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百枝！
  唐华在内心呼喊着。
  你千万不可以被她们带走！
  唐华暗自骂自己，他怎么没有早点想通这件事！
  他猛得踩下油门，在道路上疾驰而过。
  乔百枝在病房里没待多久，就听到一阵敲门声。
  她以为是护士来查房，却没想到来人是一群……警察。
  “乔百枝是吧？”其中一个问道。
  百枝点点头。
  “是这样的，我们调查发现死者苑玲籽生前的短信里，提到的内容与你有关，所以请你配合我们的调查，接下来我们会问你几个问题，请你如实回答。”
  对面的警察拿出了一个本子准备做笔录。
  “事发当天你在哪里？”
  “花铭的店里。”
  “见过死者吗？”
  “见过。”
  “你们是否有过争执？”
  “有……过……”
  “你打她了吗？”
  “没有。”
  “你想杀了她吗？”
  “没有。”乔百枝依旧摇头。
  “你把她关在了后院？”
  “没有，是她把我关在了后院。她本来已经离开了，所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最后被烧死在后院。”
  “所以你是知道死者是被火烧死的，对不对？”
  “我是后来才知道……”百枝感觉这句话问得莫名其妙，她总不能直接告诉警察，是唐华跟她说苑玲籽是被烧死的。
  她面前的警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迅速在本子上记录下什么，随后，抬头，十分严肃地说道：“所以，按照你的说法，就是你没想杀她，明明看到她走了，才放了火。却没想到她莫名其妙出现在了后院。难道这是她主动的吗？此次案件里，还有一位受害者，我们是在二楼发现的她。如果你纵火不是为了杀害苑玲籽，那么就是花铭。”
  “我……”乔百枝惊奇地瞪大眼睛想要解释，却被林曲水打断。
  “经调查，你涉嫌纵火杀人，现由我局经侦三队林曲水、张昭阳执行逮捕。乔百枝，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不是，等一下！你们怎么就轻易得出这样的结论了呢？”乔百枝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与慌乱，她怎么就成了杀人犯了？她难道不是应该作为受害者吗？她现在，可是躺在医院里的啊！
  乔百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见警察要过来，她颤抖着向后缩了一缩，面前那位叫林曲水的警察想要上前抓住她手臂时，被她用力挣脱开来。
  百枝忍不住大喊道：“你们冤枉人！火是苑玲籽放的，你们就是这么主持公道的吗？请等一下，让我打个电话。”
  “有什么话，到局子里再说吧。”林曲水脸上丝毫没有动摇，在听到百枝苍白的反驳时，脸上只有淡然的冷漠，他不耐烦地说：“如果你不配合的话，最后受罪的只有你，我们也是看在你的身份，不想让你太难看。”
  乔百枝依旧挣扎着，她甩开林曲水的手，紧紧抓着手机喊道：“先让我打一个电话，先让我打电话——”
  另一位警察张昭阳见状，立刻冲上去，反手把乔百枝的手臂按住，给她戴上了手铐，声音阴沉无比：“你最好配合一下，枪杆子可不长眼睛！你若是清白，我们自会放你走。”
  乔百枝含着泪，冰冷的手铐勒着她的手腕，刚刚被扭过的手臂有一股揪心的疼，她皱着眉，死死咬着嘴唇，眼里尽是不甘与屈辱。
  她现在被眼前这一幕幕打击得不知所措，头脑混沌，被人推着，踉踉跄跄地出了医院，在周围来来往往人的目光注视下，下了楼，上了警车。
  她还穿着单薄的病号服，一出门便被一股冷风吹得，打了一个寒噤。那种寒冷和着冰冷沉重的镣铐一样，没有温度，切割着她脆弱的肌肤。
  被推上警车的那一刻，她看到马路对面停着一辆红色的敞篷跑车，驾驶座上一个高挑纤瘦的女人带着墨镜，红唇如烈火烧在她心上，她侧目，勾唇嫣然一笑，抬起手拉下墨镜，露出一双幽深如黑洞的眼睛，勾人心魂。
