜，我走了啊！”
  他默默挥手告别，那个名叫千蕊的姑娘仿佛又在她的耳畔偷偷轻语了些什么。他久久望着穿梭在广场人群的二人，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于黑夜中。
  “遭了，现在几点了？”他开始意识到时间的重要性，“不知道小卖铺关门没有？”
  他急忙加快脚步，渐渐飞奔起来。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三个字，那便是“大白兔”，如果非要加个解释的话，那一定是“两块大白兔”。于是他下意识地摸到口袋中静静熟睡的那一枚粗糙硬币，他感到格外轻松放心。这不是简单廉价的一毛钱，而是两块大白兔，更是被禁足在家的女孩的唯一欢乐。
  咚咚，咚咚，踮起脚尖，小心翼翼敲着一楼南面的玻璃窗，此时此景像极了六十年前的地下工作人员。
  “小澈，小澈，你睡了吗。”
  冷澈轻轻推开窗子，皎洁的月光洒在她的脸上，她指着房间内的小床，床上平铺着一道银色的月光。“还没呢，不过每晚我都是枕着月亮睡觉……”
  “喏，这个给你，我上楼了。”他将手中紧握的两块奶糖递进窗内，“明天早上学校见。”
  “嗯，再见。”她默默注视着他走进楼内，然后轻快地上楼，她想：“像极了一只波斯猫。”
  于是她便如履薄冰地拿起那两块小巧的大白兔奶糖，将他放进床头的铁盒里，然后安稳地抱着它入睡。
  于是轩凝回到了家，一番洗漱便早早躺下了，“喔，对了，忘记了今天是星期五，她……她莫非是忘了还是故意骗我，逗我开心呢？”
  薛子佳，薛子佳，薛子佳……他反反复复默念她的名字，眼前慢慢浮现出二人跳舞的情景，当时的自己像极了一只笨拙的丑小鸭，而她却是高贵的天鹅公主。于是单调黑夜变得色彩斑斓，于是眼前黑白色的姑娘从头到尾焕然一新，唇红齿白眉清目秀。他想到了小约翰，想到了柴可夫斯基，想到了冷澈曾经听过的录音带。《多瑙河》也好，《天鹅湖》也罢，随着脑海中熟悉的旋律缓缓响起，那个绚丽夺目的姑娘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身边，双手紧握，四目相对，含情脉脉。
  “你好呀，张轩凝。”她在旋转，她在独舞，时而飞到世界的尽头，时而又飞回他的身边。她在微笑，她在哼唱，于是一瞬间后她又飞向远方了。
  “等等我啊，我不会跳舞的。”
  “不用跳舞的，只要你想，你就可以像我一样，飞过来。”
  “不行，我做不到。”他慢慢伸出左脚又退缩回去，“能不能走得慢一点？”
  “胆小鬼，你在害怕什么？”依旧是那只熟悉的右手，温暖细腻的右手，“抓住我，我带你飞。”
  “可是我想学跳舞。”
  “跳舞很容易的，不过我现在想让你看看人是怎么变成会飞的鸟的……”于是薛子佳缓缓展开了背后那双巨大而洁净的翅膀。
  “轩凝，只要你想，你也可以的。”
  “可是触不到大地，我觉得好空虚，好恐惧……”
  “那就跟我在天空中跳舞吧，那样你的双脚就不感觉那么空荡荡啦。”她扶住他的身体，一跃而起，与他于空中飞舞，仿佛永不停歇。
  “等等，子佳，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的糖落下去了……”
  “你说的是这块大白兔奶糖吗？”她默默伸出手掌，掌心安安静静躺着一颗奶糖。
  “是的。”
  “你再看看。”
  “怎么变成四块了？”
  “因为有两块是你想送给我的。”她莞尔一笑，“谢谢你喔，张——轩——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