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后，两人像平常那样坐在餐厅里吃早餐。
  唐华手边，依旧摆着一杯黑咖啡。
  电视里播放着早间新闻，让过于安静的屋子终于有了些气氛。
  “头还疼吗？”乔百枝问。
  昨天唐华昏昏沉沉，睡了很久。他一般是不会醉的，也不知道是喝了多少才会醉成那个样子。
  “不疼了。”唐华脸上带着歉意，“昨天遇到了点状况，以后不会喝这么多了。”
  百枝点了点头，她总是这样，唐华说什么，她都是相信的。
  他一直都遵守着他向百枝作出的承诺。除了遭受到一些不可预测的危险状况，他对百枝的保护和照顾，一直都很好。
  想起他昨天晚上他跟百枝说过的话，百枝一边往面包上涂着果酱，一边问道：“对了，你昨晚说要跟我商量什么事情，现在可以谈吗？”
  “可以，”唐华抿了口咖啡，然后放下，十分正式的样子。
  看起来，是要和她谈大事了。
  百枝随即也放下了手中的食物。
  “我思考了很久，也问过小王的意见，通过我们的商量，现在想出了一个目前来说，算是比较好的一个对策。”
  “但我必须先问问你的意见。毕竟这是关系到我们两个人的事。”
  他顿了顿，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接着说：
  “我需要你配合我演一场戏。舒黎和周婷那边不知道达成了什么协议，反正靠正面突击是没有任何效果的。有舒黎帮忙，她们藏得很深，我派人盯了很久也没见她们落下什么把柄。这样一来，我们只能旁敲侧击，逼她们放松警惕，先按照她们的计划走，然后再给她们一个猝不及防。”
  “只是……这个过程我不知道需要多久，这场戏我们可能会演很久。从你和伯母的安全考虑，这个方法也能保护你们。”唐华说完后，带着不确定的眼神望着百枝，他在等待她的回复。
  乔百枝听他说完，抬头问道：“我需要配合你，演什么戏？”
  “我会和你吵架，表现出两人感情不和而决裂。到时候我会赶你离开，你先回伯母家住，等这边处理完，我就接你回家。”
  乔百枝听明白他说的计划后，抓住重点，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你的意思，是要我们解除婚约？你要跟我离婚吗？”
  “不是真的要离婚，我们只是演一场戏。”唐华连忙解释道，他就是怕百枝会这样误会，才会在前面铺垫了那么久。
  然而，百枝还是表现出了他预想的反应。
  “我们之前这么多的大风大浪都经历过来了，为什么……非要走这一步不可吗？”乔百枝心里还是有些无法接受这个事情。
  在她心目中，婚姻的殿堂何其神圣！倘若这个都能作为筹码，以后还会有比这个更有信服力的承诺了吗？
  也罢……
  不过只是一纸承诺……
  “我们不会真的离婚的，你相信我。百枝，你心里是知道的，我对你的爱是多么深，我又怎么会舍得让你离开我。只是……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你受任何伤害，你现在留在这里，说不定又会被人盯上。这样对我们真的很不利。”唐华恳切的目光落在她眼里，让百枝再次红了眼眶。
  她多么，多么想和唐华一起面对，可是又深知自己的无力。
  唐华是多么周到和细心的人啊，如今他若是拿出这样的办法，那也只能说明他也走投无路了。她却什么忙也帮不上，现在，留在这里，仿佛只会成为他的麻烦、他的担忧……
  如果留下来只能徒添悲伤，那么留下来又有什么用呢？
  虽然唐华没有说，但百枝却深深觉得自己是个麻烦。
  留在唐华身边，只能成为他的阻碍。
  这样的乔百枝，又怎么能配得上唐先生？
  她又怎么有资格说出一个“不好”？
  于是她便只能点头，却在低下头的瞬间，落下了几滴冰凉的泪，砸在手背上，竟然也有痛感。
  “百枝……”唐华紧紧地拥她入怀，眼里尽是不舍。
  他的心痛不比百枝的少，他又何曾不想跟她一起携手走到最后。可他实在是无法忍受，再让百枝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也不知道有多少次了，想要保护好她，却总是在他离开她的时候，百枝遇到危险。