  舒黎对她浅浅一笑。
  那一个仿佛有数万支箭一齐穿透她的心脏，穿破她的五脏六腑，让她千疮百孔，体无完肤。
  她靠在冰冷的车座上，隔着铁栏杆，望着前面露出的黑色警察帽子。
  她为什么会变成杀人犯，仿佛在看到舒黎的那一瞬间，神秘的面纱被揭开，露出一张丑陋无比的灵魂。
  怎么办，她现在向无头老鼠被困住，在狭小的空间里团团转，找不到出口。
  唐华，我答应你在医院里等，谁叫我走都不离开，可是……
  我面对的是警察，是正义。
  既然是正义，那么会替我主持公道的，会让真相水落石出的，唐华，你告诉我，是这样的，对吗？
  一路上，她只听到前面两人寥寥几句的交谈。
  “回去你准备下资料，我联系刑事那边。先让她在拘留所待着，问问她要打电话的那人是谁，跟她什么关系。说不定这背后，还有个大案子。”
  “只是不知道，这位夫人住惯了别墅花园，住不住的惯我们的木板床。”
  这话仿佛是故意说给乔百枝听的，她心被刺痛了一下，扬起还挂着泪痕的脸说道：“希望你们能让无辜的人少在牢里受点罪，别让真正的恶人逍遥法外。”
  那个叫林曲水的警察回头望了乔百枝一眼，眼神复杂。
  “希望你能配得上这句话的前半句。”
  “希望你也能配得上你的帽子和肩章。”
  “呵。”
  乔百枝听到一声低低的冷笑。
  她不会想到，这里会成为她最深、最恐怖的噩梦。
  她觉得她落入了地狱。
  阴冷潮湿的小空间里，她缩在水泥墙壁的一边，不由得想起了被绑架时，身子也贴在这样的墙壁上。
  她几乎一夜没睡，睁开眼便是地狱。
  她被人揪住了衣领，后背碰到墙的那一刻，她忍不住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好凉。
  面前一个披散着头发的胖女人恶狠狠地问道：“怎么，你是医院里闹事被抓了？”
  她被扼住喉咙，无法发出声音。
  只能痛苦地哼哼。
  “别是个精神病啊。”身后有女人附和道。
  “呸！”胖女人往她脸上狠狠地啐了一口。
  乔百枝忍不住厌恶地皱眉。
  “哟，嫌脏啊？”她伸出手拍了拍乔百枝的脸，满是肥肉的脸上堆挤出一个狞笑。
  “住在这里你有资格嫌脏吗？你这个贱骨头！”
  感受到无数只手在她身上又掐又摸的，她无处可躲，只能挣扎着，撕扯着像无数只蚂蚁爬上来的，肮脏的手。
  “你们滚开！都别碰我！滚开——！”
  她嘶吼着，换来的却是更多的踢打。
  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她挣脱着，头皮却传来一阵撕裂的剧痛，胖女人扯掉了乔百枝一大把头发，把她拉过来，甩到墙上。
  乔百枝身体摔在冰冷粘腻的水泥墙壁上，感觉自己快被摔成了肉饼。
  疼得她面目扭曲。
  随后，几个耳光接连抽了过来，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打得偏过头去，她只觉得脸上又麻又胀，火辣辣的，像有强烈的电流通过一样。
  嘴里尝到了一丝腥甜，让她恶心。
  下一秒，一个厚重的拳头捶向了她的胃。
  乔百枝跪在地上，瞬间呕吐，早上喝的粥都被吐了出来，本来就潮湿狭小的空间里，瞬间弥漫着一股难闻恶心的气味，让乔百枝更加痛苦难受。
  “叫啊，喊啊，有本事接着喊啊！怎么，没力气啦？呦呦呦，瞧瞧，下跪也要有诚意啊！”胖女人高声喊着，一把把乔百枝的头按到地上，那摊污秽上。
  她只觉得自己的脸皮要在地上被蹭破了。
  “真脏啊！还到处吐！”
  百枝的头被重重地撞到墙上，她只觉得眼前发黑，已经被折磨得神志不清了。她已经没有丝毫的力气挣扎、反抗，就连呼救都没有办法发出声来。
  窒息，恶心，生不如死。
  全身的骨头快要散架了般，她瘫在角落，意识在渐渐流失。
  那群疯子玩够了玩累了，见乔百枝反应弱了，也不敢再去打她，生怕再乱搞下去出了人命。
