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濒死之人
作者:
公子随风 更新:2021-08-25 13:29 字数:2646
看着那些人远去的背影,十忍挠了挠后背,觉得后背有点痒。
“阿弥陀佛,污了施主的房屋,贫僧心中实在愧疚难当。”
十忍指着一地血迹向房中主人装模作样的道歉。
屋中众人数江安最会来事,他赶紧指挥家丁打水擦拭地上血迹,把那泼皮掉在地上的舌头捡起扔了老远去喂狗。
“不、不、不妨事,大和尚太太太、太客气了......”
本来守着床上死人正在悲泣着的老者此刻连哭都忘了,结结巴巴答道。心说自己家里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厉害和尚出来。
“惊扰施主贫僧实在难安,这里有一粒丹药权做补偿。”十忍说着看向忘嗔。
忘嗔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对啊,还有正事没干。
可他又有点迷糊,化伤丹只对活人有用,人都死了师父干嘛还要送丹。
自进房里就变故骤起,一波接着一波,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当个看戏群众,还没来得及看床上死人。
此时听十忍如此说,就算心有疑虑,还是硬着头皮上前,要把化伤丹交与那个老者,同时眼角扫过那个死人。
然后,一句从师父那学来的经典脏话差点脱口而出。
这是哪个白痴误传情报,这人明明还没死,怪不得师父一上来就话里话外阴损埋汰人,非说那些泼皮盼着活人死,一定会遭报应。
这报应来的可真快。
乍一看那床上躺着的男人确实没了气息,但离近了仔细观看就能看到他实际还有着微弱呼吸,只不过出气多进气少罢了。
江府家丁离远了看不清楚,但自家人守着肯定不可能看错。
可他们还是给那男人穿上了死人才穿的寿衣。当地有一种风俗,一部分人会在将死之人临死前给他们把寿衣穿上,意喻这件衣服死人得到了,可以安心上路。还有一个原因是人死之后身体僵硬,为了避免在他们死后穿衣服太费劲,也会提前给其换上寿衣。
那家丁肯定是没看见男人喘气,又见全套寿衣都穿在身上,一着急就误传了情报。
忘嗔不由狠狠瞪了江安一眼,平时看着挺机灵,怎么用人却这么马虎,他看人的眼光果然不如其家主江天瑞。
江安被忘嗔瞪的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再仔细看那男人,也发现其实他还没死。
于是将瞪眼传递下去,狠狠怒瞪误传情报的家丁。
那老者见忘嗔手拿丹药,还待婉拒,在他看来,儿子虽然没死,也和死人差不太多,也就是一时三刻的事。家中唯一的劳力没了,只觉万念俱灰,再好的丹药也不可能把儿子从鬼门关给拉回来。
钱塘郡著名的跌打医生三天前就已经给儿子判了死刑,说他活不过当晚,能再坚持这几天全靠江管家送来的人参吊命,如今真的是再不存任何希望了。
谁知那老者见到忘嗔看见自己儿子后表情变换,又是惊喜又是恼怒,也不知道他表情变的这么快是为了哪般。
然后对方随即缩回本来向自己伸过来的手,直接走到床畔,一手拖住儿子下颌,将他嘴掰开,把手中丹药放了进去。
“唉——”
那老人长长叹息,声音透着绝望,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到如今这个地步,除非是大罗金仙下凡,否则就是再灵验的丹药也无论如何救不回儿子这条性命了。这会吃药还能有什么用。
老人想到此,眼泪扑簌簌落下。
忘嗔才不管老者心里愁肠百转,他把化伤丹送入男人口中后,便回到十忍身后。