  如果再有一次，他很难保证，他的心是否还会承受得住。
  每一次看到百枝受伤，他都觉得有一把刀子捅在他的心上。
  门铃声响起，是张姨，百枝跟她打了个招呼，然后返回客厅。
  “我会替你订好明天的票，中午一起吃顿饭吧，下午……我们尽量晚点去大宅。”唐华说。
  百枝没说话，但算是默认了。
  “没想到，这次要离开的是我了。”乔百枝苦涩一笑，眼里尽是悲伤。
  她甚至已经无力去掩饰这份悲伤了。而此刻唐华也只能束手无措地待在她身边，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百枝心里好受一些。
  他也很心痛。
  还没有到午饭时间，但是张姨已经开始在着手准备了。
  百枝走到厨房去帮忙，她想亲自做一顿属于他们两人最后的午餐。
  下一次再有这样的机会，不知又会等到什么时候。
  她正在水槽里洗蔬菜，手浸在冰凉的水中，十分仔细地洗着菜叶。
  正埋头，企图用专注于干活而掩盖自己内心的悲伤时，唐华在客厅叫了声百枝的名字。
  “怎么了？”百枝抽出手，沥干水，从旁边抽出一片纸，一边擦手一边走向客厅，却看到客厅里，唐华两手举着拍立得。
  “来，看镜头。”他微微屈着腿，眯眼笑得甚是温柔。
  百枝突然在镜头前害羞了，笑着要伸手去抢他的相机，嗔怪道：“抓拍我不好看啦。”
  “谁说的？乔百枝可是从画中走出来的女人。”唐华厚着脸皮赞美道。
  “总拍我多没意思，我们在一起这么久，还没有一张像样的合照呢。”百枝说。
  “那好，我们拍合照。”唐华说着，揽过百枝的肩，两人紧紧依靠在一起，脸上挂着温润柔软的笑容，那一刹那，虽然短暂如春光，却给了乔百枝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最最美好的回忆。
  像一树花开，见证着唐先生和乔女士绚烂如花火的爱情。
  张姨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客厅，撞见了这样温馨美好的一幕，她忍不住多停留一会儿，心里满是惋惜，这样相爱的一对佳人，如今却要面临分别。
  照片很快就出来了，两人相互依偎着，百枝柔软的笑容里仿佛融合着暖暖的阳光，她脸上写着满满的幸福。唐华眉眼舒展，当真是一副好看的面孔，淡若清风，也温柔和风。
  仔细看去，两人的眉骨竟然有些相像。
  果然，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久了，都会慢慢变得相像起来，不管是性格上还是容貌上。
  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大家直到分别前，谁也只字不提分别的事。
  最后，张姨目送他们上了车，眼里尽是不舍。
  从没想过这位她尊敬和爱护的夫人，在今天就要离开了。
  下次再见会是什么时候呢？
  会再见到的，对吧？
  张姨叹了口气，转身回到小公寓里，空荡荡的，温馨的气氛早就消散了。
  ——
  唐家大宅依旧如百枝最初见到的样子，仿佛外界无论怎么变化，这里永远都是这幅样子。
  阴森而威严。
  让人神往又畏惧。
  “唐华？你们……来了。”周婷见到两人走进来，连忙从沙发上坐起。
  她脸上依旧是精致的妆容，看起来美艳而年轻。
  周婷本以为昨天唐华是喝醉了才会一口答应下来，没想到，他今天真的带着乔百枝过来了。
  而且，两人不再是那样手牵着手，看上去紧密无分的样子了，而是刻意保持着一段距离，两人脸上，透着满满的阴沉。
  周婷心里疑惑着，带着试探的语气问道：“唐冶在楼上，我叫他下来？”
  唐华微微点了下头，见周婷上去后，朝百枝偷偷递了个眼色。
  他们知道，周婷一定能听得到。
  于是，百枝作出一脸委屈和留恋，带着哭腔，细声细语地央求道：“唐华，你不要这么狠心，我们一起走过了那么多的路，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好不好？我真的不能离开你……”