  于是便散开来，嘴里骂骂咧咧的，或许是觉得百枝附近的气味太难闻，纷纷都绕开她，所以，这片空间里，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
  唐华，如果你能听得到，求求你，救我出去……
  或者，就让我马上死去吧。
  求求你，让我死去吧。
  ——
  唐华冲到病房里，只看到狼藉一片。
  他双目猩红，死死抓着一个小护士的肩膀咆哮着：“乔百枝呢？乔百枝在哪儿！这儿的病患去哪儿了——！”
  “先生您不要激动！我们也不知道，护士来查房的时候患者已经不见了……”
  “今天下午的时候，好像还有警车停在楼下，不知道和这位患者有没有关系……”
  找到乔百枝的时候，已经过了整整两天。
  没有了叶归澈这个情同手足的兄弟，他调查起来，竟然有种举步维艰。
  平时太过依赖兄弟的帮忙，他从未想过会有兄弟反目的这一天。
  从未想过。
  他费了很大的工夫，才能以家属的身份去见乔百枝一面。
  唐华急匆匆地走进去。
  他看到乔百枝，她僵直地站在唐华面前。
  从她泫然欲泣的表情中，唐华仿佛了解到了什么，跟以前不一样了。
  乔百枝的世界，已经濒临崩溃了。
  唐华急忙走近她，两手贴在玻璃窗上，对她说道：“百枝，等我，再等等我，我马上就接你出去，你不要放弃希望，我知道你过得不好，求求你，求求你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乔百枝不断落着泪，她拼命摇着头，拼命摇着头，说不出任何话语。
  最后只能是带着绝望般的求救：“救救我，救救我吧……我快要被折磨死了……”
  乔百枝哪里受过这样的折磨与欺辱，她只觉得眼前是无比的黑暗，她想要挣脱想要逃离，她快被逼疯了！
  每天晚上她都会冷到发抖，然后猛地惊醒，她艰难地哭着，死死咬住自己的衣襟，不敢发出声音来。因为，如果哭出声来，吵到了那群女人，百枝会再次受到毒打。
  唐华紧紧攥着拳：“再给我一天，我一定救你出去！”
  他已经一连几天没有睡好觉了，有时只能睡两个小时，总是浅眠，在梦中惊醒，有一天晚上，惊醒来时，脸上竟然还挂着两行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此时却悲伤到满脸挂着清泪。
  ——
  乔百枝再次绝望地昏迷过去，醒来时却发现，眼前不再是昏暗潮湿的水泥墙壁了，而是一片刺眼的白。
  她艰难地睁开眼，辨别出空气中有一股消毒水混着其他药物的刺鼻味道，身边晃过几个白色的衣服。
  刚睁开眼的一阵迷茫和混沌，突然被一个低回而急切的声音打破，把她拉回现实中。
  “百枝，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唐华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百枝张望着四周，发现自己的手上贴着白色的胶布，扎着针管，她手动了一下，头顶的吊瓶也随着摇晃，药液正在一滴一滴地滴落。她却听出了一阵悲怆的回响。
  她大概永远不会想到，面前这个安静的男人，曾经在她倒下的牢房外，暴跳如雷，大怒着，指着那个抓她的警察破口大骂。
  “你们给我照顾好她！她要是在你们这儿出了问题，我绝对会让上面把你们全部撤职问罪！”
  “在尚未确定她是否真的有犯罪嫌疑时，你们就是这么对待人的吗！”
  “你们——！”唐华被好几个人拉着、拦着，才避免了一场肉搏战。
  ——
  乔百枝颓然地闭上了双眼，她累到不想发出任何声音。
  好怕再撑开眼，就又变成了地狱。
  她不想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救出来的，这段记忆她只会永远地封锁在大脑的最深处，最好，全部都忘掉。
  她甚至会想到，为什么那群女人在揪着她的头发，把她的头往地上撞的时候，没有让她的大脑失忆。
  如果她失忆了，是不是就不会想起这段噩梦了？