化伤丹入口即溶,随着津液流入身体。就见那人塌陷的胸膛缓慢鼓起,几息后恢复正常样子。
他从屋顶上跌落,胸骨被摔断,骨头扎入肺腑,身体重要器官破损,当时就已摔晕过去。
后来一直处在半昏半醒状态,耳边听的都是哭声,每一次呼吸都觉胸腹疼痛无比。
而后哭声渐渐远离,意识模糊不清,就见空中有个人身马面穿着类似官府衙役服饰的人,手里拿着条锁链看着他,似乎是在等待什么。
这应该就是勾魂使者吧。
男人有了一丝明悟,再后来他连疼都感觉不到,只觉意识飘飘忽忽,身体再没半点重量,一阵风都能把他刮起。
然后,好像轻如鸿毛的身体可以动弹了,他本能般就要飞起,向一直等待他的勾魂使者飞去。
哪怕心有对死亡的恐惧,对家人的留恋不舍。
再无法对二老尽孝,不能将幼子抚养成人,若是他走了,那剩下的一家老小该怎么活。
为了让家人生活的更好一些,为了使他们顿顿都能吃上饱饭,他一直都是拼命努力干活,不管多苦多累,即使身体因此留下无数隐疾都毫无怨言。
他才三十出头,由于常年超负荷劳作,体质连那些养尊处优的五十岁大老爷都不如,腰酸背痛更是家常便饭,有时手脚头会突然麻木,提不起半点力气。
江大善人要盖庙了,这是好事。给的工钱又那么高,从前几天开始连晚上都不停工。虽说工人是两班倒,白天的工人不需要再在晚上干活,可以回家休息,可他想要趁这个机会多赚点钱,再累再苦都没关系,他干一整天抵得上平日数天的工钱,尤其是夜里开工比白天的工钱给的还多。
分工不同,收入也随之不同,为了多赚几十文钱,他还主动把最危险的活揽了下来。
然后,就在他刚爬上屋顶时,突然脚下一滑,直接掉了下来。
他虽然已经整整一天没有合眼,但意识还很清醒,知道自己的工作非常危险,一直格外小心。
所以他更加清楚,掉下来的原因并非自己不小心,那个地方他上上下下爬了十几次,怎么可能突然就变的滑不留脚。
或许,一切都是命吧。
身子飘起,他下意识回头,看到床上离他不足一尺的地方躺着一个面色惨灰的男人,那人两颊深陷,颧骨凸起,与死人无异。
只是,他们身体还有着某种联系没被切断,他的魂魄还无法彻底离去。
他还有一口气在。
但他已经放弃,这口气马上就要断了,终归是留不下来。
与肉身最后的那丝联系变的模糊,身体又轻了几分。勾魂使者向前走了几步,手中拘魂链举起,就要锁他魂魄。
这时,他感到嘴里被人塞入了什么东西,似乎是颗药丸,那丸药刚一入口便即溶解,化作汁液顺着嗓子流入脏腑。
本来轻的没有一点重量的魂魄瞬时重若千斤,他从床上一尺高的地方生生被拉回身体,魂魄与肉身再次牢牢接合在一起。
本来正要上前的勾魂使者看到这一幕,转身离开,自始至终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又活转过来!
然后,意识开始清醒,随之而来的是受损脏腑刺骨的疼痛。
可疼痛并没有持续多久,药汁进入身体,断裂的胸骨回收,抬起,与另一处断裂面接合,将塌陷的胸膛撑起,好像骨头从来就没有断开过一样。
被胸骨刺裂的器官本来再无生机,这几日都已隐隐溃烂,但随着胸骨抬起,开始自动愈合修复。
一股强大至极的生机入体,令所有致命伤势复原。
他不再感到疼痛,与那种魂魄离体,毫无知觉的麻木不同,这一次是作为一个完好健康的人,方才没有疼的感觉。
他睁开眼睛,映入眼帘是父母妻儿哭到红肿的双眼。
他开口道,“爹,娘。”
“啊!我的儿——”
就听母亲本来还在隐忍的泣声一下子变作嚎啕大哭,“我苦命的儿啊,你是舍不得老娘回光返照啦,你还有什么心愿告诉娘,娘一定给你办妥,你就安心的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