  她伸出手，紧紧扯着唐华的袖子。
  “这样你不是该满意的吗？我随了你的意愿，你不是该满意的么？”唐华甩开百枝的手，冷着声音说道。
  乔百枝含着泪，委屈地说道：“一直以来，我都想帮你什么，你对我越好，我就越觉得自己配不上你的好，你们生来就拥有这些，我们一辈子都达不到的名华富贵，你们又怎么懂现实给我们的无助？我是真的怕了……”
  她竟然越说越委屈，因为她真的在怕。
  仿佛，真的在倾诉自己埋藏在心中的话。
  不知道……唐华是不是也是这样呢？
  演着演着……
  就变真实了。
  “对。你配不上，你根本配不上我对你付出的感情。这段爱情里，我付出了多少，你又付出了多少？”唐华沉声说道，他蹙起眉，冷冰冰的样子，让乔百枝无比陌生。
  在爱情里，两人一旦开始计较得失与付出，这段感情就离破碎不远了。
  “我可以不计较这些，我知道你慢热，你不会表达很多的爱。我一直都很有自信的，觉得你是爱我的，可是你这样的表现，让我感觉是不是我太过于自信了？”唐华激动地说着虽然没有很大声，却字字如惊雷，在乔百枝的耳畔炸响。
  “我真的以为只要你不签字就可以的……”百枝啜泣着，“这件事我真的对不起你，签完字后我真的很后悔，后悔得要死。”
  唐华打断她的话：“这是签不签字的问题吗？你把我们的婚姻当做什么了？能够轻易地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是不是某一天，也能轻易地，一声不响地离开？”
  “你可能真的没有那么离不开我吧，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我身上，我绝不会像你这样毫不犹豫的签下字来。”
  “唐华……”百枝颤抖着，最终还是落下了泪水。
  唐华告诉她，要演一场戏，是啊，明明他们是在演戏的，为什么，为什么此刻她的心这么痛？
  两人全然不顾已经走到楼下，目瞪口呆的唐冶和周婷。
  “请你消失吧。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了。我不会和一个不信任我，不坚定的女人走完余生。我会打给你一笔钱，你离开后，好好生活吧。现在，擦掉眼泪，跟我父母道别吧。”
  唐华字字句句如刀子般割裂乔百枝的心，她痛苦地捂住胸口，眼泪划到下巴处，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上。
  她红这眼，紧咬嘴唇，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才勉强能说出话来：“唐华！你当真这么绝情！是，我确实因为你有了更好的生活，我也想，我也想努力付出些什么，但是结果是什么？结果是什么！难道我不想独立生活，有一份能找到自己存在价值的工作吗！我被绑架，被人打，甚至还蒙冤入狱，这一次次灾难，难道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当初，你说你要我帮你，好，我陪着你，一起搅黄了你跟舒黎的订婚宴，既然你想着要断绝和她的关系，又怎么会无动于衷？”
  “你一次又一次说会保护好我，一次又一次地让我等你，我信了，我等了。可结果是什么？我痛苦无助的时候你又在哪里？”她颤抖着，心如刀绞。
  她陷入黑暗的时候，想要伸出手来，却抓不住任何东西。
  没有一双手能够在她深陷泥潭时，将她拉出来。
  她绝望，心如死灰。
  如果不是这样想过，又怎么会脱口而出那些话？
  虽然两人都口口声声说着深爱对方，可是呢，可是现在，却也真真切切地因为对方此刻说出的话，受了伤。
  “好，我走。唐先生既然觉得我是个拖累，我是个不值得的女人，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她一字一句咬着说完，抹了把泪，夺门而出。
  夜色是多么地凄冷，风吹在脸上，冰凉无比。
  泪渐渐被风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