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无名之辈
作者:北约安娜      更新:2021-08-25 09:58      字数:2281
  到了崇祯十二年的正月初五,不足七天的时间,顺德府乃至山西那边数得上名的大小二十一名山贼土寇头子,除了恶名不显的三道岭花隆和张果老山头领岳岛,其余十九人全部都无寇暴死,其手段之强悍,手笔之宏大,可谓轰动江湖。逼得这些在顺德地界做无本买卖的大伙不得不搁置恩怨,团结起来,共同对付这个幕后黑手。
  前年便已经洗白,不再干无本买卖的外号叫折耳六(曾被利箭划伤过耳廓)的土寇柳绛,这几年在太行上偏僻的官道上开了一家六福客栈,因为同几个大山头有旧,兼之和官府有关系,生意倒是兴隆,最近一年间,更是因为打通了晋商的门路,游走于黑白两道之间的柳绛越发是如鱼得水,他开的六福客栈更是成了顺德府黑白两道的中间地带。
  因为最近这一系列的神秘刺杀事件,柳绛下了英雄帖,号召顺德这地界的山山岳岳齐聚他的客栈,由他出面说和说和互相打群架的山头,然后大家共同商量商量怎么应对解决这次的难题。
  约定正月初七,众贼聚首于六福客栈。
  这一天,陆陆续续有各色人马下山出巢,一路逶迤赶往此间来。举办“英雄会”的东道主人柳绛为了避免意外发生,提前一天就闭门歇业不再对外经营了。之前客栈虽然给官府送了钱财好处,但是未免万一,他还是在外围撒下了几个硬手警戒,防备官府可能的突袭。
  这一带的太行山并不算高,穿行其间的官道时不时有商队旅客同行,六福客栈是开在官道岔路上,所以柳绛对客栈周边的戒严并不会影响官道的正常通行,更具隐蔽性。
  这条岔道开在丘陵间,不即细查不容易发现道口,开凿的山阴处因为地质构造成了一道断崖,阳坡坡度缓和,前几年曾开垦过,这两年干旱少雨,便又废弃了。
  经这山道,绕过这道曲折拐弯的山梁,便是一个开阔平坦的场子,围着场子的是一座座木梁砖石垒搭的三层屋舍,这边是六福客栈。
  久未下雨的夯土路有些扬灰,从远处就能看到有无大队人马出现,警戒的难度并不困难。所以作为一个小头目,岑蒙安排了手下在前面官道上轮换警戒,自己则坐在岔道口路边的灌木丛后面,卧靠在一块大石上,信手翻起一本《德道经》观阅。
  突然有一股刺骨的寒意袭来,岑蒙很不习惯地裹紧了自己身上的蓝色道袍,将被风翻动的书页重又压了下去。
  没错,作为土匪的他不仅认字,还上过几年私学,跟伯父父亲习过武艺,然而长至十七岁时,家道却突然中落,仇家乘机杀上门来,全家遇害罹难,只余他和小妹逃出生天、流浪在外。家住江淮,没有路引的他们托庇于一位进京赶考的士子,想去京城避难,没想到那求学的士子,途中瞧见他妹子貌美,便威胁要报官告发他们是流民,除非把妹子嫁给他。
  不愿妹子受委屈的岑蒙偷偷带着妹子离开,没想到那士子真动用关系报了官,官府遂发下海捕文书,危难时,幸得柳绛心腹手下周庆安收留,自己妹妹岑青青一时不慎,失身于他。不料周庆安貌似翩翩公子,实为江洋大盗,便以岑青青为质,逼岑蒙入伙。岑蒙家世清白,初时不愿落草自污,奈何兄妹情深,他不入伙,周庆安便对岑青青百般打骂欺辱,性情懦弱的岑蒙,为了妹子,只得随着周庆安,那几年干下许多违心勾当。
  前年,家主柳绛金盆洗手,岑蒙备受煎熬的心才稍稍平静一些。平时洁身自好,潜心修道的岑蒙在帮派里自然不怎么受待见,所以他虽然是周庆安的大舅哥,这几年下来却还是个小头目。
  岑蒙不愿再想这些陈年旧事,继续阅读《德经》第七章立戒曰“……甚愛必大費,多藏必厚亡。故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長久。”
  表达的意思旧事:貪愛欲望過多必然精氣神耗費甚巨,斂藏過多必然導致精氣神損失慘重。所以知足的人無取其辱;知道適可而止,則不會有危險。
  读到妙处,喜不自胜的岑蒙突然一跃而起,站在原地自己转起圈来,回转身却愕然发现入山道上突然出现了陌生的访客……
  一个面色淡漠、肤白唇红的美貌女郎,一手勒着身后驴子笼头的缰绳,一手扶着宝剑,身上穿一件藕荷粉色府绸面料的棉袄,三千青丝被额前的鹅黄色发带简单地束在脑后,宛若高翘的马尾,却不见盘发的珠钗。
  最令人难忘的,是那双明眸善睐的凤眼。岑蒙一时不觉,原本是审查的目光此刻却已瞬间沉溺进了那片盈盈的秋水里。
  “神仙呀?”禹承妍乍见一个道装打扮的清越之人,也不禁丹唇外朗、奇声怪道。
  岑蒙凝视着她秋水一般明净的眼波,像呆傻掉了一般根本没有听见。
  禹承妍见他眉宇间却流露出几分憨气,不禁皓齿内鲜,用莞尔的口吻,戏谑调侃道:“妖怪?”
  这一笑如羞花初绽、玉镜新磨,分外明艳动人。岑蒙不觉瞧了又是一呆。禹承妍旋即也还醒过来,连忙抿嘴肃穆,复又淡漠如初道:
  “谢谢!”
  说完,只手牵着那头黑色的黔驴犹自继续前行。
  “哎——此处是私人禁地,你莫乱闯!”岑蒙跑上前去,喊那美貌女郎赶紧停下。奇怪,布置在前面官道上戒严的下属们怎没有拦住她?
  “禁地?你以为我不知道啊?!”禹承妍诧异地回头,巧笑倩兮,“前面不就是家客栈嘛?!我正要打尖住上一晚!”
  “慢着!”岑蒙语未落,身已动,先发制人去扭她手臂,禹承妍脚不动,身不移,后发制人伸臂反手扭扣住,身形一转,直接将岑蒙直接反关节脱臼,继而臂膀用力,强压他低下头来,然后抬腿一踢,继而将他踢飞丈许远。
  跌了一脸灰土的岑蒙一只手遮着脱臼的手臂,艰难从地上支起身,两眼望着那美貌女郎,惊怖得呆若木鸡,张开的大嘴更是可以直接塞进一个鸡蛋。
  “哎——我现在郑重宣布,这个山头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包括你在内。”禹承妍手持长剑,傲然而立。
  “我?”
  “对!你以后就跟我的驴子一样,要听命于我,当然以后如果有人欺负你,就报我的名字。”禹承妍顿了一下,“嗯,从今天起,我叫任我行。对,大千世界,任我独行。”
  岑蒙彻底懵了,呆呆傻傻地望着禹承妍旋即转身,牵着毛驴款款步向众贼聚会的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